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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主公,一擒

  楚軍見到他們,心頭的怒火呼地一聲燃成熊熊烈焰,連眼睛都燒紅了,他們盯著巫族就跟一隊饑腸轆轆的狼群遇上撞上來的小羊羔,恨不得撲上去一口一口將他們嚼碎了吞入腹中。

  “陳、芮,你們一直在背后耍些蠅營狗茍的手段,現在但是有膽子敢站出來了,是急著來送死嗎?”將軍劍尖筆直地指向她,古仆青綠的劍身經風而發出一道輕鳴尖嗚的聲響。

  陳白起抬眼看他,眼底里流溢的危險譎光壓得他手上的青鋒劍開始不穩時,方淡淡道:“將軍好大的口氣啊,這勝負一事,未到最后一刻都還難說。”

  “哈哈哈哈…”將軍聞言仰頭大笑,偌大的廣闊平地之上,數萬的楚軍幾近要將眼前的所有角落都占滿了,黑頭攢動,卻又能夠安靜如一潭水,只剩將軍那快意又怒笑的粗狼獷嗓音:“你們布下這迷陣只怕已是耗盡了最后的力氣了吧,卻依舊困不住我等,如今現身總數區區千余人,你們——”

  他輕蔑地一眼掃去,但他的話與笑都在一半時嘎然而止,然后扭曲地滯在面上。

  噠、噠、噠、噠…

  一霎間,他全身跟灌滿了冷鉛一般,僵直緊繃地站在原處。

  …他、他莫不是眼花了?

  雄渾的馬蹄聲在大地奏出了鼓點,交織成令人驚心動魄的巨響,如同奔騰山洪從山頂處排山倒海地傾斜而來。

  咚咚咚咚咚…

  劇烈的心跳心不受控制地在怦怦響動,與隆隆的震動聲不可分割。

  只見在“陳芮”與巫族的身方,朔風飛揚著無數黑色旗旛,那騎著高頭大馬的的玄甲隊伍軋壓而來,幾乎將整個山河背景都給淹沒了,那洪泄一般的震耳欲聾,最終卻停留在那棱堡城塞的石墻之上,他們以人山人海之勢圍困住了底下的楚軍,楚軍緊張仰頭望去,那這一刻…竟覺得自己弱小無比。

  乍見這一幕突變,他們幾近傻了。

  “將軍你方才說什么?我沒聽清。”陳白起一臉方才風大沒聽清地問楚國將軍。

  楚軍將軍此時此刻根本就沒有聽見她在說什么,他們迄今為止所經歷的一切都跟特麻的做夢一樣,他們慢慢回想,之前他們是如何對付巫族與南昭國士兵,如今便被“陳白起”如何如法泡制,斷其退路,毀其心血,最后再攆入“窮巷”,等待著對方一口一口地蠶食掉。

  “第三次了。”

  陳白起比了個手勢,眸垂落睫,意味不明道:“我放走了爾等三次,三縱為一情,亦為這一擒。”

  將軍渾身一震,他臉色鐵青地踉蹌倒退了一步,劍尖刺啦指地劃過石面,不可思議地朝她咆哮:“這、這怎么可能,秦軍、軍是什么時候到的?!”

  距開戰不過一月…不,他們忽地如夢大醒,若將這些時日他們耗費的時間算上,足足已過兩月有余了。

  軍師雙腿打著哆嗦:“這、這是來了多少人啊。”

  陳白起身后的風氣揚起她披順的墨發與長衣,令她踏前一步,便像是一柄開鋒利刃氣勢逼人。

  “楚軍不是一直自持兵力傲人,不畏前路,那現在呢,你又拿什么來與我斗?”

  嫡系十一人排開站在她的身邊,十一人都傲氣凌人地抬起下巴,冷睨譏笑地瞅著他們。

  將軍額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與十位將領臉色一并漲得通紅,感覺當眾被羞辱了。

  誰知,她又慢悠悠地補了一句反問:“口氣嗎?”

  你拿什么與我斗?

  口氣嗎?

  腦子里盤旋著這兩魔咒一樣的語音,將軍長久以來積壓的怒氣如火山一樣爆發了,瞪大眼睛,豎起眉毛,一張口卻是噗——

  將軍氣得吐血了。

  “——將軍?!”

  楚軍眾人駭然驚喊。

  巫族人看到都愣住了,原來這世上真有人能被氣得吐血啊,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在一驚后,全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陳白起也有些意外。

  堂堂一驍勇將軍,竟如此脆弱?幾句激將法,便能氣到吐血?

  其實將軍并不脆弱,而是一直以來他們的心情跟身體都被她層出不窮的擺弄而緊繃成一條弦,如今這根弦又被她一刀砍斷了,自然身體一時遭不住這刺激,才一張口嘔出一口血。

  “圣主,這楚國將軍也太令人失望了吧,這般孱弱也敢上戰場啊。”宿百川環臂嘲弄道。

  陳白起道:“或許…是這些日在海邊給餓的吧。”

  噗——

  將軍再度噴出一口血,他猛地推開周邊圍著的楚軍“陳芮——”將軍幾乎要將牙都咬碎恨恨叫著,他握著劍的手顫動著,嘴中還含著血沫,當真張著血盆大口在吼。

  “豎子,休得胡言!“

  陳白起斂眉沉下眼,優美扇形的眼型幽幽如水,她道:“死,還是降?”

  將軍此刻滿心憤懣,直接破口大罵:“老子寧死不降!”

  他一劍砍在地面,飛石碎裂一角濺飛出去,那一顆還跳咕嚕停在了陳白起的腳邊。

  她低眼一看,面無表情。

  “混蛋!”巫族此刻全然勃然大怒,竟敢用這種語氣來吼他們圣主,豈有此理!

  打,必須打!

  不打得他們喊爹喊娘,他們巫族就絕不撤手!

  要說巫族的人如今拿“陳芮”當救世主一般尊崇,那么秦國則視她為天神。

  誰敢對她不敬,那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他們怒目一瞠,征衣風塵化云煙,如同海嘯一樣傾覆而下,盛氣凌人,楚軍這邊也是不畏生死地沖鋒而來…

  秦軍糧飽彈足、且配備一身神兵利器,相反楚軍則狼狽太多了,這樣的兩軍交戰,只是單方面的殊死搏斗。

  楚軍一度陷入苦戰,卻咬牙堅持著,他們雙方從天亮打到天黑,最終敗北,輸得一敗涂地。

  要說楚軍的敗局早就注定了,在陳白起一步一步推動之下,戰力、士氣跟時機,沒有一樣是他們占贏面的,但正因為秦軍贏得并不烈慘,是以楚軍這邊的傷亡遠遠沒有被俘虜的人多。

  陳白起再次站到楚軍面前,如今他們已淪為秦國俘虜,被綁了手腳扔在地上,她再問一次:“死,還是降?”

  將軍沒有被綁,他一身是血,被人反臂押在她的面前,一腳踹彎膝,重重跪在地上,他使勁掙扎了幾下,像一頭不受馴服的獅子,還在怒道:“只可恨沒能找出白馬子啻,殺了他,沒滅了他的南昭國!”

  陳白起聞言眸色一冷:“冥頑不靈。”

  將軍瞪著她,卻恨聲道:“白馬子啻殺了我們的將軍,還割走了他們的頭顱,令他們如今只能殘軀入土,死不瞑目,永遠苦難沉淪于地獄受刑,我們楚國豈能這樣善罷甘休?若死的是你的親人,你難道也什么都不做?”

  在楚國有一個說法,人死后得整整齊齊地入棺,這樣才能讓地府的鬼差認準人,送入下一世輪回,倘若缺肢少頭的,則會被送入地獄行刑,認為是有罪之人。

  陳白起也聽過這則說法,但這都是一些無稽之談,她道:“這就是戰爭,誰打仗不死人,難道我贏了你,就要殺光了你們,再屠盡你楚國的每一座城嗎?”

  “這不同!他不是在戰場上,他是在背后用最卑鄙的刺客手段殺了將軍。”

  “哪里不同?你言你們的將軍無辜死于白馬子啻手中,但南昭國的人呢,他們從不曾參與楚與周之間的戰事,卻受之牽連死傷無數,這筆帳又該找誰算?”她詰問道。

  想到那些戰死的南昭國士兵,在收拾這些尸體時她甚至對其中幾人還有印象,她也聽巫族說了一向只為南昭王族效命的暗薩,這次也挺身而出,為守住南昭國選擇自爆而慘烈而亡,還有巫族…她眼底的紅血絲緩緩蔓延,冰冷地掃向他。

  “這樣一個天下,這樣一個混亂不堪、殺人如麻的天下,誰不痛恨!誰不無辜!誰又該死?”

  將軍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低下頭,好像已經放棄了掙扎,他道:“陳芮,老子輸了,可老子…不降!”

  將軍趁拘押他的秦兵一時放松,猛地抽出兩條反在背部的手臂,一個轉身抽出劍朝頸部一抹,當場割喉自殺,噗——薄噴而出的血,那樣滾燙而猩紅,星點濺在了離他最近的陳白起的臉上,她滯然沒動。

  “圣主!”

  巫族跟秦兵將士連忙趕到她身邊,卻見她白得幾近透明的半張臉凝著醒目的血斑,一直一瞬不眨地盯著倒在地上的楚國將軍。

  他用行動告訴了她答案,他選擇——死。

  “——將軍!”

  楚軍嘶聲悲鳴哀叫著。

  這時,楚軍的幾十名大小將領也如法泡制,趁著所有人被吸引住目光之際,撲向旁邊的秦兵,搶來利器便對準自己的各處要害刺去,陳白起卻忽地爆發,揮掌一揮一股冽烈霸氣從地面掃蕩開來,他們一下被撞飛砸地,手上的利器也哐當一聲不穩掉地。

  她轉過臉,雪白的膚,卻染著血色猩紅,渾身發寒問:“為何不降!”

  “螻蟻尚且偷生,你們卻這般輕易就舍棄了自己的生命?”

  將領們從地上艱難爬起來,看到將軍被血染紅的尸體,都紅了眼:“敗軍之將,何以臉面茍活于世!我堂堂楚軍,寧死不降!”

  說著,他們便以頭撞地,那義無所顧的狠厲力道,尋死之心決然。

  陳白起怔然地這些楚國領軍的將士以死來血恥這一次敗北,巫族與秦兵看到這一幕都緘默不語,沒有同情亦沒有憐憫,只有一種淡淡的不明愁緒縈繞在四周。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平復片刻,又平靜地睜開眼,轉過身下令。

  “將殘余楚軍部隊都綁好了,關押起來!”

  她想,戰爭,或許從來就沒有誰是真正的贏家…

  贏,有人會死,輸,亦有人要死,血與淚,這便是戰爭之下犧牲的人。

  這個世道,亂世紛爭,人命如草芥,它錯了…

  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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