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為止陳白起都沒有誤會過百里沛南的行為。
直到他轉過身,開始解袍脫衣。
陳白起這下才驚著了。
這、這誰能想到啊?
她三觀被震碎了半晌,才驚醒過神,忙道:“山長,你冷靜些!”
他卻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繼續脫,直到身上只剩一層單薄綢質軟綿的竹青底衣,他才扯開寬松的衣襟,露出了胸前大片白皙肌膚。
到底是下了一夜的雪,這室內哪怕燒了一夜的炭盆留有余溫,亦不是穿一件單薄衣服能夠適應的,他皮膚一接觸到空氣便開始褪去血色,有些被凍得泛青起細小雞皮疙瘩。
陳白起下意識閉眼,起初不太明白他這么做的用意。
卻聽他問:“這是什么?”
她偏了偏頭,睫毛綣綣輕動,若有所感,然后睜開了眼。
便看到了他左胸房的位置處清晰臥躺著一幅麒麟獸圖騰。
她一時有些失語。
之前很久一段時間他們倆都默契地將那晚當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他從沒有問過她,她也沒有向他解釋過,所以一直她以為的事過境遷,卻為何忽然發難?
陳白起有些回避:“這個…”
卻不想,百里沛南直接替她回答了:“是同心咒,抑或者是…婚契?”
陳白起有片刻控制不住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
她問他怎么知道的?百里沛南自然知曉她的訝異,畢竟他的確花了不少精力與時間才查出來的。
因為一直在意,他私下一直翻書查探,但巫族之事畢竟在異域都屬于鮮為人知的種族,他哪怕翻遍相關也根本查不出什么,他有意試探她身邊的人,又怕這樣貿然行事會給她造成麻煩,最后他請求的墨家的人幫忙,費了不少時日這才查出些許蛛絲馬跡。
墨家的人查到“同心咒”的相關內容送來,但在他詳細了解過后卻發現類似卻并不是,直到那一日,他偶然聽到太傅府上的侍衛閑聊,說起他們的太傅與謝少主兩人雖成婚已久,卻始終婚契未成。
一開始他倒沒將關注點放在“婚契”上面,直到他們提了一句“婚契倒不是非結不成,或許是圣主不想被這婚契捆綁住,這婚契一結,心靈相通,那便容易被對方看穿內心,若兩情相悅倒也無所謂,但主上與謝少主好似還沒到這份上,估計兩人的事還有得磨了”。
婚契,心靈相通?
他怔愣了良久,心中有一個荒謬到不可思議的念頭升起。
這可能嗎?
他忽然想起那時,他莫名好似感應到她的心思,這是一種很玄妙又無法忽略的直覺,她明明沒有破綻,他卻知曉她在撒謊。
雖然在心中一直在否決著這個太過匪夷所思的想法,但他還是神使鬼差朝這個方向去查了,最終…如愿得知了真相。
他為人師表、身正為范一輩子,道德感極強,卻在不知情之下,與一女子無媒無聘私結下婚契,且對方還與別人成了親。
可想而知,得知真相的他,心情是何等波濤洶涌,難以平復。
但是他還是強行按捺住了情緒,讓自己勉強冷靜下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她質問,是因為他竟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她了。
她承認又如何,她矢口否認又如何,他想象了一下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接下來這難以收拾的場面。
是以,他逃避了,他試著努力讓自己忘掉一切,裝作不知真相,與她繼續若無其事地相處。
她不說,他便不問。
只要不打破這個平衡,他們就還能夠維持表面的和平相處。
他一開始的確是這樣想的。
可是偏偏這世上的大多數事都是事與愿違,當他真的以為自己要忘了的時候,卻知道了一件比她給他結下“婚契”更令他癡傻的事…
他清潤的雙眸似朦了一層看不清的霧,問她:“為何要與我結婚契?”
百里沛南表情淡然,但卻與他此時有些失智失性的逼問行為卻是兩個極端。
陳白起依舊拿出當初的理由:“因為這樣才能夠解除你身上痛苦。”
“那為何會痛苦?這一切都該有個更合理的解釋不是嗎?”
“我解釋不了。”陳白起很是頭禿道。
“你沒有跟謝郢衣結婚契,按你們巫族的說法,那便是這樁婚事只進行了一半,因為一人只能夠與旁人一生結一次婚契,這表示若不與我解除,你這一生都無法與他結下婚契了,這事他知道嗎?”
陳白起沉默。
謝郢衣暫時還不知道,他這幾年一直在復原傷勢,鮮少外出參事,于旁的事他甚少關心,也從不曾問過她為何遲遲不與他結下婚契。
“那陳太傅是什么意思?”他走近她,頎長的身形高挑卻并不瘦弱,有著文人的秀雅白皙斯文,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出一副男人對女人的強勢態度,那一雙迷霧清云的眸子緊攥著她:“你將我,當成了什么?”
誰也不知道當他得知陳白起瞞著他,與他強行結下婚契時的心情,尤其是…當他后來懷疑起她的身份,形容如同翻江倒海亦不為過。
“左相,我真的只是一番好意,你若介意…”
他強硬地打斷了她:“我要你回答我,你究竟是誰,為何我一靠近你,便會如火焚燒,痛不欲生?”
陳白起一聲啞聲,回避他的眼神時,眼睫下垂。
見她始終像一塊堅硬頑固石頭一樣撬不出內里的真實,他胸膛起伏得厲害,像燒開的水到了沸點,再也無法維持平靜的神色,他雙手按在她的削弱瘦窄的肩膀上,逼迫她抬頭來面對他。
“事到如今,你還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陳白起倏然抬眸,便撞入了他的眼睛里,他此時看著她的眼神中包含著太多的東西,顯淺的更內里的,每一樣都太過強烈深刻,令她有些被震在當場,忘了反應。
“你活過來了,是嗎?”他一向清潤如溪清澈明晰的嗓音因情緒低沉而暗啞,仿佛靈魂都隨著沙啞的聲音而顫抖著,哽咽輕喚:“煥仙?”
陳白起此時就像被人下了定身咒,整個人徹底僵住了。
但嘴卻跟有了自主意識一樣問道:“你、你在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