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白霧讓人視野模糊,罡烈的逆風更是刮的人睜不開眼睛,陳白起利用巫力制作了一個保護罩環繞周身,屏蔽掉了自然惡劣環境的侵害,下墜期間她將動態視力調解到最高,不至于錯過周邊事物。
“他被放在懸崖一處,我嘗試過往下探索,然而三四十丈左右便支撐不住,冰崖壁立,山勢險峻,北坡尤為陡峭,如同刀削斧劈,人存其中,便如那巨浪滔天中的一葉小帆,驚心動魄。”
這便是姬韞告知她的原話。
“起步便如此艱難,更別說下面才是真正特地為你打造的生死樊籠,虎穴狼巢,你當真要去?”
陳白起豈能不知這一趟的危險,該面臨的問題她都考慮過,她不認為在她手上吃了兩次大虧的姬發,會選擇對她手下留情,只怕趁火打劫再除之而后快方是他心中所想。
“當然。”
一路如飄零的葉片下墜,她利用寬大衣袍撐起浮力稍緩降高空降落速度,穿破淺薄霧靄層云繼續朝下,眼前不再有任何遮掩與阻擋,視線頓時開闊無垠。
遠處的山川河流如墨畫延展開來,群山重重疊疊,翠幈綠障,雄偉壯麗,她猜測從崖頂大抵已經下落了百丈。
應當差不多了,陳白起暗忖。
她舉臂蓄力,一柄光劍凝成實體握于掌心,她于空中施轉過身,一個推送將劍身送入石壁間。
“嗞嗞”的摩擦聲從上至下劃拉開一道十數米的口子,方卡在一塊堅硬的突巖縫隙間,穩停陳白起下墜的身形。
她手腕處的衣袖不可避免被擦破了絲線,破了幾道口子。
她調整一下方位,背緊靠著巖壁,面朝懸崖蒼蒼外沿,她抬眸,便看到前方茫茫天地飛過一群黑翔歸鳥,“啪嗒”揮翅的聲音在高空清晰傳遠。
她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打開了天賦技能麒麟瞳術,極力將遠處的場景都盡收眼底,只見在下方不足五十丈的位置她看到分布在巖壁的黑色團狀物,它們像是扇形的“黑菌”鑲接著光壁石面,數量乍一看著實不少,在這些“黑菌”當中她看到一根巖縫爬滕伸出來的一根枯支木上,好似懸吊著個什么物體被風吹得一搖一擺。
陳白起的心中“咯噔”一聲。
手中光劍嘩一下消散化為光點,她繼續下墜,在靠近所需位置時,再次故技重施地停穩住身形。
離得這般近了,她不必再多加揣測,一眼便辨認清楚,那是一個人,他雙臂被綁起懸吊在枯枝下,低垂著頭,披頭散發,身上的衣服被大風吹得貼身飄動,像一具布偶娃娃似的。
她瞳仁一滯。
“…郢衣?”
她環顧了一下周圍,這才看清之前誤以為的“黑菌”實則是一個個利用石面凸起的部分,再以干枝與黑色羽毛搭建的巢穴,只是比起一般的鳥巢它要大上許多,她想在懸崖高處搭巢的飛禽定然是體型雄偉。
這些想法在腦中一掠而過,她眼下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謝郢衣的身上,倒沒有細想過其它事情。
她如今距離那枯枝尚有一段橫向距離,若想最快到達,最便捷的方式便是沿著巖壁的黑巢為踏步基點躍過去,再輕巧一施力盈立于滕干之上。
如她所料,踩踏了十幾個巢穴順利到達后,她沿著垂吊的繩子將底下的人拉了上來再一把抱住,她所站的位置只有巴掌面大小,容納不下兩人并立,他只能靠著她的力量支撐。
她伸手撥開他被風吹得凌亂的頭發,底下一張俊逸的臉上毫無血色,些許細碎的長發覆蓋住他光潔的額頭。
——果然是謝郢衣。
叫他一直沒有反應,陳白起迅速探了探他的脈搏,這才暗松一口氣,其它都好說,只要人還活著。
她觸碰到他的身體冰涼一片,也不知被吊在這懸崖上多長時間了,這山風冷淬,巖壁生涼,便趕緊給喂了他一顆益氣丹藥。
這上不上下不下的地界畢竟不是久留之地,陳白起也不打算耽誤時間待他轉醒過來,她小心將他背在身上,再從系統包裹內拿出細長銀索將他的四肢與她的身軀緊緊纏繞在一起,這樣一來她行動時他也不會被摔落掉崖。
日光漸漸失去了暖度,遠處山脈斜暉黯淡,那鵝黃的夕陽西墜,帶走了白日的光,陰暗的夜晚即將來臨。
陳白起方才一心只將注意力放在謝郢衣身上,一時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當黑暗不期而至時,她忽地心頭一沉。
好似有什么讓人不安的存在正在接近。
啁啁——
空中飛翔傳來的震動讓空氣驚唳,一聲清脆的鳴叫發出較長的音調,讓寂靜的懸崖上空一下緊張了起來。
陳白起倏然回頭,便看到一大片黑色的云霧飄過來,不!不是云,而是一大片聚在一起的飛禽,由于數量的龐大產生視覺上的模糊。
叮——
系統:紅色警告!檢測到危險物種正在靠近——
叮——
系統:檢測完成——血鷹,危險物種,建議人物速速撤離可攻擊范圍。
叮——
危險物種簡介。
名稱:狼鷹。
描述:群居飛禽,肉食性動物,性情兇猛,團結意識強,白日出外活動狩獵,入夜歸巢,十分注重巢穴安危,遇上陌生氣息會不死不休地驅趕。
陳白起呼吸一緊。
空氣被攪動都變成冽烈撲面而來的刀光,她抬頭一仰望,當機立斷快速朝上攀爬。
這時入夜歸巢的狼鷹好似察覺到了陌生的氣息,聚攏的鳴叫耳尖銳刺耳,直接俯沖了過來。
陳白起本懸于半空,只能靠某處支點才能穩住身形,自無法展開大動作,連躲避的尋覺中動作也不如平常那般靈巧捷敏。
她不傻,知道這種群居的動物,一旦動手殺了一只,那么接下來的情況便徹底難以收拾,非要死到最后一只不可,是以她隱忍著沒有選擇動手。
她盡量朝好的方面想,只要盡快離開他們的巢穴范圍,或許不會走到最壞的結果。
受些傷亦無礙,反正只要死不了,她都可以復原。
旁邊一塊堅硬的石頭被沖撞過來的狼鷹給撞碎,它們的喙沖擊力十分強,爪子更是鋒利,如同炮彈一樣,她身上巫力凝結的屏障被十幾只、上百只地包圍撞擊,她帶著謝郢衣堅持著向上攀登,但也逐漸承受不住身上施加的力道越來越重。
這時,天邊最后的一絲光線盡數消失,天地一下變得漆黑一片,好像天地顛倒了一方,浸沉入地獄深淵的黑森之地。
沒有了光,那一雙雙虹光眼珠的狼鷹突地跟打了雞血一樣,開始有組織地在上方抓破石榍掉落,給她制造前行困難。
沙石容易傷眼,陳白起閉眼偏過頭,面容剛毅不折,指尖如鋼刺入石面,每一步都沉穩得如行平履。
這種程度的影響她還不放在眼里,但顯然對方也不是這么容易打發的。
這時,從森林歸巢的狼鷹更多的如黑云壓境而來,它們收到同伴的召喚,都聚集在陳白起周身行騷擾、打擊,遠遠看去,就好像被一大片黑影包裹著一個圓球,那成片成群的沖躍抓扯,不依不饒。
陳白起也不是沒有想過,找到謝郢衣、確定沒有什么特殊情況之后便叫鯤鵬來半空接應,但如今只怕鯤鵬來了也會被這么多的狼鷹啃成骨架吧。
陳白起封存一半聽力,因為狼鷹的叫聲離得太近容易刺傷耳膜,更何況是這般多的狼鷹一塊兒尖叫,遠比上百只鴨子威力更甚,而她將體內的巫力持續轉化為防盾,不讓它們近身傷害,但這樣遲早也會被消耗殆盡。
它們的數量太多,也不懂得放棄轉移,已經嚴重阻礙她朝上攀爬,她不能一直跟它們耗在這里,直到被拖死。
該不該動手?
要不要動手?
她一雙桃花眸幽沉似水,流瑩似地劃過思緒。
這時天邊一道驚雷驟然炸響,這預示著可能不久后便會有一場暴陣雨,而那些狼鷹像受了刺激,攻擊更是猛烈,它們雖突破不了她設下的防護罩,但其沖擊力依舊卻不會因此抵消,攀登時被她半邊身子被撞得手上打滑,除些攀抓不住石面。
她想,若是一個運氣不好,不等她爬上崖頂便落下雷雨,那濕漉的雨水只會令石面更滑,屆時她面臨的困境只會更大,若不小心摔落,到時候半空被它們一擁而上,只怕在掉地前便已經被啃得渣都不剩了。
沒有多余的時間猶豫了,她頃刻間便有了決斷。
“郢衣,與我賭一把吧。”
她知道謝郢衣如今還昏迷不醒,自不會回答她。
但卻沒有想到,偏這個時候身后的人動了一下。
“…好。”
嘶啞、細如游絲的聲音在她耳邊綣繾輕語。
陳白起眼眸微睜。
她轉過頭,眸中發亮:“郢衣,你醒了?”
謝郢衣雖然才醒,但也看懂了眼下是個什么樣險峻的情況,天時地利他們一樣不占,說是九死一生亦不為過。
他們會死嗎?
他不知道。
但只要能與她一起,生同衾,死亦同穴,他便沒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被吊在樹下一日了,受盡摧殘的身軀疲憊不堪,即便是醒來,精神也是孱弱恍惚的,他地將臉挨在她頸間,彼此的親密難舍難分,他心動不已的同時,卻又不懂為何同時又覺心痛不已。
他囁嚅數次,終道出:“阿、阿芮,如果這一次…我們還能活著回去…”
“我們便、便成婚吧…可好?”
他氣息很虛弱,短短的一句話,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陳白起聞言有些反應不過來。
成婚?
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