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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九十四章 主公,婚契、除夕

  謝郢衣下意識伸手接過,是一卷頗厚的簡牘,握在手上沉澱澱的。

  “這是什么?”他睜著凈雪無垢的眸子,疑惑道。

  巫長庭看著他毫無成人雜念的通透眼眸,頓時有幾分教壞小朋友的心虛感,他握拳抵唇,輕咳了一聲,兩目直視前方:“是讓你能夠取悅圣主的秘寶。”

  就這?

  他訝然地抬起手中之物。

  巫長庭像是讀懂了他的心思,頷首肯定:“就這!”

  謝郢衣猶疑尚存,卻還是秉循其心將其收下,他將信將疑道:“我…回去后,定會仔細研讀的。”

  巫長庭見謝郢衣一本正經地向他保證,便知他沒有懂起,便又默默地補了一句:“莫要讓別的什么人瞧見了內容。”

  “切記。”

  聽巫長庭再三叮囑,謝郢衣便覺此簡牘定是珍貴非凡,不易獲取,他心中感激,嘴上便道:“我知,此乃巫堂主辛苦所得,郢衣定當會好生珍惜,閱讀熟記后,便如期歸還,定不會讓其有絲毫損傷。”

  巫長庭:“…”

  不,不是這樣的,我讓你私下獨自翻閱,不讓別的人瞧見,并非是怕有損傷,而是怕你…屆時尷尬羞憤。

  太傅府還未建修完成,是以膳食房還只是一個擺設,摸約年底將會全面竣工,陳白起便與他們約起一道去了秦國最負盛名的酒肆接風,幾人一頓熱酒下肚,放開心防,相談甚歡,直到月上柳梢。

  陳白起得在禁廷閉宮門前趕回去,便讓巫族將三個喝大了的酒鬼送返太傅府,她也喝了些酒,臉上酒氣醺醺,面頰泛紅。

  在官行通道時偶經遇上沛南山長的軺車,陳白起上前打招呼,百里沛南一見她,那種渾身灼燙的感覺又來了,他極力控制著身體的反應,見她一身酒氣,便溫聲道:“太傅酒后吹冷風,只怕易生病,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

  “山長這是回府”陳白起雖沒醉,卻松馳了神經,語話有幾分輕飄飄的軟綿之意。

  聽她喚自己山長,百里沛南緊攥了一下手,他領緣的一圈絨毛輕拂過線條姣好的下頜,輕抿了一下嘴角,又平復了下去。

  “臨近臘節,還有些事需要去廟堂一趟。”

  兩人之間一時有些沉默。

  陳白起想了一下,還是問道:“左相,近日可是在躲陳芮?”

  百里沛南翕動了下唇,他看她于月與燈下皎潔明亮的小臉,他又垂下眼:“太傅,莫要多想。”

  他避而不答,陳白起卻半分沒有怪罪與冷淡,她一如以往對他笑靨如花:“山長,陳芮自知如今在朝中身份尷尬,不敢與你攀依,但等陳芮往后扭轉了印象,能夠在秦國有了好風評,不再惹來朝野內外的閑言雜話后,希望山長能夠拿陳芮當一個晚輩學生,偶爾…”

  “陳芮!”百里沛南忽然打斷了她,陳白起抬眼不解地看向他。

  他也卻想拿她當一個小輩,可是…

  他揪起胸口處的衣服,移偏開了眼睛,凝眸時如波瀾不興的黑海,燃燒著蕩動的火焰,氣息有些不穩道:“我并非要躲你,只是一靠近你,我便覺得很是難受,似火一樣燒遍全身,一開始這種感覺還不似如今這般強烈,但近日卻越來越頻繁…”

  陳白起沒聽懂他在說些什么,聽完呆怔了一下。

  “火燒…”

  百里沛南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復雜而憂傷。

  “陳芮,你對我…是否做了什么?”

  陳白起頃刻間回過了神,她急急道:“陳芮不曾對山長做過什么,你身體可是哪里難受,我幫你…”

  她上前,一伸手便抓過他的手腕處,想給他探脈查探,卻被他反應激烈地一把甩開。

  百里沛南退后幾步:“別碰我。”

  他指尖禁不住痙攣顫動了一下,他克制地挺直身軀,對她搖頭道:“我方才不過是胡言亂語罷了,你走吧。”

  陳白起滯住了動作,卻不明白山長為何會這樣。

  這時,里系統倒是出聲,替她解了惑:百里沛南為壽族人,他曾愿舍了性命來換取你活下去,當時你承了他一半的壽族血,換而言之,你承了他一半的壽命,這相當于他單方面與你結下了命契,命契并不完整,當你接近他時,他體內的壽族血脈便會本能地渴求交融,你與他相處越久,他血液反噬的感覺便會越強烈。

  陳白起不解:既是命契,哪怕是不完整的,可為何他會如此強烈反應,而我卻沒有反應?

  里系統:因為你現在是陳芮,而非陳煥仙,命契于他是來自于血脈,而你則是靈魂的一個印記,你近日可是會常常做與百里沛南相關的夢境?

  陳白起這下是聽明白了,原來他如此痛苦還真是她害的,她緘默了一下,才道:那我該怎么做才能讓山長好受一些?

  里系統:離他遠些即可,越遠越好。

  陳白起抿緊了唇,為難道:可如今我與他在秦國同朝為官,哪怕私下不來往,可朝堂上總會遇上的,若要徹底遠離不可行。

  里系統:那便將他的壽命還給他,解了這命契。

  陳白起覺得里系統便是故意埋汰她的:我又不是壽族,且陳煥仙那具身體已被你徹底毀了,我拿什么還他?

  里系統又道:倒還有一法,便是與他結下巫族婚契,你擁有巫妖王至純血脈,當世沒有哪一族人的血脈之力可以比擬,足以消彌壽族的命契副作用,屆時你們還可以壽數共享。

  陳白起傻眼。

  巫族的婚契?她怎么沒聽說過?

  里系統:只是這婚契只能許一人,你若與他結了,便不可與其它人再結了。

  陳白起黑下臉,荒謬道:沛南山長乃我的老師,我怎能與他結婚契,這不是欺師滅祖?

  里系統:…只有這三種辦法,以成本而言,第一種方法與他拉長距離更為合適,第二與第三種,要么做不到,要么代價太大。

  陳白起:只要離他遠些,他便不會如此難受…

  見陳芮愣站在那里,久久沒再說話,百里沛南忍著難受,由馭夫扶著上了車。

  在車走之前,他終是沒忍住,對她道:“叫人煮些解酒湯用過再睡,今日于你所講之事你便忘了吧。”

  陳白起仰起頭,反應了一下,對他點頭,她追上幾步:“謝過山長的關懷,陳芮知道了。”

  見她即使被他無故這般對待,仍舊沒有怨懟,百里沛南緊了緊手,移開了視線,輕嘆一聲:“回罷,夜涼了。”

  等沛南山長的車駛遠了,陳白起仍跟根木樁子似的站在原地,她仰頭也久久嘆了一聲。

  造孽啊!

  不久后咸陽城又下了一場大雪,城中的顏色都染白了,同時天氣也更冷了,但屋室櫛比、街衢巷陌、市坊卻十分熱鬧,因為“新祭”快到了,這也是秦國一年一度祭神拜祖、慶賀豐收的臘祭,相當于現代的春節。

  每年秦王都會在年底去祭天,今年比較特殊,新王不足一歲,還得由著太傅抱著,與一眾朝官去郊壇以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祭天順利完成后,本該由國君給眾大臣分祭肉,但依舊是同一原由,新君太小了,既主持不了祭天儀式,也分不了祭肉,右相依舊在雍城沒有如期歸來,于是這些事情都全程由左相百里沛南代勞。

  他之前頻繁來往廟堂便是為了祭天一事做準備。

  祭天之后,咸陽城中的年味倒是越來越濃,官中亦然,在春節來臨前,官員們之間會互相贈送“壓勝錢”,這個“壓勝錢”與現代的壓歲錢有著相同含義,一般代表著是彼此之間美好的祝愿。

  比如平安,健康,又無病無痛地增長一歲之類。

  秦國的壓勝錢不是放真正的錢,而是一枚銅錢,戰國時期的銅錢并非通用幣,而是一種辟邪與乞求吉祥之物,收到的人就相當于得到了對方的祝愿。

  官朝中人緣好的,官位大的,自然身邊都圍滿了祝福的人,銅錢收得多了便喜氣洋洋,收得少的人今年倒也不氣餒失落,他們只要看了一眼太傅陳芮,她自始至終都兩手空空,身旁無一人與她祝賀新歲,便心理一下平衡了。

  陳白起也留意到周圍人若有似無的視線,但她也沒多在意,“壓勝錢”沒有就沒有吧,她也不是小孩子,要不到壓歲錢便會哭。

  就在她意興闌珊之時,有一人走近了她,陳白起察覺,抬眸一看,卻是一身玄色朝服的沛南山長。

  他聲線一向溫潤偏暖:“伸手。”

  陳白起茫然地伸出手。

  “新歲福纏延,萬事心愿成。”

  他在她手上放了一枚用紅繩纏了一個穗結的銅錢。

  當冰涼的觸感落在她溫熱的手心時,陳白起一下便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她握著銅錢有些高興,又有幾分尷尬:“我沒有準備…”

  她是真沒想到有人會給她送“壓勝錢”,之前或許她會有想法山長會送她,但那夜兩人不歡而散之后,她也不敢奢望長輩祝福了。

  “無妨。”

  那怎么行?

  陳白起想了一下,從系統包裹內取出一枚朱砂玉串放到百里沛南的手掌心中:“這是陳芮給山長的。”

  這是一枚護身符,可為人抵擋一次禍事。

  她下禮一揖:“恭賀新年,一祝山長歲歲平安,二愿山長安康福壽,三請山長歡喜常顏,新日清山麗,久遠團圓聚,笑靨常掛于面上。”

  她起身,雙眸如繁星明亮,兩頰盛粉爛。

  百里沛南自聽得出她的一腔真誠祝愿。

  他受她好心情的感染,亦難得對她笑了一下,皎如玉樹臨風。

  此刻他身體上的難受他沒有表露出半分,他也不知道他為何看到她孤伶伶一人站在那里,旁人都是喜氣熱鬧,便沒有忍住過來找她。

  那日之事,他一直沒有放下,他對她始終有些歉意,因為沒有控制住情緒,隨意對她發泄了脾氣。

  可陳白起哪能不知道他的勉強,她神情一滯,朝他再次謝禮之后,便安靜地走到了別處,主動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另一邊的稽嬰手中緊攥著一枚亦綁了紅繩的銅錢,面上無異,眸漪波瀾地看著陳芮與左相兩人。

  終于趕到春節前夕將太傅府修建好了,如今難得有了一個新家,又有一幫親友在身邊,陳白起想著就算自己不過節,也不如讓姒姜、謝郢衣他們與她一道冷冷清清地過年。

  于是,她準備籌備一下怎么過這個春節。

  讀過秦國習俗相關的書籍,上面寫道春節前夕,家家戶戶都要用桃梗刻制神荼、郁壘像,在除夕前夜那天懸掛在門前,用來避免妖魔鬼怪的侵擾。

  只是到了來世演變,人們嫌刻木人麻煩,就直接在桃木上畫兩個神像,提上神荼、郁壘的名字,于除夕下午掛在門兩旁,以壓邪驅鬼。

  這叫桃符,也是秦國現今的春聯。

  她的府邸雖大體修建好了,只是還沒來得及招募到合適的仆役與廚子,全是巫武偽裝的守衛、雜役,他們一個個精神挺拔,可防盜防賊,但論伺候人掃灑做飯的事卻是忙手忙腳,但好歹也超額完成,將府內上上下下都清掃了一遍,也買了些喜慶之物裝點了一番。

  這日下朝,陳白起特地找來一截人高的桃木搬入府中,其它人看見想來幫忙卻被她避開,姒姜與謝郢衣他們圍著這么大一截桃木看。

  “小芮兒,這是要做什么?”姒姜好奇地看著她將桃木擺好便拿劍比劃了幾下。

  陳白起直接拿劍刷刷地劈,抽空回道:“做桃符。”

  他知道桃符是什么,只是:“這外邊兒有現成的賣,又何必這么麻煩找木、削木、畫圖。”

  “想來阿芮是覺得,這些事情自己做來更有意義。”謝郢衣在旁道,他做不了削木之事,便道:“我可以幫你嗎?”

  嘖,馬屁精。

  姒姜忙湊到陳白起的身邊,拂開那被削飛的木榍,笑臉道:“我畫技不錯,那畫神像的事便交給我吧。”

  “好。”陳白起一口答應,她又看向謝郢衣:“郢衣,你的字是我們之中最好的,你來提兩句喜慶的話吧。”

  “好。”謝郢衣自是爽快應下。

  “我去替你們準備筆、墨顏料。”巫長庭也頎然加入他們。

  午后,等他們在門的兩旁掛好了自己親手制做的桃符時,越看越滿意,越看越覺得遠比其它家的桃符,幾個人都與有榮焉,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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