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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木訥地轉眼,看向了未未睜開眼的楚滄月。
由于她源源不斷地輸送著巫力,這是一種最為純粹的生機之力,他原本腐敗枯暗的膚色逐漸有了好轉,一點一點地恢復了青年的模樣,那張哪怕在黑暗中仍舊流瑩如脫胎玉質的臉,與記憶中相重疊在一起。
相反,從他體內汲過的毒性侵襲著她的經脈血液,而她的眉毛與睫毛卻掛了一層薄薄的冰霜,眸珠盈水,心臟處受到壓迫而驀地跳動了一下。
將殞命的毒吸入了她的體內,她咬緊了牙承受著一波又一波的痛苦,除了感到骨子里透出的冷,還有像碾碎骨頭一樣的疼痛感。
她移下眼睫,看到她的手開始有了老化的改變,她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不知道她如今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會不會也變成了一個老婆婆?
“白起…”
他忽然喚她。
像夢囈一樣輕、一樣輕嗌的聲量,陳白起咬著牙強忍著喉中的細碎聲音,只當他在說夢話,但又感覺到頭頂傳來有一股異樣,她倏地抬頭,卻是一怔。
只見楚滄月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但他此時還動彈不得,臉部輪廓僵硬繃緊,唯有一雙狹長孤漠的眼睛在動。
“白起…”
他唇又艱難地吐出兩字。
陳白起抬頭之際,披散于肩的頭發如流水一樣滑瀉而下,原本該是一頭烏黑的長發卻白了,像霜花覆滿頭,雪白無垠。
看著她那從肩頭滑落的秀發,楚滄月眼神發怔,喉中一哽。
陳白起掀起的睫毛又淺淺地落下,她將劃破的手收回,看了眼他那光溜溜露出的胸膛,順手將的衣襟他扯攏了回去。
她臉上戴著面具,中氣不足地輕喃道:“君授冊我沒能給追回,但至少的命我替保住了。”
楚滄月眸中似震了一下,他喉中滾動一下,連身軀有著輕微的顫動。
陳白起強撐著站直了身子,她頸項彎后,將一只手掌蓋在臉上,將臉仰起喘息著。
過了一會兒,她取出一瓶小型生命藥劑灌入口中,咕嚕咕嚕咽下,再掌心合握,感覺瓶身消失虛無才松開手。
她垂下頭,慢悠悠地看向楚滄月,這才感覺視線內的事物清晰了些。
失血過多,可不就頭昏眼花。
但定睛一看,卻見楚滄月屈著肘,僵硬又痛苦地撐起上半身:“白起…她常有些神奇的手段,從危而不亂,置之死地而復生,孤常常在想,或許當初孤看到的尸體并非她,她還沒有死,或許…她早已死而復生了,然后一直活著孤所不知的地方…”
楚滄月驀地出手,一把扯過沒有防備的陳白起拉進懷中。
她本就難受,這樣一下撞進他懷中,一股淡淡佛桅熏香吸入鼻中,她眼前一黑,睜著一雙眼卻是迷朦空洞,她神思游離地望著他的眼,那是一雙因用力凝視而顯得如火灼如鎏光的眸子,他撫著她的臉頰,覆下,一雙病中淡色嘴唇印下…淺嘗即止。
她在失去意識時,似乎還聽到了一道復雜得像哭腔一般的聲音哽咽低訴著。
“…慈悲,終是還給孤了…”
一片開闊的綠野之上,有兩人并肩而立,原野吹過的清風將草皮吹蕩如波浪一層疊一層起伏不斷,亦揚起他們輕薄流逸的衣袍與長發揚起,恣意而暢快。
纖細男裝的少女仰頭與另一名月華矜貴蟒袍男子講話,男子將就她的身高而低下頭,他們一邊說著,一邊相視而笑。
“主公,信鬼神之說嗎?”少女壓低稚脆的聲音,故作成熟的好奇問道。
男子負手,望著前方:“鬼神啊…”
少女等了好一兒會都不久他回答,便好笑道:“這是一件需要想這么久的事嗎?”
“我本不信的。”他也笑道。
她追問:“從不信嗎?”
他想了一下,才道:“只有陷入絕境自救不能之人才會將希望寄信于這些虛無縹緲之事。”
少女聽了也深以為然,于是,她隨口又問了一句:“若假如有一日信了…覺得會是因為什么?”
他聞言望向她,嘴角在笑,但眼神卻已有了一種莫名隨風而逝的傷感,他答道:“若有一日我信了,那便是我失去了一件最為重要的東西。”
少女被他正經的神色與語氣震住了,她下意識問道:“那想讓鬼神替找回來?”
他卻搖頭,語氣很輕很輕:“我希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能有鬼神替我佑護著她,別讓她厭煩了等待,能等我拼盡全力趕到她的身邊。”
等我。
以往是來到我身邊。
這一次,換我來。
陳白起是在一陣吵嘈聲中醒過來的,她躺在硬邦邦的石以上上,身上沒有了之前的身輕如燕,反而有種剛附身陳煥仙身體的沉重感,但在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后,她也很快地接受了眼下需要虛弱一段時日的事實。
她起身過快,眼前發黑,需要坐在原處緩一會兒。
她兩眼失神地落在空氣中,方才做的夢讓她還有些沒回過情緒來。
那其實…也不算是夢吧。
場景與夢中對話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只是最后一句…卻變了。
他說:“我希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能有鬼神替我佑護著她,別讓她厭煩了等待,能等我拼盡全力趕到她的身邊。”
但當初他好像說的并不是這一句,她不知道為何她會夢到這些。
“我要見她。”
“楠衣、謝弟,冷靜些,她的傷都上了藥了,也看了,她只是暫時累著睡下,很快就會醒,這樣鬧會吵到她的。”
外面傳來兩人的對話,很明顯一個聲沉忍怒,一個好言相勸卻又寸步不讓。
“我要見她。”
謝郢衣壓低了聲量,卻仍舊固執的再次重申一遍。
自她入洞府替楚滄月醫治他便一直沒見過她,他幾次三番想入內皆被楚兵各種理由攔下,因此他心中的焦灼可想而知。
勛翟為難地直想嘆氣,他撓了撓腦門,焦慮道:“可主公下了死令,讓我們圍住洞口,不讓任何人進,我…”
謝郢衣終于暴發了,他冷聲道:“他憑什么不讓!我才是她最親近之人。”
勛翟心中狂點頭道,對啊,他也覺得不應該啊,也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
可是主公偏生要不講理,他能怎么辦,除了聽令還能怎么辦?
當然,這其中他也有一部分私心,他不想讓謝郢衣將人帶走,畢竟陳芮當真將主公救醒了,不僅如此,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主公竟恢復了原貌,狀態也煥然一新。
有她在,他才能夠安心。
就是對不起謝弟了。
他心生歉意,所以怎樣都不會用強硬地手段,只能盡力安撫著他:“所以也該體諒她才是,她如今大耗元氣,正是需要好好休養,先等等,容我與主公好生說說,等她醒來便能見著人了。”
謝郢衣眼神深深幽幽地盯著洞府:“楚王,她不欠的,憑什么幽禁她?”
這時,楚滄月從內步出,有侍從替他披上斗篷,他沒有再戴面具了,隨著光線臨摹出他的俊美面容時,謝郢衣怔了一下。
原來他的真實樣貌是這樣的。
他的心不知為何被刺了一下。
“孤只是想讓她好生休息一下。”
謝郢衣回過神,他臉色難看道:“我會照顧她,不需要們。”
“救命之恩,自當涌泉相報,孤有義務照料她。”楚滄月淡漠應道。
恢復了高嶺之花的聲貌之后,楚滄月與生俱來的貴族氣勢卻是更加攝人,他的一言一行皆透著一種不可攀比的高岸。
陳白起這時爬了起來,聽到這里,她整理了一下衣物與發絲,走了出去。
“我已經醒了,就不必勞煩楚王。”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發啞,但卻還是妙齡少女的聲線,不然一開口就是一把子老婆婆的蒼老嗓音,她估計得嚇一跳。
“阿芮,醒了?”
謝郢衣眼中一亮,拂開勛翟的阻攔,沖向她身邊。
其間有人想伸手拉住他,卻被陳白起一道氣勁給擋開。
看到她望來的那一雙清凌微涼的眸子,其它人都愣了一下,拉人的楚兵狼狽退后一步,按著發麻的手臂僵在當場,最終,任由謝郢衣順利地靠近她。
楚滄月轉過身,他見陳白起與謝郢衣兩人好樣默契又自然地站在一起,眸色微冷:“去取些水來,記得要溫的。”
周邊人聽令,立即下去辦。
陳白起醒來后的確有些渴了,她看了楚滄月一眼。
“的頭發?!”
謝郢衣忽然驚聲道。
陳白起聞言撩了一縷頭發抓到眼前,一看卻是一種流水般的灰白色。
“是余毒未褪,過些時日便好了。”她安慰道。
謝郢衣看著她的一頭銀發,眼底波濤洶涌,紅著眼,半響才擠出一句:“…我不該說的。”
他有自責,更有悔恨。
陳白起卻勉強擠出一絲笑,看著他無奈道:“這樣說,讓我又該怎么辦呢。”
事情做都做了,若談后悔,除了添堵別無用處,畢竟所有人都無法逆時回轉。
因此她的每一個決定,她都會事先考慮清楚,她能接受好的結果,同樣也能承擔不好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