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如同溺水者破水而出,陳白起甫一睜開眼便像窒息一般大口呼吸,小臉煞白,只怪這一次受到的驚嚇遠比前兩次更甚!
被、被認出來了?
不可能吧?
她從地上坐起來,心有余悸地晃了晃頭,拒絕相信自己捂得緊實的馬甲掉了,然后她一轉頭——又、又、又看到了楚滄月!
陳白起:“…”
他身披一身玄色汲足黯光沉澱的斗篷,過長的尾擺略微拖地,更顯身高修長,他面罩黑鐵面具,檐帽耷下鋪灑了一層暮哀的陰影,那靜默岑長的身影被光投后,腳跟處貼著墻壁折疊出一塊被拉長變形的影子,影子折射如羽翼倏地在他的腳底恣意張開,她仿佛見到了死神舉著血紅鐮刀蒞臨。
看不楚他的表情,只聽他口吻平淡地問道:“你怎么了?”
或許是她怔然看他的目光過于古怪,楚滄月覺得氣氛有些邪惡因子在彌漫。
她聽到他發出的聲音是正常版的蒼老低啞,而非夢境之中的時而詭異陰涼,時而年輕魅惑,忍不住無奈地按住眼睛,仰天長嘆一聲:“我真是撞鬼了啊。”
楚滄月:“…”
過了一會兒,他道:“你打算一直坐在地上不起來?”
陳白起頹然放下手,斜看了他一眼,眸色加深,嘴角勾起一絲陰滲滲的笑容。
“自然是要起來的。”
她扶穩了臉上的面譜站起來,扭了扭脖子,又活動了一下手關節,然后一個閃身沖步,一拳朝楚滄月揮去…
“別想再裝神弄鬼了!”
事后,陳白起乖巧可憐地低頭跪坐在楚滄月的面前,她嘴里滔滔不絕地簡述著夢境內發生的一切之后,再誠懇得不得了地道歉:“對不起,我以為又是一場惡夢,便想著先下手為強。”
楚滄月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之后,就一直用一雙鳳韻不減的眼眸幽幽地盯著她,那過于久駐緊盯的眼神令陳白起不禁有幾背脊發涼。
他涼涼地拖長聲音道:“如此說來,倒也不能怪你。”
陳白起聞言驚喜,頓時點頭如搗蒜。
眼前這個君王當真有海量海涵,即使被揍飛出去,仍舊能夠理智地分析與體諒。
“可孤還從未被人打過臉。”他又道。
陳白起頓感窒息:“…”
這是想…打回來一拳才算公平?還是要十倍奉還才能咽下這口氣?
可楚滄月伸手卻道:“扶我起來。”
陳白起愣了一下,倒是第一聽到他示弱求助,她連忙伸手將他從地上扶起,見他本來還強撐著一口仙氣茍延殘喘著,可被她一拳打下去便散了,化黑的良心頓覺愧疚。
她忍不住提議:“要不,我抱…”
她的聲音在他掃過來的眼神徒然變冷下頓了一下,改了口鋒:“…背?”
眼神依舊鋒利,她再改:“扶…”
很好,眼神終于平緩下來。
她義不容辭道:“我扶著你走吧。”
楚滄月沒有身上沒有出現任何形式上的拒絕,陳白起便當他這是默認了。
稟著關懷“老人”人人有責的心態,陳白起扶他時動作十分溫柔。
“為何你的夢中全是孤?”
他忽然出聲。
而他的話一下讓陳白起身上的毛都豎起來了。
“什么?”
她眸珠靈氳,茫然地看向他。
“走吧。”
他好似只是隨意問的一句,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陳白起卻覺得自她莫名打破那不斷重復又重復的夢境回到現實后,楚滄月也有些不對勁了,她覺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便問:“我們眼下還是在夢中?”
“莊周夢蝶,三夢三出一醒,應當是已破。”
“那些當真只是夢?”
陳白起有些回不過來神,夢中的她條理清晰,侃侃而談,完全是一種清醒的狀態,所以她自己都被蒙騙過去了。
“看到這四周發光的磷石了嗎?”楚滄月示意她看。
她環目四周壁面上,這與夢境的場景相同,千目青光點綴,令周圍都散發著一種迷眼昏沉的光線。
“這些石頭有問題?”
“若孤沒猜錯,這些會發光的石叫蟣石,有異志曾記載,這種叫蟣石是一種深湖之石,偶有赤鱬久視后便發狂剿殺一湖血紅,有人聞之興趣,便取之而出,誰知最終兇暴成性,六親不認,終自食惡果。”
“你是說這些石頭能激發人的惡性?是鬼谷的手筆吧,他們布下這種磯石陣,最大程度地發揮了它的威力。”說完,她又沉吟自語道:“這效力應當是一次比一次減弱,畢竟人體有自動適應的能力,次數久了便會察覺出問題進行反抗,所以才會有什么三夢一醒的說法吧。”
楚滄月只聽清她的前半段話,后面是的她自己分析給自己聽的。
“與其說是惡性,不如稱之為隱藏的一面,是惡,是邪,是怒,是暴,皆可。”
陳白起奇道:“那你呢?你又夢到什么?”
方才她醒來時,也看到了離他們不遠處的骷髏堆,這些人或許有費盡心思闖入禁地卻被磯石陣給拉入潛意識的夢境中,最終活活熬死的,頓覺人類的感情有時候或許也是一種大殺器,所幸她的多余感情都被系統給抽取了,所以她的程度頂多是被嚇到。
他低頭看向她,如月光朦了一層陰翳的眸子沒有太多焦距:“孤視力不佳,它是迷惑不了孤。”
陳白起一震,握緊了他的手臂。
“你的眼睛…”
楚滄月頓了一下,道:“不必擔憂,孤雖然已不太看得清,卻可以靠耳力行動,不會拖累你的。”
“你身體為何會衰敗得如此厲害!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陳白起終是沉不住氣問了。
明明依照謝郢衣的說法,他可以撐一個多月才會逐漸出現毒素侵蝕的現象,他們拼命趕路只用了二十來天便低達了死地,一個月的期限未至,他卻像過了好幾個月似的變成了最壞的情況。
楚滄月聽到她沉靜又克制的質問神色有幾分恍惚。
至他當上楚國這個至高無上的孤家寡人始,整個楚國上下再無人敢對他用這樣毫不客氣卻又透著親近的自然口吻。
不由得,他對這個還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家伙又莫名增添了一分好奇。
他身邊少有晚輩環膝,他自少便也不太受小輩們親近,他們對他的拘謹與躲避他都知道,連唯一的一個親侄子亦是如此,他親人緣一直淺薄,一如他這孤寡的命數。
“時辰不早了,眼下談論這個并不適宜,待出去后再說吧。”
她與牙索年齡相當,他亦拿她當個還算合眼緣的晚輩看待,他想…若他能有一個聰慧可人的侄女,大抵便是像她這樣。
當他們從按沿路從地下宮殿走出時,這一次沒有選擇再去一次水池那邊,而是繼續朝前走,一路走來,原來開闊的視野越來越窄小,直到他們在盡頭處看到一個天坑。
往上看去,成片的日曛白日光撒落,他們這才發覺原來已經天亮了,遠處那蔓延綠色的草皮,周壁峻峭,如千山疊翠,萬木蔥蘢,他們站在高處位置,從這邊看去,只覺那深口徑百米如同一個巨大的容器,且底部有一條地下河流。
這完全是他們想象不到的景象。
“這下面…有一個村落?”
陳白起眼睛瞪圓。
一堆建筑群圍繞在一起,人流竄動,完全是一副晨起炊煙裊裊農作的日常。
忽地,陳白起不期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前謝郢衣查到死地的帳本上記錄著每年死地都會額外換購多余糧食囤積,但她查過了死地根本沒有建造堆放的糧倉,當時她不理解,眼下看到這個天坑,難不成那些糧食…
可這里會住著些什么人呢?
死地族人?
如今才剛剛天亮,日頭不算太大,細細的微風吹拂著,清淺的光線灑落,在一條蜿蜒沿壁的小路上,有一隊人來來回回地挑背著什么下山,他們光著上半身,渾身黝黑卻健壯,背著兩擔實沉的東西,肩背都被壓彎成弓。
她視線一路朝上,看到山壁那條小路十分狹窄,通過時僅可一人,甚至擺弧大了,都可能傾斜摔倒。
她疑惑,他們在山半腰開劈一處小路是要做什么?
那樣子,有些像是在…挖礦?
隔得有些遠,許多東西都看不太清楚,她對旁邊的楚滄月道:“接下來怎么辦?”
他既然執意要來,應當有計劃才對。
而她眼下的任務與他應當并不沖突,倒不妨商量著來。
“先下去看看!”楚滄月瞇了瞇眼道。
他視力又恢復成原來那樣,夜里是基本算全盲,白日倒是可見隱輪廓,如深度近視一般。
陳白起忽地拉住了他。
“這天坑內有毒瘴氣!”
這毒瘴氣無味無色,憑肉眼是看不出來的,她剛要行動時好在系統一再發送紅色警告提醒,她才能及時拉住他。
毒瘴氣?
楚滄月聞言怔了一下,倒好似也不太意外。
天然毒瘴氣是利用周邊環境與天坑內自然生成的一些天然植物形成的一種混合性有毒氣體,這個屬于無解,她既不能破壞周邊環境,也不知道是哪些植物造成的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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