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牙索在門口等得心煩意亂,在忍耐到極限準備暴力拆門時,陳白起回過神,先一步上前阻止了他。
“等一下。”她清了清嗓音。
牙索扭過頭,目光不善道:“你要說什么?”
陳白起用了“步煙”技能,所以在牙索的眼中所看到的陳白起只看到一道如煙渺渺、一揮即散的虛幻身影,它有著部分簡畫輪廓體態,但若仔細瞧,卻無實際面目特征。
這是個什么鬼?
“你…”看著他那一雙狼性侵略的眼瞳,陳白起一時竟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牙索看不清她,也摸不透她,自己對這個怪影子就像瞎子摸象,他嗤笑一聲,不由分說掙開了她,徑直一掌便推開了門。
“啪嗒”一聲,已經被修補過一次的門扉被推開撞了一下。
陳白起看著,心中暗嘆,好歹沒拿腳踢了。
牙索自進門后轉目一看,陽光斜射入內,安靜的室內視野開闊明朗,自然第一時間便見到了躺在榻上的人,他被松了束冠,墨發如流水散開于枕,蓋著一床被褥,闔目靜眠,一副不知人間世事蹉跎的模樣。
是謝郢衣!
牙索舔了舔牙齦,有種牙癢癢的感覺。
他惡意地揣測,這種兵戈搶攘的時刻,他卻像個廢人一樣躺在榻上,這莫不是已經不治身亡了…
不等他想再上前補上一刀時,卻見忽閃一道黑色的“影子“從他眼膜前劃過,還不等他凝睛細看清楚,身后已有一道力氣扯過他挪了一個位置。
而代替他站在原處的人,手如迎風纖軟的蘆葦一拂,再收勢而立,好像接下了什么東西。
移了一個位置的牙索在那驚鴻一瞥之中,好似透過光影變遷,煙尾描摹的痕跡,隱約看到了碧蘿繡領中抻長一截纖白天鵝頸,纖細柔韌的背脊,與一頭垂順而下漆黑如墨的長發。
白與黑,乍一看冰致如簌雪,有種透著極限的對襯美。
他愣了一下,悄咽了一口唾沫。
“找著你要找的人了嗎?”
陳白起將打滾扇翅的”巫蝶“不動聲色地收進了“寵物包裹”中,想必是方才它感應到了牙索身上對謝郢衣的殺意,認定是敵人,便自行發動了攻擊。
牙索并不知道陳白起在暗中又救了他一命,他正奇怪她方才的動作時,便聽到她輕描淡寫的問話,心思便一下又回來了。
他瞳仁偏褐黑,當情緒起伏時,便如薄焰熛炭,黑火自燃出星點。
他心中有了不安的猜測。
他二話不說又急沖沖地跑到隔避的房間找了一遍,沒過一會兒,陳白起耳尖地聽到傳來“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響,爾后,回來后的牙索臉色更難看了。
陳白起想望天。
要找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可惜他不認得了。
當然,陳白起決定這一輩子都不會讓他有機會知道。
“既未尋到人,便不要再耽擱時辰了,風雨時局,自保尚且不易,怎可將全副心腸放于它人身上,看你也不是一個柔腸多情的人啊?”
牙索被她的話撓得腦上一陣紅一陣黑,他難得少年初識情愁的滋味,卻被人貶低,哪怕不是情深,也是不同尋常的。
他心中惱怒她,卻一個字都不想跟她再講。
而陳白起適時又心機地補了一句:“或許,你要找的人跟城中的那些民眾一般,正在某一處害怕無助地等待著你的救援?”
牙索表情一變,他看到一眼躺在榻上的謝郢衣,又想到了不知生死的小仙女,心中也不知道正上演著怎樣的劇情,他突然破口大罵道:“姓謝的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保不齊是她犧牲了自己來保全他…”
見他一副恨不得沖上去手刃了謝郢衣的樣子,陳白起完全沒看懂他的腦回路,只能喝聲勸道:“冷靜點,你也不能光憑一腔猜測便胡亂殺人吧,再者,倘若你心念之人是為了保全他而出事,事后你若找回了人,再被人知道你干下這等惡事,她豈能容你…“
說到這,她便停了一下,見牙索一臉古怪陰險笑意道:”不容我?若她這無能未婚夫死了,她這樣一個柔弱美貌的姑子,若想衣食無憂無地活下去,便只能依順于我,靠我,我又何必作繭自縛,留著謝郢衣這個禍害與爺搶人。“
陳白起很想給他這三觀不正的反派論鼓一下掌,她抱以冷笑道:”依順于你、靠你又如何?她依舊會恨你,不喜愛你,不會笑顏對你,不會與你講一句真心話,你若難受,她便暗地歡喜,你若受傷,她便笑逐顏開,你若死了,她轉頭便投向別人的懷抱,你想要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品味不錯嘛。“
牙索臉上的笑意一滯,胸膛起伏不定,好似被陳白起一番輕飄飄的話給刺激得不輕。
這種事光想一想他都快郁卒了。
看人被自己氣得不輕,陳白起又再次轉換語氣,奉行打一棍子再給一顆糖的馴化原則,又勸說道:“比起你想的餿主意,我們還是走英雄救美的方法更妥,你想想,倘若她的未婚夫在她遇到危難之際,卻什么都幫不了她,而另一個英偉男子卻為了她披裝上陣,救她于水火之中,說不定她最后一受感動便會改變主意了呢。”
牙索被她的話套得牢牢地,一進掉入黑洞,一時又升上天空,最后竟神使鬼差地覺得她講得很對。
”算他命好!“
牙索陰陰地、又不甘地睨了謝郢衣方向一眼,想著”英雄救美“這個詞,一時不由得心潮澎湃,掉轉頭便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他要找到她,然后救下她!
這小青年動了芳心,也不管前方有什么艱難困苦,那就是一個字——干。
陳白起成功忽悠走了牙索,輕輕吐了一口氣,她撤掉了刺客身法,沒有與他一塊兒離開,而是回到房中。
查看了一下謝郢衣目前的身體狀況,果然好好地休息復原,他的低燒已經退了,各項指標都恢復了正常狀態。
只是這人心中存事,睡夢中也不安穩,像是做了惡夢,額頭都沁出了大汗。
”安心睡吧。“
她拿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他的額前,凝結的金光一瞬放出又收了回去。
在她收回手指時,謝郢衣緊顰的眉頭已撫順了,表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呼吸平穩。
“守好他。”
再次放出了”巫蝶“,陳白起關上門,轉身便遁入了風中,再次追上了抱臂瞪著大門方向的牙索。
牙索感覺到她來了,語氣不滿道:“你方才去哪了?”
陳白起笑了聲,不答反問:“我還以為你此刻滿心都是你那個心念之人呢。”
她、她就是故意的!
牙索氣得心肝痛,心中暗罵了一句,狡猾的女人。
他也知道自己從她嘴里根本挖不出什么東西,打過這么多次交道,他已經知道,她道行遠比他深多了。
這個女人自出現后一直神神秘秘的,藏頭露尾,他不止一次懷疑過她就是之前那個為了謝郢衣跑來威脅他拿解藥的女人,可他沒證據,試探她又被一眼看破,最后還是無法確定。
小南巷 一隊黑騎兵圍截堵在小南巷的進入口,那里面是一片住宅跟沿街商鋪,平日里人流較為密集,是以被困的人數眾多。
只是,這隊黑騎兵哪怕知道里面有人,卻沒有沖入屠殺,而是原因不明地守在那里,像在等待什么似的。
而在得知了太守府發生的暴動的情況,黑騎兵們防范自然是沒有松懈,他們幾人一組,呈輻射狀朝外嚴巡著四下情況。
墻杏一枝曳伸而出,墻下的支黑騎兵正巡查完畢,正準備原路往回,卻覺一道溫涼的風從他們耳廓吹過,細細涼涼的,撥動著他們脆弱的神經。
…上空好似有什么東西正在無聲的降落。
有人抬頭一看,鉛灰低沉的天空,一片片黑色的物體正在緩緩落下,像是大片的雪,也像是龐然大物掉落的羽翎,那是一種不祥的黑色。
他們心驚肉跳,看得出神,茫然間驚異地伸手去接…
但恐怖的事情眨眼間發生了,只見那羽毛一樣輕柔、看起來毫無傷殺力的片狀物體,竟凝化成薄如蟬翼的刀刃,落下之際,那偽裝的無害被撕裂,鋒芒畢露,化成千百刀鋒將他們身上的皮甲輕易割破,身體的血噴濺如泉。
”啊——“
慘叫劃破長空,驚得人一震。
刺客高級武技——亂刃斬。
數人的無聲消亡驚動了在守的全數黑騎兵,不僅人連馬都躁動了起來,馬蹄不安地轉動。
”那是何物?“
”有人暗襲!“
“別慌,全力戒備!”
”膽小藏匿的鼠輩,可敢與你爺爺一戰!“有人舉起長刀揮空一舞,粗獷的嗓子像熊一下震耳欲聾。
剛音剛落,便有一黑騎兵愕然又怔呆地看著方才叫囂怒叱的那個黑騎兵。
“你、你的頭上…”
頭上?
那熊漢子驚疑間猛地一抬頭,終于察覺到了異樣,有一枚很輕、被風吹得搖曳不定的黑色羽翎湊巧掉落在他的額心處。
他雙瞳緊窒,整個人像呆住了一樣,沒有了表情。
有些涼,像雪花觸碰到溫熱的肌膚瞬間融化。
砰——
…也沒有了呼吸。
一切都發生在猝不及防下,他們甚至不清楚那個高大個是怎么死的。
被一片黑色羽毛?
誰會信!
”啊——“
黑騎兵的人來自寒酷高炎的漠北,經歷過無數大小的戰役,他們的心智頑強如鐵堅硬如石,但此刻仍覺得毛骨悚然,像是被死神盯上了一樣。
”別碰那黑色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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