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天如孤峰,日見孤峰水上浮,那冷清的頂峰如白玉塔般在云繞霧縈之間,峰中泉水飛流,縹緲鶴過,天如碧海云如舟,似天門斷舍凡俗,疑桓神仙之所在。
從陳白起的腳下朝遠處遙望,盤石為基,隨山而路徑曲長,一直朝上將云里霧里間那一座白玉塔似的山峰給纏圜上了。
“虹池便在水浮云階上。”白馬子啻若有所思道。
陳白起吸了吸鼻子,縮了縮肩膀:“這、這上面好冷。“
白馬子啻回過神,他知她病體久綿體弱怕冷,便重新將她抱起:“聽聞虹池共泄三十三道,一水七色,如雨虹斑斕多彩,池水溫淳軟骨,可澈膚韌骨,泡入池中便不怕冷了。“
陳白起聽著他講能其美如“雨虹斑斕多彩“其功能“溫淳軟骨、澈膚韌骨“,便訝道:“如此神奇啊。“
白馬子啻亦只是見聞,不曾親眼所見:“晝時瞧瞧便知。“
陳白起一想到很快她便能夠消除巫咒,恢復健康,能蹦能跳能下地行走,她便打從心底感到激動開心。
她將臉湊近道:“阿兄,這一路你辛苦了,到虹池了你也一起泡泡。“
白馬子啻目視前方,很自然接道:“亦好,那便與子芮一道泡。“
陳白起聞言撓了一下臉,看他一副沒察覺到什么的樣子,又覺得可能自己想多了。
…哈哈,阿兄講的“一道泡”,應當沒什么歧義,這虹池不是有三十三道池嗎,他們兄妹一人十池都泡不完,總歸不會擠到一池泡的。
石盤如星棋布于山石之上,白馬子啻施展輕功休迅飛鳧,漂浮若神,如白點長鶴起伏間便落站于白塔之下。
白山塔前平劈一片寬敞的站臺,前方沖激的水聲充盈于耳,水汽氤氳、煙波浩渺涌上眼,那一柱一柱傾瀉而落的水條平鋪注成百丈水簾,波瀾壯闊,氣勢恢宏,從中有一條斑駁藤蔓寄曲攀爬的石梯,臺階一直延伸至山頂,將百丈水瀑分開左右如同定海神柱一般。
她抬頭仰上,大聲喊道:“誰鑿的梯子?“
周圍水流轟隆聲響大,好在白馬子啻耳力佳,他道:“怎么?“
周圍太吵,陳白起沒聽見,她只贊嘆道:“太藝術了!“
“藝術?“白馬子啻眼底劃過一抹疑惑,并不理解她這個詞。
陳白起看他嘴型,忽然反應過來,她好像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被系統拉過來做任務的,哪怕她失憶了,但言語上有時候也會慣性地用上一些現代的名詞,他們不曾接觸過的人自然聽不懂。
白馬子啻有些遲疑道:“可是指六藝與術數?“
“呃,也可以這樣理解吧。“陳白起解釋不了,唯有含糊其詞。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白馬子啻終于釋懷了。
在他心目中雖然“白馬子芮”這個巫妖王曾被巫族奉為圣,但近距離相處下來,他便再也對她興不起什么敬畏警惕,反而是一再的刷新智商。
就憑她這樣憨頭憨腦,怎么可能會有多深的名句詞匯造詣,頂多便是拆東墻補西墻,胡編亂造。
不知自己其實在白馬子啻心目中就是個智商堪憂的人型掛件的陳白起不經意抬眸,卻看見正后方位置有人正在浮空躍盤靠近,她臉色一變,攥緊白馬子啻的衣角,急道:“阿兄,有人來了!“
白馬子啻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側眸一瞥,下意識顰緊了眉,一把摟過陳白起的腰便將人朝水瀑后拽去。
他們越過激流的水幕,躲在巖石凸起的位置,從水流的縫隙中他們能勉強看清前方站臺位置,對方若不注意卻很難發現他們。
陳白起被放下后,便被白馬子啻擋在身后,她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打起精神朝外探去,卻看見一隊穿著十分特別神秘的人,前頭抬著一頂八人大轎,轎內好像坐著一個半躺著的人,因為隔著一層白色幕紗看不仔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后面綴著三五成群的人,白帽加上一身白色披風,疾如閃電,其中有幾人渡崖時卻不是如白馬子啻一般以輕功御空,而是御鷹踏行,那長鷹橫空,他們姿態嫻熟地縱空行云。
陳白起看得目瞪口呆:“那是什么…“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把捂住了嘴。
她“嗚嗚”兩聲拿眼看白馬子啻,卻被他眼神之中的冰冷怔住了,那眼睛里面一下退卻了她平日熟悉的清澈與平淡,迸射出殘忍又迫不及待的晦澀。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她想講什么,也沒心情將心思放在她身上,捂住她的嘴只是想讓她不要干擾他的注意力。
這一刻,陳白起忽然覺得白馬子啻離她很遠很遠,就像她從來沒有真正地認識過他一樣。
這一群人很快便落在了石梯之前,澎湃的風吹起揭開了他們的兜帽,其中一張俊逸冷清的臉露了出來,陳白起失落間不經意看到,再三確定沒有認錯后,便訝然地瞠大眼睛。
謝、謝郢衣?!
那個是謝郢衣吧!
她下意識地飛快地看了一眼白馬子啻,卻見他視線像被前頭的人緊緊地攥住,卻沒有什么特別反應。
她心底頓時暗松一口氣,但忽地又反應過來,白馬子啻是見過謝郢衣的,哪怕只有一面,他與其它人不同,若別人見過一面之人或許會因為記憶不深刻而導致遺忘,但他卻不會,因為她曾見識過他憑一雙手的細微不同便辨認出城門侍衛與刺客的區別。
她剛松的一口氣又倏地提了起來。
緊接著,她又慢半拍地想起,謝郢衣為何在此出現,與謝郢衣打扮相似又一道出現的這些人…難不成都是巫族的人?!
或許是他認識的其它神秘組織也不一定,可沒辦法,謝郢衣在她心目中是巫族人這個印象太深刻了,以致于她第一時間便這樣猜測。
她心臟忽然猛烈地跳了起來。
白馬子啻感覺到了她的異常,他瞥了她一眼,她攥緊指尖,關節發白,嚇得心虛不已的陳白起將頭低得更兇了。
他輕嘆口氣,輕拍了下她腦袋。
“別怕,阿兄在。“
聽他那無奈的口氣,好像在說“我該拿我這膽小無用的妹妹怎么辦啊”。
她一下不知該感動還是羞愧。
她吸了吸鼻子,伸臂抱住了他的腰,像一只柔順的小貓一般偎依進他的懷中。
“嗯。“
瀑布內潛藏的兄妹表面看起來和諧溫馨,但心底卻還是藏著各自不為人知的心思,而瀑布外的一群神秘來者沒有遲疑步伐,抬著高轎便開始石梯上走,等他們徹底看不見身影之后,陳白起便湊近道:“阿兄,他們是不是要去虹池啊?“
白馬子啻眼底流轉著深晦心思,他道:“跟上去看看便知了。“
跟上去?
陳白起糾結:“會不會被發現?”
說實話,她并不想看到白馬子啻與巫族在她面前發生沖突,因為她既怕被巫族的人認出道出身份,也怕看到白馬子啻勢單力薄受到傷害而無力阻止。
“被發現了…”他嘴揚一抹古怪的笑意:“那便自稱是巫族人。”
陳白起腦袋一轟,有那么片刻是腦袋一片空白,許久才將三魂七魄收攏回來,她結舌道:“為、為何?”
他、他這話什么意思?是他發現了什么,還是在拿話試探她什么?
她小眼神一陣混亂,兩只手在袖下絞著。
說不緊張是假的,如今她的就像一個小可憐,隨時得提防著頸上那柄刀落下。
他眼神一瞬不眨地盯著她,她最近腦袋好像越來越清晰了,以往許多事情都不懂,行事懵懂舉止幼稚,但某日卻好像突然開竅了一般,雖然很多時候依舊不太聰明,但卻是在一日一日認真地開始“長大”。
因此,有些話以往他懶得與她解釋,因為他知道她根本理解不了,可如今看著她那別樣生動的雙水滟桃花眼,卻忽然有些想告訴她:“虹池為何能解巫族的毒咒之術?那便是因為長生天便是曾經巫族的族居之地。”他看著陳白起不掩驚訝的表情,他又道:“這群來者身份不詳,你我兄妹可自稱巫族失落者,他們只不過是鳩占鵲巢,自會心有顧及不敢在主人家的地盤肆意妄為。”
巫族失落者是指巫族的人與外族的人結親育下的孩子,這種孩子不是巫族的純血種,也失了巫族血統與生俱來的天賦,所以被稱為失落者。
她慌慌張張地遲疑:“可、可我們也不是巫族的人,萬一露餡了…”
巫族的人是可以隨便冒充的嗎?尤其是在一群正兒八經的巫族人面前,被拆穿不是分分鐘的事情,更何況還有謝郢衣在,他可是認識他們倆的。
“為什么會露餡?”他鹿眼琉璃幽澈,狀似天真無害:“一來,普通人根本摸索不到這個秘境之所,因此來者若不是別有用心之人便只能是巫族一部之人,你猜,他們若能夠肯定你我絕非巫族之人,那他們呢,又該是什么身份?”
陳白起聞言,則完全呆住了。
她現在是被問的啞口無言了。
她可不敢給他下這個定論。
她知道白馬氏與巫族之間有多深的仇恨,若等他確定來的人便是巫族,會不會一個憋不住身體內的洪荒之力直接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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