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走得一臉決絕的陳白起,卻在此次回頭后,神色躊躇了一下。
“我、我不回…”
白馬子啻拽緊了她的一片衣角。
陳白起回頭,卻見他臉色發白,身上輕薄的白衣像折斷的翅膀被風吹得搖曳翻動。
不知何時,他有溫度的手卻偏涼了,眼神帶上了水光驚惶。
想來是她方才與紫皇的那句玩笑話被他聽了去,心下當了真,以為她真會打算情勢不對便將他送回明哲保身。
陳白起正想開口,卻瞥到腳底的冰下有動靜,有幾道黑影貼著冰面劃過,她忽然意識到什么,身戒備緊繃,立馬將她身后的白馬子啻一把用力地推離。
白馬子啻不防,一下被她的力道推后踉蹌開好幾步才堪堪穩住,他滿臉愕然不解地看向陳白起,卻不經意地看見陳白起腳底有人用利器破冰而出,一只青白、冰冷刺骨的手拽住了她的腳。
他心底頓時發寒,驚呼道:“腳——”
陳白起感覺腳踝處一涼,低頭,卻見一計刀光旋過,當即抓著她的那只手被齊腕截斷,鮮血噴濺而出,還伴隨著一聲慘烈的大叫。
“啊…”
她神色一動,朝前方看去,此時鉗住她腳踝的斷掌已無力掉落,但不想對方早有預謀,不達目的折誓不罷休,只見陳白起所站的位置冰面也開始寸寸碎裂,快速范圍延伸出數米,她根本一腳跨過也構不著邊。
并且她一動,便腳底打滑,身體更是穩不住平衡,只能隨著碎冰而快速墜落朝下。
“別過來——”她只來得及匆匆向白馬子啻喊上這一句。
眼見她整個人都浸入冰水之中了,白馬子啻跪趴在冰面上,他發現怎么伸手都拉扯不到她時,便再也沒聽她的話,一咬牙,也“撲通”一聲直接躍入水中。
而兩人一同沉入水中許久了,卻沒有任何動靜了。
“陳蓉——”
公子紫皇方才從遠處射出一枚彎鐮解了陳白起的圍,可不想她又掉入了冰湖之中。
他想過去救她,然而他這邊迎接的明射暗攻只多不少,根本分身乏術,再加上事情發生不過在眨眼之間,沒給他絲毫反應的時間。
“公子,不可——”
眼見公子紫皇擺脫完一波飛箭,便想跳入冰湖之中救人,他的左右趕忙架住他。
“公子,您忘了六國戰事如今正值關鍵,您切莫沖動行事!魏國不可沒有你啊!”
公子紫皇渾身僵硬如石,他戴著黃金面具,面具下的神色如何其它人并不知道,但從他身上傳來如同山呼海嘯的氣勢,足壓得四周人喘不過氣人。
這時,有人看到水下黑影匯成游魚般朝著某個方向涌去,立即道:“此地不宜久留啊!”
“公子,屬下等人先護你離開!”一穿普通士袍的男子一刀割開偷襲者的喉嚨,便連聲道:“萬不可再耽擱時間了,若他們破釜沉舟砸碎冰湖,我等只怕危矣!”
公子紫皇目光十分陰晦地、一寸一寸地挪向他四周,他沖了兩箭,已折斷箭羽,只剩一截箭頭在體內,而他身邊的人更是死傷慘重,他們一直在湖面上移動,那射來的箭矢越來越多,將冰面刺得千瘡百孔,不用多久,只需輕輕一施力,便會整個碎裂成塊。
“吾等誓死護送公子離開!”
他們數十人站成一排,將人護在身后,然后再各自一個方向,飛快地朝著湖岸方向前進,那遇神殺神、魔擋殺魔的決心,令岸邊的人一陣心悸。
“快!快將這等另有禍心之人誅殺于此!”周王臉色難看至帳中坐起,肥碩的手指怒顫地指著前方。
“射!”
他號令一下,數百名弓手便拔箭疾射,然而之前是圍攏一塊盲射,倒也不費什么事,可如今數十人分開而攻,目標倒是不一致了,無人指揮,便導致箭矢在飛射過程中撞到一塊兒,而有部分人遭受了大范圍攻擊,也有部分人射來的箭矢寥寥無幾。
如此一來,雖射殺了不少,卻也有人已快挨近岸邊,眼看著這些不知何處潛入周王宮的刺客們越來越近,這些人身手不凡,更有一身鐵血不畏生死的氣魄,別說只懂射術、不懂武藝的弓手難以招架,即便是訓練過的戈兵若是近身也是不敵的。
擔心這些刺客會傷害到周王,他們只得立即發信召喚水下異軍,折返來破冰截住他們,更甚至弓手開始不射人,開始射前面的冰湖。
而遠在眾人身后的公子紫皇像被釘住了一樣,看著他們舍身成仁的背影,星目含威,目光像是黑色的漩渦,那烏沉的黑暗翳陰之下,遮掩住了部陽光。
他捏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突起。
他之前在皇陵地道便受了重傷,雖得“陳蓉”一番醫治稍好些許,但經過冰湖泅游浸泡,再加上激烈動作,傷口早就再度開裂,血已染濕了他衣服,血水順著他的腳邊朝冰上裂紋蔓延開去。
便是方才察覺到這種情況,所以這些支援的人才會如此孤注一擲,拿他們數十人的命砌成一堵人墻抵擋,來換取他一人的生存。
公子紫皇看著前方,面覆冰霜,恍若堅石,而他腳底下的黑影越來越深,形成的濃重的威脅,他朝冰下瞥了一眼,那冷冷的一眼,銳利刻骨。
他長臂一伸,便是高高舉起一劍,再狠狠刺入冰下。
砰——
隨著一聲巨響冰面整個炸翻了開來,數十丈的冰碎成榍飛濺開來,白霧剎那間騰起數人高,那驚天動地的響動也引起了岸邊人的注意。
周王直起身子,兩目驚怔。
目力甚好者,定睛朝前遙探一看,卻見白霧逐漸散盡之后,湖面上便密密麻麻地飄浮起許多具尸體,看裝束打扮竟是洛陽異軍,而那個被圍剿在其中的人卻生生不翼而飛了!
另一頭,落入水中的陳白起手腳被兩個黑衣人拽扯住,在水下她的力量更是微弱,所以并沒有使勁掙扎,反而十分安靜等待機會。
她精神力不足,也施展不開來什么大范圍技能,但區區兩人,她倒是還能應對。
可她的冷靜表情卻在見到白馬子啻也跳進了湖中、并朝著她游來時破功了。
她瞠大眼睛,努力辨認一遍確認無誤之后,簡直氣得肝痛。
還真是這個白馬呆瓜!
陳白起雙目漆黑隱怒地看著他,兩手被人支張著,像綁地十字架上獻祭的少女。
白馬子啻見她被人抓著朝水下拖,那張丑臉一下便漲紅,他頭發很長,在水中隨著他的游動而亂舞搖曳,那流暢而迅猛的身姿,就像大海深處的鮫人,擁有人類的外型,卻也擁有肉食動物的兇殘野性。
那兩人雖也是健泳高手,卻不敵白馬子啻一半的速度,在他們還沒有反應時,他已欺近兩人。
他不懂使用武器,只懂用人身體最原始堅硬的利器進行攻擊。
他一口雪白尖利的牙齒咬向其中一人的脖子,頓時鮮血涌上,另一人見此,立即放開了陳白起,操起小腿綁著的一柄骨刀,便朝著白馬子啻的脖子處刺去。
他們并不認識他是誰,只是本能地進行反抗。
陳白起見此,立即手腳并用拖住他,不讓他這一刀刺下去。
而咬完一人的白馬子啻感應到身后動靜,猛地一回頭,那滟紅的唇齒,丑陋而布滿青筋的臉,近看簡直就像一個人形怪物。
那拿骨刀的異軍被他嚇了一跳,嗆了一大口水,而陳白起則趁機奪一腳將他踢開,但白馬子啻動作更快,他一躥便游過去,抓住那人握著骨刀的手一折,對準異軍的胸膛便毫無猶豫地刺了進去。
血一下便涌洶而出,紅霧了他們的視野。
那人似沒預料到死亡來得這樣迅速,整個人到死時都是懵的。
陳白起見白馬子啻如此輕松地便解決掉了兩個異軍,心里不是沒有想法的。
可她余光看見不遠處有大批黑影朝這邊涌來,眼下最要緊的情況是趕緊脫險,她方才為阻止其中一名異軍拿骨刀殺白馬子啻,動作中不慎被他劃傷了手臂,一開始手臂還感覺火辣辣的痛,但沒多久便只剩下冰冷麻木。
但還有血在朝外滲出,而返回的白馬子啻在靠近她時不慎被沾染到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有了幾分微妙的變化,慢慢地,他好像有些忍耐不住,表情掙扎茫然一會兒,便偷偷地伸出舌頭舔舐了一口。
頓時,他渾身一震,像過電一般,逐漸他臉上像蚯蚓一樣的凸起紋路開始莫名活躍起來,不斷地跳躥著皮膚,在底層快速游動,一鼓一陷,一凹一凸,十分詭異怪誕。
這種變化令白馬子啻也不好受,他痛苦地抓起了臉,像癢又像痛,有點麻又有點漲,他張開了嘴,兩眼翻白,喉中發出“咕嚕”的氣泡聲響。
陳白起剛轉過頭,就發現了白馬子啻的不對勁,但她并沒有意識到這與她的血有關,她一臉懵驚地看著他痛苦蜷縮成一團、又蹬直,抓著那張臉使勁地撓,跟渾身上下爬滿蟲子似的。
陳白起雖不知道他什么情況,無論是中毒還是發病,這樣下去情況不妙。
她手受了傷,他又突然變成這樣,無法,她左思右想后,只能拿出前一個主線任務的獎勵道具——“傳送門”當即打開。
水中出現了一道藍色的門,她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白馬子啻的手,拽著他一道沖入了傳送門當中。
叮——系統:提示,進入傳送門前請設置傳送位置,否則視為放棄定位。
陳白起驚:等等,我都進去了你才提示這個…可之前她坐“傳送門”可沒有要求定位啊?
系統:詳細情況請看“傳送門”使用說明。
陳白起:若是不定位,我們會被傳送到哪里?
只怪她先前只坐過系統設定好的“傳送門”,自己用卻忘了提前看看說明,眼下一腳已跨入進去,想退都退不回來了。
叮——系統:注意!定位失敗,傳送門將隨機進行定位!
一串帶感嘆號的紅色提示,看得陳白起霎時心驚肉跳起來。
她怎么感覺用“傳送門”卻沒提前設置傳送位置是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
不等陳白起多想,她就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耳朵像塞了棉花一樣甕聲,并且雙目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對勁啊,怎么這次傳送,還帶屏蔽功能?
像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過了一遍,空中藍光門一閃,兩人便摔落了下來。
傳送的降落位置倒不高,陳白起掉下來搖晃了一下便站穩了,可每次坐傳送門她都得暈一會兒。
她這邊倒是安然無恙,可白馬子啻這邊卻是不同情況。
他倒在雪地之上,昏迷不醒,一頭亂糟糟的長發貼在臉上、身上,嘴角與胸襟處染了一片的血跡,既狼狽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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