鄲蕓娘向來擅察言觀色,當她聽到這位沅芷澧蘭的少年稱黑子為“巨”時語態不一般,便有意瞥了她一眼。
車內的光線只從車縫隙間泄露出那么一點,卻全被吸引到“他”身邊去了,“他”屈膝而坐,士衫利拓不染塵埃,目光瞻然平靜,卻又顯得那樣高岸疏離,如此一來,那偏溫潤如玉的少年模樣一下便摒棄了稚嫩與葭生,似變得意外的成熟與耐人尋味。
蕓娘怔怔地默了一會兒,她驀地醒神,忙垂下眼,不敢再亂看,放太長的目光會令人產生戒備,她方才失了一會兒神,也不知被“他”察覺到沒有。
她垂落在沾土裙擺一旁的手,無意識掐了一塊干土拈細成灰,一面措詞道:“蕓娘原乃陳國清河府人士,可家中貧困難以繼日,便一路上跟隨阿爹以游走列國行唱賣藝為生。”
姓名:鄲蕓娘年齡:一十七國籍:陳國 身份:歌女?
系統:恭喜人物完成支線任務一來歷不明的女子。
系統任務獎勵:經驗值300000,通用幣200,幸運抽獎券1。
這次任務的錢不多,經驗值還算可觀,而這“幸運抽獎券”的話陳白起便已經沒什么感覺了,加上之前做任務的剛好湊齊了5張。
之前她是每次都激動地直接抽取,只可惜大多數得到的獎勵都不值什么錢,比如一些她用不上的煉器材料、普通的藥材或者配料之類。
所以她漸漸也失去了興趣,打算等湊多些一次性抽,看能不能來個積少成多人品大爆發。
系統:支線任務三鄲蕓娘似來意不尋常,你察覺到她雖不諳武藝,卻能在一群流民中不畏,足見有自保的見識與手段,你決定試探一下她,接受拒絕?
提示:不可使用暴力、攝魂術等非常手段。
任務獎勵:通用幣2000。
陳白起接受了任務三,便假裝不在意地問:“你阿爹呢?哦,有其父庇佑也難怪你一如此貌美姑子卻能在那樣混雜的環境中生存。”
鄲蕓娘聽了她的話,卻搖頭輕泣了起來,她道:“我阿爹他…其實我們前段日子恰好來到齊國,不料正遇上齊國內政兵變動蕩,各處起兵造反,在兵荒馬亂中蕓娘與阿爹便失散了,然后我便被一群人販子給帶走了…”
陳白起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心道,這劇情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她一面打開“系統面板”,一面從袖兜內隨手拎了塊白帛給她擦淚。
鄲蕓娘看著遞到她面前的那只素白若玉的手,那一片四方白帛干凈無暇,柔軟細膩,而那拿著白帛的手指亦是不遑多讓的。
鄲蕓娘似傻了一下,然后道謝接過,卻沒有拿來擦淚,而是攥在手心內。
“我后來被他們關了起來,這群人心不算太黑,只是被這世道逼于無奈才干這一行,他們抓了許多像我這般落單的姑子關在起來,沒有打罵侮辱,只是不允許我們行動,只等著到交貨那一日將我們統一賣給那些貴人…”
“那你是怎么逃出來的?”陳白起問。
都被賣了還有心情替人販子講話,也不知是心底善良,還是無知單純,但想著她之前的做為,她又覺得鄲蕓娘這人還真有點與別人不一樣的“博愛精神”。
鄲蕓娘想到那段時日,此刻尤覺心有余悸一般顫了一下,她低下頭:“我就是這個時候碰到黑子、呃,巨的,當時他便是守著我們的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別人都喊他傻子,他總是一個人在那發呆、也不與其它人講話,但卻很聽那個販子頭的話,讓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鄲蕓娘苦笑一聲:“估計便是這樣,那販子頭才讓他來看守著我們這些貨物…”回想起那些日子,鄲蕓娘既覺屈辱又覺幸運,那樣艱難的時期她都挺過來了,她認為她受的苦已經令她徹底改頭換面了,也可以無畏面對這些。
傻子?陳白起眸心抖動了一下,沒想到巨還經歷過這些,然后她又聽到鄲蕓娘講。
“當時我卻覺得他并非一個壞人,因為他不像其它人那般總用那種令人發寒又惡心的眼神盯著我們,相反只要不放我們走,我們的一些要求他有時候都會照做。那時候我便對他有了好奇,我曾經問過他…”
鄲蕓娘被關押在一個木籠子里,蓬頭垢面的模樣,但唯有一雙求生的眼睛特別黑亮:“喂,你叫什么?”
那佝僂著背,像一個石頭做的巨人似的,坐在一塊石頭上的漢子充耳未聞,他兩眼盯著地面,撒下一大片黑影。
“你能放了我嗎?”鄲蕓娘不帶希望地問他。
他還是沒有反應。
鄲蕓娘失望地垂下睫毛:“你個傻子,真的聽不懂我在講什么嗎?”
鄲蕓娘滑落在地,淚水沖刷著臉上的污漬,她終于忍不住撫臉哭泣道:“我不想死…”
這時,那黑皮漢子轉過了頭,盯著她,似疑惑又似不確定地喊出了兩個字女郎。
“黑、巨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連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偶爾總會傻傻地望著我喊一聲女郎。”
女郎?
陳白起微微蜷縮的指尖一顫。
然后用力地盯著鄲蕓娘的臉,忽然一震。
難怪之前一直覺得這張臉有幾分眼熟…
鄲蕓娘講起與巨的相識過程倒將傷感的情緒沖淡了不少,她道:“我見他待我態度與常人不同,便有一日夜里趁人都睡著了便再次央求他救我,當時他沒什么表情,只看了我一眼便掉頭走了,那時我以為…我以為他真只是個傻子,或許根本不懂我在講什么,到時我當真絕望了,可卻沒想到,又過了沒幾日,他竟然趁著販子頭他們找賣家商談時,不知從哪兒獨自找來一板石斧劈開了木籠子,來救我了…”
鄲蕓娘講起這一幕時聲音都在抖,有感動、有興奮、有害怕也有緊張。
“但是由于當時被關押的姑子人太多了,沒走多遠便被他們發現,他以一人之力反擊,被人打得頭破血流…”
“我們撇開了人,一路四處逃亡,最終混入了這批流民當中…”
“由于我略懂一些醫術,便幫著一些受傷的人采來草藥醫治,所以漸漸他們也接受了我們跟隨…”
“剩下的事情,大人應當也都知道了。”
舊疾加新傷,難怪…
鄲蕓娘講完,卻發現對面這位大人十分安靜,盯著她的目光亦很安靜,連呼吸都傾聽不到。
她心里有幾分忐忑,卻并不知道自己講錯了什么。
陳白起這方的確靜默了許久。
叮系統:支線任務三鄲蕓娘似來意不尋常,任務完成。
任務獎勵:通用幣2000。
收到任務完成提示,卻沒有立即發布支線任務四,這有些不對勁,陳白起一看任務四欄是灰色,這表示還沒有達成條件觸發。
“你說,巨是自愿跟著你走的?”
據她的了解,巨會聽那個販子頭的話,應當是當初那個販子頭救了他,他為報道他的救命之恩才會惟命是從,但他會救鄲蕓娘這個陌生的女子、不惜背叛販子頭,這其中真如她所講那般簡單?
鄲蕓娘抿了下唇,不假思索地輕輕地“嗯”了一聲。
會一些醫術啊,這是任務三完成的試探結果,至于醫術粗淺還是令人技巧卻不為人知了。
“那他頭上的那頂假發也是你做的?”陳白起問。
鄲蕓娘愣了一下,然后掐了一下大腿裙擺,道:“黑子的身型太顯眼了,一看便與旁人不同,所以我便給他剪了些馬毛扎在一塊兒編了頂頭發戴著,平日里讓他少與人接觸,這才平安走到現在。”
這表示還會一些簡單的易容,這個姑子不簡單啊。
會醫術、會易容,那為何巨身上的傷始終不見好,始終只維持著一種命吊著的虛弱狀度,是她能力不足,還是另有目的?
“謝謝你。”陳白起忽然道。
鄲蕓娘瞠大眼睛,半晌才驚訝地抬目。
“他”在跟她道謝?
“什么?”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陳白起將車簾撩開半截掛上勾,嘴唇亦一并彎起,眸迎晨光,微微瞇眼,終于露出自破曉以來最真誠的笑容。
“謝謝你。”
這次她聽清楚了。
“我…不,我擔不起這聲謝,是他救了我,這一路也都是他在照顧我,我…”鄲蕓娘越說越不知該如何解釋,最終垂下了頭。
她眼眶微澀,心底也酸酸的。
“他”謝她,這便表示她拿黑子當自己人,而拿她當外人,可她卻不愿意聽“他”這句謝。
因為她這句謝一下便將她跟黑子挨近的距離拉扯開來了。
陳白起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跟她說解釋什么,其實她想謝的只是一個奇跡,她將一個活著的巨帶送到了她身邊,而非一具無聲無息的尸體。
天徹底大亮了,句芒山內層巒疊嶂,山尖染黃,“蟄伏”一夜的流民終于按耐不住跑到營地周圍開始打轉。
“怎么回事,還沒動靜,不是講一早便給我們送糧食的嗎?”有人搓著手掌碎碎念道。
有人驚慌:“難不成我等被騙了?”
有人當即反駁,像是給自己鼓氣一般,他挺直了胸膛道:“不會吧,那位大人看起來跟個仙人似的,不像會騙人的樣子…”
仙人模樣便不會騙人了嗎?有人翻了個白眼。
就在他們七嘴八舌討論的時候,人群中傳來一道驚喜的呼喊聲音。
“哎,懶子他娘你醒啦?”
“對啊對啊,這睜眼了,真睜眼了啊。”
只見,被擱在草墊上的一個憔悴婦人悠悠轉醒,這便是昨夜被馬踢暈的那個婦人,她撫著胸口,借著旁人的支撐緩緩坐了起來,披頭散發,然后一臉茫然。
“我…”
“嗚哇,懶子他娘啊,你終于醒了,可嚇壞俺奶孫了呦!”那老婦人當即擱下娃,哭著撲上去抱住了婦人。
“娘,我沒死?”婦人一臉目瞪口呆。
老婦人抹淚,哭哭涕涕道:“之前那會兒我也以為你死了,可那、那個人說你還活著,還給你喂了顆什么,讓我們將你帶回來了,說你還活著,我便半信半疑,沒想到這才過幾個時辰你便真的醒了!”
“姆!”這時小娃娃也撲上去要抱。
婦人忙伸手抱過,激動地喊道:“懶子,姆的乖娃,姆沒死,姆活了。”
三人頓時抱頭痛哭在了一塊兒。
而另一邊,看到這幕令人既感動又驚喜的場面,之前想鬧事的人又開始有了躊躇。
這世上好像真沒有一個看起來貴不可言的大人會出手救一個陌生平民,他們是不是該相信一下他?
“不要,我們再等等?”有人提議道。
聲量有些小,估計怕被打。
在就他們決定繼續苦等下去的時候,卻見營地那邊走過來一隊甲卒,其裝束明顯與昨夜那幫黑騎兵不同,像齊軍…其走在最前方的便是昨夜承諾送他們糧的那位仙人大人。
他們立即眼睛發亮,激動地跑上前迎接。
“恩公。”
“恩公。”
一個二個十分激動地撲嗵一下跪地爭先恐后地喊叫著“恩公”。
恩公?陳白起聽得腦袋一下便壓了一頂大帽子,卻不料接下來他們送了她一份意外驚喜。
叮系統:人物“陳煥仙”名望7。
系統:人物:人物“陳煥仙”名望值:150。
叮開啟人物“陳煥仙”名望任務。
咦,還有“名望任務”,這外任務有什么作用,難不成專門升名望的?
陳白起打開一看。
名望任務 任務要求:名望值150200。
任務等級:30級 任務發布:待…
這“名望任務”上沒有發布任務,可“名望任務”后面還有一頁,她翻開一看,全是灰色的,這說明她的“名望值”不夠開啟,還需要提升才能看到詳細。
不過下面標示了好多黑色人頭,人頭中間畫著個問號,下面寫著“招募”兩字。
看到這個圖標,她心念莫不是表示當她名望值足夠的話,便能夠在這些黑色人頭里面招募各類人才,還是說它能根據她的名望值來感受到國士精英讓她招募?
要說,齊國還算富國強兵,她倒不擔心別的,只愁國中無人可用,眼下這個“名望值”的招募倒是一下給她解決了一件大問題。
自從換了一個“巫醫”號,便沒有了謀士的“酒館”功能,但眼下多了另一種相似的功能倒也彌補了她的輔助主公功能。
“恩公,這…糧呢?”有人抬頭,看了看陳白起,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人。
陳白起讓他們趕緊起來,便道:“我們即刻便要啟程,你們可以提一下你們需要多少糧?”
那人一噎,一下也計算不出這么多人要多少糧。
要多了,怕人家不樂意,要少了,又擔心要時候搶不到。
這群流民一開始也是一些老實巴交的農民,沒有商人的計算跟狡詐頭腦,被問話的人回頭拿眼神向周圍人詢問求助,可大家都是結結巴巴、斷斷續續地講不齊整。
“一、一石?”綜合一下數字,有人提議道。
一石相當于100多斤,若一個成年人一天的食量為一斤算的話,陳白起大概估計了一下,這些逃難而來的流民大約有二百六十幾人,其中老的占六分之一,幼年的占十二分之一,剩下的便是一些正值青、壯年的人。
“不、不用,半石就行!”有人見陳白起眸光沉吟,沒一口應承便立即先開口虛虛地叫道。
他們想,一頓光喝幾口稀米粥估計也能撐著活下來,畢竟他們的人的確太多了點。
姚粒對這群流民無好感亦無惡感,他聽大諫大人的話,他同意他便無異議,他道:“屬下即刻便去卸車下糧?”
陳白起聞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為何要卸載車糧?”
不知道那些輜重是要運送到前線去的嗎?
姚粒愣了一下,不解道:“不是大人說的要贈送他們糧食?”
“對啊,我贈送給他們,可為何要卸車上的糧?”陳白起更不解地問。
“可…”
噗呲一聲,一旁聽著噴笑的婆娑快被這對主仆倆的對話給逗笑死了。
“我估計這位小侍衛是想問,大人,您若不卸車,您哪兒來的糧食贈送給別人呢?”婆娑怪笑著打趣道。
陳白起道:“你怎么來了?”
“好奇唄,想知道你昨日應承的事情,是否會自打嘴巴。”婆娑眨了眨眼睫毛,然后噥嘴撇了撇后方,小聲道:“透跟相國也來了。”
陳白起越過他,視線便落在了后卿身上,他這人歷來神秘,即便是大白日亦穿著那件質感特殊厚沉的斗篷,遮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完美的嘴型與下巴,他依舊沒有插手這件事情,好像有一種任她由她的縱容意味。
而透的臉則臭臭的,乖順地跟在后卿身后沒跟婆娑一塊跑過來。
婆娑用更小的聲音道:“別看他了,透被相國逮住了,不讓他跟來前面給你搗亂,他現在可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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