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圍人都看到孟嘗君的手臂幾息間便足足腫漲了數倍,底下皮膚薄透,紫黑血管一跳一跳,似被什么細長的東西在貫躥游動。
似曾相似的場面,卻又不盡然相同的場景。
他們都驚怔當場,一時不知所措。
陳白起瞥了一眼,面色冷靜,仍在耐心輕柔地安撫著唇色發青,身冒冷汗的孟嘗君。
后卿見陳白起對待孟嘗君的態度,是如此區別與別人,仿佛她的全神貫注只留給他一人。
他目光泛涼,心底翻涌的黑水冒泡炸裂。
只見“小蠱”那無縫的頭一下裂開了一條縫隙,狀似嘴,然后一口便“咬”上孟嘗君那條鼓漲的手臂,那一“口”就像在他的手上開了道閘口,只見瞬間無數條細長的紫黑蟲子破肉而出,爭先恐后地擠進了“小蠱”的口中。
媽呀!
幾乎在蠱蟲被引出那一刻,圍攏觀看的人一下都急流勇退了好幾步,臉上的表情一變再變。
“這…”
“怪、怪物!”
有人咽了一口水:“不、不會我等亦要如此吧…”
就在其它人惴惴不安之際,贏稷的那條手臂從一開始的漲紫變異,到后來的消腫,再到最后無異樣只剩下幾個指大血洞的傷口。
傷口位置皮膚泛白,像流盡了污血一般,只剩干涸的洞口。
孟嘗君深吸一口氣,如今只覺身上也不痛了,耳目也清晰了。
這時他才明白,陳煥仙之前所講中蠱后,人的意識與感知都在逐漸下降,最終變成一具傀儡尸蠱是怎樣一種情況。
他想,若非解蠱成功,他是不會感知到自己的身體狀況的,最終只能在無知無覺中喪失意志,變成一具受人操控的人蠱。
他低頭,茫然卻詫異地盯著小蠱,道:“它方才做了什么?”
陳白起迅速拿出金瘡藥,替他的傷口處理包扎,一面回道:“小蠱替主公將尸蠱毒粉生成的蠱蛆全部召集在了一塊兒,再吞噬入腹,如此一來,主公便再無威脅了。”
孟嘗君回憶方才的場景,心中了然便沒再開口。
倒是魏王那雙瞇瞇眼看向孟嘗君手臂的那只“蠱王”,半驚半疑道:“倒想不到它還有這等本事,我當它只有害人方厲害。”
陳白起頓了一下,彎起嘴角,語含有禪意道:“凡事如刀刃,害人者可用之,救人者亦可用之,端看落入何人之手罷了。”
見孟嘗君解了尸蠱毒粉,其它人的心也一下活絡了起來,既驚奇又雀躍欲試,爭先恐后上來涌躍解蠱。
陳白起道:“既然此法奏效,那便挨著輪著來吧。”她想了一下,咳了一聲,有些假公濟私道:“方才我這方侍衛為護諸位動了真氣,只怕尸蠱毒素會隨氣血涌動而流躥得更快,便按病情輕重來先后順序吧。”
莫成與狐鏡生聞言一愣,都齊齊看了她一眼。
陳白起朝他們眨了眨眼睛。
她可不是什么大公無私的圣人,有好事當然要先緊著自己人。
兩人算看懂了陳白起的小表情含義,都不同程度地露出了笑意。
她一說完,便先給莫成、狐鏡生先解尸蠱毒粉,其它人試圖以權相壓,但贏稷卻先一步淡聲道:“理當如此。”
魏王、魯侯跟燕侯等人都斜視他一眼,眼底都有著控訴,然后再硬生生地咽下那一口怨念。
方才除了他們這群廢渣五沒幫忙,秦王武力高強亦算是出力最多者,自然排序在前,因此這個先后順序,他自然樂見其成。
可既然秦王都率先開口了,若他們再執意反對便有失了君侯儀態風度。
后卿接口道:“既然有了解決之法,是先是后都只不過多等一等,這點耐性本相倒是不缺,若諸君情急,不妨后卿便自請排在最尾便是。”
再聽后卿這番大義凜然的話,顯得好像他們多貪生怕死一般,魯侯板著臉,立即反駁道:“孤、孤不急,孤愿最后!”
燕侯不如魯侯口快否認,只矜持地收了收神色:“本君亦不急。”
魏王倒沒說話,他那胖呼呼的白腫面龐上只呵呵干笑了一聲,便若無其事地朝前看,似沒聽清他們在講什么。
后卿這才露出笑道:“既然魯侯與燕侯如此謙讓,那后卿也好不與兩位相爭,拂了兩位面子,只好先在前解蠱毒了。”
其它兩人聞言猛地轉過頭瞪著他,臉色頓時又黑又紅。
,這個狡猾又不要臉的臭狐貍!原來方才那番以退為進的話是在跟他們下套哇!
魏王是只老狐貍,他看穿不戳穿,唯此時出來作和事佬道:“哎哎,兩位,莫要生氣,方才孟嘗君的那位門客不是講了,氣血上涌會加速毒素流躥,咱們這身上帶著毒呢,悠著點,悠著點啊。”
兩人聞言,果然也不敢再氣了。
每人解蠱的時間其實并不長,只是前頭的尸蠱毒粉蔓延的速度較慢,越后面便越遲鈍僵硬,但一輪下來,其它人都解脫了,唯剩下最后一人魯侯。
陳白起摸了摸吃撐了的蠱王,正欲走近他,卻見魯侯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
陳白起抬眸。
當魯侯看到陳白起那雙闐靜清潾的雙眸時,他面似針刺般發麻,他似不放心般嘴硬道:“這、這解蠱毒的方法你是如何知道的?倘若你換法害人,我等豈不中了你的奸計?”
其它人聞言,都奇怪又不解地看向他。
不明白魯侯為何會忽然這樣講,方才陳煥仙分明已替他們解了蠱,他亦親眼所見,豈能作假?
孟嘗君面容冷然下來:“魯侯若不信,那便不解便是,何故以污言害我門客?”
陳白起倒是沒有反駁,她問道:“魯侯,你是不打算解蠱毒嗎?”
魯侯眼珠轉動,正欲上前,突然,他面色驟變,轉身便撫胸嘔噴出一口黑血。
陳白起一怔。
很快,她聽到身后傳來細微的動靜,一回頭,便見魏王、燕侯等人東倒西歪,方才剛解蠱時正常的膚色也逐漸變青,嘴流黑血,明顯是中了毒。
只是…這毒從何而來?
“主公!”
陳白起目光一移,快步走近孟嘗君身邊摻扶起他,這毒來得洶涌,他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陳白起迅速巡視周圍,只見在場的除了秦王、魏王、燕侯、魯侯、孟嘗君中毒之外,其它人卻是好端端的站著,包括她在內。
由于秦王與孟嘗君有內力暫時還能勉強壓制著毒素,只是嘴唇發烏,而魏王跟燕侯、魯侯他們卻是口吐黑血,踉蹌倒地。
“父王!”公子紫皇急切喊道。
“主公!”
其它侍衛扈隨都圍繞著各自的主子焦急呼喊。
狐鏡生快步走近孟嘗君,打量其面色,皺眉道:“是中毒了,且毒性迅猛,若不即刻找到解藥,只怕…”
莫成接口道:“只怕挨不過一刻鐘。”
魯侯等人聞言,面露大駭,魯侯喉中咳血,指著她眥目怒道:“是、是你給我們下的毒?!你那只蠱…那只蠱王分明是害人的!”
魏王聞言一晃,臉色慘白無血,嘴唇卻是深色烏紫。
他抓著公子紫皇的手臂,目光銳利地射向“陳煥仙”,顫聲道:“是、是真的嗎?”
公子紫皇并沒中毒,他聞言看了陳白起一眼,回過頭道:“父王,我等都解了毒,并無事,倘若她要害人,豈非連孟嘗君也身中劇毒?”
魏王一時啞聲。
魯侯掙扎著起身,他口噴黑血又道:“是你”
他指著安然無恙的后卿,眼底既是震驚又是急切道:“是你與陳氏妖人相勾結,來、來謀害我等,是否?”
后卿挑眉,十分優雅如蓮般走近他,視線俯視:“哦,殺了你們,與我有何好處?”
燕侯、魏王等人聞言先是一驚,爾后卻覺魯侯的話著實沒有依據,如趙國相國后卿所言,殺了他們這幾國的主君,除了與幾國結死仇之外,又有何好處?
魯侯恨聲瞪他:“誰知你是如何想的,說不定…說不定,你與那楚王勾結,打算”
陳白起倏地起身,由于動作太大,所有人一下都被驚著了。
魯侯的話被逐漸逼近的“陳煥仙”堵地喉中,只見那一雙溫涼的眼眸此刻已然帶了寒意。
“解藥!”
魯侯一驚,失聲道:“你說什么?!”
陳白起道:“毒是你下的吧。”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么?!”魯侯雙眼瞠圓一臉不可置信:“我若下毒,豈非自己也身中劇賭?”
其它人聞言亦表示不信。
唯贏稷若有所思地看著魯侯,孟嘗君沒有插言,后卿眸露笑意,公子紫皇顰眉。
陳白起沒心情廢話,這毒可不是羅剎女給后卿所下的那種,時間不等人,她也等不起。
“我勸你趕緊將解藥拿出來,否則…”
她肩后的“小蜘”順著她的手臂一下便跳到魯侯的臉上。
魯侯雙眼一下便變成了對眼,驚懼地屏息,想動手將它打下去,卻又怕他一動,這只毒物便會給他“來”一下狠的。
“放肆,你知道、知道孤是誰嗎?!”魯侯氣極敗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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