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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主公,抓緊我的手(完)

  陳白起蒼白著臉,像大病了一場后的形銷骨立,她從河水里滾了一趟,眼下從頭到腳都濕透了,散亂成縷的頭發濕轆轆地貼在她的臉頰與身上,她全身上下都呈現一種慘白詭靜,唯一雙杏眼紅得嚇人。

  她跪坐在一片寬敞的龜鱗綠石上,四周激白的水流潺潺而過,耳邊傳來的隆隆聲就像隔斷了一道屏障,她陷入她的世界。

  她盯著斷流的瀑布一動不動,好像整個人被抽走了魂,只剩一具軀殼還留在原地。

  而好不容易趟水爬跑過來、亦是濕透的姒姜與姬韞見只剩陳白起一人時,頓時也都變了臉色。

  “巨…他是不是…”姬韞呼吸一緊,腦袋像缺氧快要窒息一般,空白了一瞬。

  陳白起本來緩闔的雙眸驀地睜開了,她起身便欲朝下躍,卻被眼明手快的姒姜一把抓住一條手臂,然后再緊緊錮于懷中。

  “你瘋了,你這樣跳下去,你還要不要命了!”姒姜因為太急,也太慌亂了,他整顆心都快被巨跟眼前的陳白起給攪亂得稀巴碎爛,他連聲音都忘了掩飾。

  他因為太激動,聲音都是帶著顫音的,一看到陳白起那張空洞毫無血色的臉,一陣難以抵擋的悲痛幾近揉斷了他的心腸。

  陳白起醒過神,便一把推開了他,一腳淌水里,她游回了淺灘的位置,然后東一腳西一腳,湊拼成混亂又急切的步伐濺踩著水,奔跑著朝著瀑布下面跑。

  她認得路,因為她之前便是從瀑布的下面爬上來的,她只要沿著那條路拾巖而下,就能抵達瀑布最底下的跌水潭。

  姒姜與姬韞也意識到她的行動方位,便二話不說也跟隨其后,由于夜黑,哪怕今夜月亮夠大,但一進入溪流分支的密林中,樹枝籠罩再加上錯落不一的陡峭崖斷,那便是難以辨別路線了。

  至少想順利到達下面是很艱難的。

  可這對于陳白起而言卻只是慢一點跟快一點的差別,她根本不用走彎路,甚至不用分神找路。

  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著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輕紗。

  他們從瀑布底下一直沿著古木蔥郁半浸、寬敞的碧綠溪流一路摸索,潛入水中找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都沒有找到人。

  終于在一次破水而出后,陳白起搖搖晃晃地走到岸邊,忽然她腿一軟,便坐在了石上。

  她已經筋疲力盡了,好像血已經凍成了冰,心也凝成了塊兒。

  “姒姜,巨…死了嗎?”

  在水中浸泡了一個多時辰的姒姜也累得手腳都快抽筋了,他也隨著陳白起一塊兒上了岸,打算歇息一下。

  他一屁股坐在她旁邊,坐不成型,兩眼放空,唇色泛白,滿臉水珠滴滴答答地滑落地面。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但根據之前巨中箭、又失血過多墜落的情況來看…不太樂觀啊。

  他咽下一口唾沫,干澀著嗓音道:“不一定,這不是沒找著嗎,他可能…可能是被水沖走了…他這么厲害,一定不會就這樣輕易死的。”

  他的話純粹是拿來安慰陳白起跟自己的,因為沒什么根據跟依憑,所以說得亂七八糟,全是漏洞。

  “可他中箭了,為了不遷連我,他狠下心來連自己的手都給折斷了…”陳白起驀地閉上眼,說不下去了,喉嚨里像卡著一根魚骨頭,哽住了。

  之前,她認為巨變了,可在他掉落時看她的眼神,卻像那亙古不變的時間,永遠停留在她的身上,那樣忠誠,那樣執迷不悟。

  姒姜偏過頭,看著她。

  見她沒哭,但臉色陰暗得像夏季烏云滿布的天空一樣,鄧像隨時都會雨點似的落下淚來。

  姒姜心劇烈地顫抖,就像人捏在手里揉搓著,陣陣發痛,轉過身一把將渾身冰冷的她抱住。

  他不知道該怎樣讓她的覺得好些,只會胡言亂語地講著:“朝好的方面想,你不是說過…只要還有疑問,那就必然會有其它可能,我們不是還沒有找著他的尸體嗎?也許他被人救了,也許他自己游到岸邊離開了呢,也許…”

  姒姜在她耳邊像被孩子哭得快心碎的大人一般,柔軟著嗓音、伏低做小地輕哄著,陳白起卻好像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她并不是軟弱的人,只是一個對她而言重要的人失去了,她的心一下便空了一角。

  也許她以為自己不該這樣難過的,可她好像壓抑得太久了,也將自己緊繃得太緊了,當她的心破了一個洞后,所有的過往回憶都在她的心頭像飄過一片青霧似的,她想到了她的過往,她的媽媽,她的病情,她的穿越,她的任務,她的悲慘死亡…她的仿佛突然掉進了一個黑暗冰冷的萬丈深淵。

  她倏地伸手緊緊地抓住了姒姜的衣袖,將臉埋進了他的頸窩處。

  這時,在他們身后傳來一道幽靈一般虛弱又顫厲的聲音:“…姒姜?”

  姒姜一僵,這才察覺到姬韞來到了他們的身后。

  他表情有一瞬間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話,他下意識地看向陳白起。

  陳白起眼睫一動,將頭慢慢從姒姜的頸邊挪開了。

  姒姜緊緊地盯著她,一時也不知道她會怎么處理。

  是如以往一樣矢口否認,還是找個借口推搪過去…

  但他知道,無論她做什么決定,他都會以她的意志為令行事。

  姒姜不知道的是,陳白起如今已經拋開了一切,被揭穿識破令她深心深處甚至有了一種松口氣的感覺。

  要說陳白起始終是陳白起,她理性的一面永遠強勢地壓倒著理性的一面,她是一個不會沉溺于自我情緒太久的人。

  在她睜眼那一瞬間,她將所有的悲傷、難過、遺憾全都強制地壓抑下去,她是倔強的,也是理智的,她會獨自找一個無人黑暗的地方舐拭傷口,卻永遠會微笑著面對別人。

  她站了起來,轉過身,面對著姬韞。

  她看著他也因為巨的事情被折騰得恍若鬼怪,面色慘白,發絲凌亂,晨風拂過他的眼睫,那一雙如清風朗月的眸子,此刻幽深而緊雋。

  此時的天際已微露出蛋白,云彩如鱗趕集似的聚集在天邊,日出時,那片白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而他的眼底仿佛也因此染了紅。

  陳白起忍著如同日出云譎波詭翻涌的情緒,用一種久違的感嘆語氣道:“好久不見了,姐夫。”

  姬韞原本臉上的所有情緒、感情一下便被清空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看著她,癡呆呆地站著,心里上上下下地翻滾折騰,五臟六腑都仿佛挪動了位置。

  “是…是嬌娘?”

  他的聲音好像被撕破了一樣,破碎得厲害。

  陳白起像是知道他的內心不平靜,她彎了彎嘴角,但眼睛卻是難受地垂落著:“是我。”

  她見他沒說話,便又道:“我還活著,陳嬌娘的確被殺了,可我…我如今已經是陳煥仙了。”

  她不解釋還好,這樣一解釋,便令姬韞腦袋像炸了一般,難言的痛苦,像無數條小蟲嚙咬著他的心,令他一下便爆發出來了。

  “什么陳煥仙,什么你是陳嬌娘,你到底在說什么——?!你到底是誰?”

  這時,姒姜急忙將面上的紗巾給取了下來,他走前幾步,看著姬韞道:“姐夫…”

  姬韞朝他咆哮道:“你閉嘴——”

  他此刻風儀全無,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絞痛,每一個細胞都在割裂,一雙充血的眼睛里只有憤懣與悲哀,他狠狠地盯著陳白起。

  陳白起知道他不相信她,也在怪她。

  她道:“姒姜,讓我來說吧。”

  姒姜看了一眼挺嚇人的姐夫哥,又看了一眼已經能夠平靜處理眼下情況的陳白起,然后閉上嘴退后。

  姬韞冷眼看著陳白起。

  “你說你是陳嬌娘,那你說說你是怎樣變成陳煥仙的?”

  陳白起目光很平靜,但看久了卻令人憑地生出一種淡淡的悲涼,她沒如他所愿地解釋,只輕喚了一聲。

  “姐夫…”

  “你別叫我!”姬韞厲聲喝道:“我姬韞何時是你的姐夫了?”

  陳白起聞言,面上仍舊平靜,但眼角晶瑩的淚珠,卻像斷了線的珍珠,滾下面頰。

  她道:“姬韞,巨不見了,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姬韞本來兇狠、近似仇視瞪著陳白起的表情一下便凝固了,看著她的眼淚,他只覺得耳朵里一片嗡嗡聲,仿佛有一面銅鑼在他頭腦里轟鳴。

  但不可否認,面對她的淚,他那故作冷硬的心一瞬間便坍塌一地,再也無法設防了。

  他認識的“陳嬌娘”跟“陳煥仙”何曾向任何人有過示弱的一面,被逼到落淚更是他想都不曾想過的一幕。

  他的手腳有些發抖,踉踉蹌蹌地一步上前,便將她緊緊地扯入懷中,一只手將她的頭按入肩邊。

  他的眼睛亦濕潤了,眼淚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不可思議地呢喃道:“你真的是嬌娘嗎?”

  陳白起使勁點頭。

  “那你…那你為什么一直不認我?”

  他內心所有的種種全都化成了這句怨懟的話,由姬韞近似嘶吼地質問出來。

  為什么不認我?

  你可知,對于你我的過去,我心底有多愁腸百結、有多傷心欲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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