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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主公,搞場大的煙火(二)

  是夜,總覺得事不尋常,商隊因白日發生的事情而不敢輕舉妄動,再加上這附近必定隱藏著蠻夷的巢穴,于是他們沒有繼續行程而是保險起見選擇一處楊樹林子先歇整。

  昌仁晚些時候便醒了過來,他先是一臉茫然地睜開眼,緊接著眼睛越瞠越大,便一翻身坐起來,詫異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他怎么會躺在這里,他不是服毒了嗎?

  那毒藥他知道,與他當初給鉅子下的毒一樣,是見血封喉的劇毒,一般人服下半刻不到便會中毒而亡。

  可當他感受到自己左胸腔處傳來激烈的跳動之時,整個人都傻了。

  撲通、撲通、撲通…

  楊樹林內陰陰翳翳,商隊并沒有燃起篝火,擔心會被人從遠處察覺到情況,所幸白日里雖然下了一陣子細毛雨,但晚間便晴了下來,一層薄紗般烏云后的月亮半露半遮。

  明月高掛枝梢,一陣夜風將楊樹枝吹得嘩嘩直叫,夜,靜極了,因此昌仁清晰地感受自己的心臟跳動聲尤其響亮。

  “昌仁,你怎么了?”

  雌女走了過來,她方才去前面聚伙的地方取了些干糧過來,一回來便看到昏迷的昌仁已然醒來,他背對著她坐著,按著胸口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

  她不禁古怪地看了他兩眼,垂下視線道:“你在摸什么?”

  昌仁轉過頭,瞳仁一瞬便凝結住了,他看著雌女好像無法思考了,慢了好半拍才反應過來,他本能地回答她的話:“我、我沒死?”

  她呢,她也沒死?

  雌女聞言愣了好一會兒,才走近他,她蹲在他的面前,與他平視。

  “你若死了,那我怎么辦?”

  她的話并沒有什么軟弱情緒,也沒有哀怨跟纏綿,只是像直述一件很平常稀疏的事情一樣。

  昌仁看著她,表情依舊有些呆呆的,卻見她笑了一聲,伸手摘下了面紗,露出一張白皙柔美、眼媚幽蘭的面龐,哪怕這張臉不再年輕俏美,卻依舊國色天香。

  這些年來,昌仁一直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一方因為心中有愧,另一方也因為怕看到她的臉而失了理智。

  于是這些年以來,她與他一直形同陌路,甚至最后她還與墨俠那方站在了一起,于是他們之間僅剩的“友善”的關系便也只能更加疏遠了。

  如今當他看著她,看清她眼底的凄然淚意與萬般柔情,他才知道,他其實更害怕看到她對他的怨懟與恨意,只怕看一眼,他都怕他會忍不住逃走。

  “雌、雌女…”昌仁終于回過神來,他知道他沒有死成,而雌女…也還活著,此時此刻他也不去追究跟追問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他現在只想與她好好說說話,說著這些年來他不曾告訴過她,卻一直藏在心底對她所說的話。

  他紅了眼眶,哽咽道:“我對不住你…我該死的。”

  雌女卻笑了,這笑有著太多復雜跟酸楚了,笑中帶淚,她摸上他的臉,道:“當年你的確該死,可都過這么多年了,你卻一直沒死,而我…已經舍不得了。”

  昌仁眼中的淚一下便掉落下來,他一把緊緊地將她擁入了懷中。

  “你太傻了,我一直不愿…一直不愿將你牽扯入來的,我…我愧對于你甚多,你恨我死自當應該,萬不可輕易饒恕于我才對啊。”

  雌女雖說在這之前心中對他仍舊有怨,哪怕此刻心尤存芥蒂,但看到他為她流的淚,聽著他的話,她卻覺得原來這怨啊恨啊其實全都敵不過他一句服軟求饒的話。

  她也忍不住低泣地回抱住了他:“在洞內,我以為我就要這樣死了的時候,我滿腦子全都是你…我問我自己,我便就這樣死了,我會不會后悔?我反復地問了幾遍,結果都是一樣,我并不后悔。只是我后悔我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為你付出了那么多,為你牽腸掛肚了那么久,都從不曾親口告訴過你,你心悅于你,從我十五歲開始那一夜開始,一直到現在。”

  昌仁心中又酸又燙,因為她的話,臉熱了熱,他結結巴巴:“你不恨我,還有孩子…孩子的事情。”說到最后,他的聲音便低了下去,情緒也明顯變得沉重了起來。

  “恨自然是恨的,當初若不是你執著要與我分開,不愿再見我一面,我又何需懷著孩子硬闖機關城,最終導致我們的孩子…”她捏緊了手心,說到此事氣不過,便使勁捶了他胸膛兩下。

  “你為何要如此可惡、自私?你到底對我有沒有動過真心,你到底是不是一直在騙我?”雌女淚流滿面,如梨花帶雨,嫵媚中帶著一股說不出來憐人之感。

  昌仁一時有些無措跟慌亂,他伸手小心地擦拭著她眼角滑落的淚水,一邊輕聲哄著:“雌女,我心悅于你,我一直也心悅于你啊。”

  雌女再度哭了起來,只是這次的哭卻是幸福的哭泣。

  她握住他的手,淚眼巴巴地道:“你從不曾對我講過這句話,你從不曾!”

她近乎埋怨地重復了一遍,說得昌仁心一下便酸了起來  昌仁看著她這樣,心疼得不得了,他忙道:“是我的錯,以后你若想聽,我便講一遍可好?”

  “嗯。”

  站著后方陰影處的陳白起聽著和好如初在一塊兒膩歪的兩人說話,彎唇笑了笑,倒是識趣沒有前去打擾,她輕吁一口氣,便轉身離開了。

  將來的問題將來再愁吧,眼下這樣和諧的氣氛她真不好再硬插一足了。

  回到前面林子里,她倒沒歇著,而是趁其它人都睡下后,便召集了她的一眾伙伴商量重要的事情。

  除了仍舊昏迷沒醒的孟嘗君,其它與陳白起有關系的人都聚在了一塊兒,包括幺馬跟姬韞。

  贏稷、相伯先生他們看到這兩個臨時加入的陌生“同行者”,將詢問的眼神看向陳白起。

  陳白起簡單解釋一下兩人的身份:“他們是墨家的人,此次喬裝同行只為沿路保護我。”

  掐頭截尾地介紹完后,她也不顧其它人什么神色,便徑直講起正事。

  由于贏稷他們先前被困于洞中昏迷,并不知曉洞外發生的事情,于是陳白起便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與他們講了一遍。

  他們十來人圍成一圈,離得其它人群較遠,在這片靜謐幽暗的樹林道邊低聲談話。

  陳白起道:“我確信豬畄族已經與楚國達成某種協議或者結盟,如今他們派出刺探攔路的人都死了,只怕此事難以善了,而今日那支隊伍十有八九便是楚軍喬裝打扮,此時若我們貿然繼續前行,只怕終會被人發現。”

  她說完,便等待他們的反應。

  “你怎懂得豬畄族的話?”稽嬰奇異道。

  沒想到第一個說話的人問的卻是這種離題的問題。

  陳白起微微一笑,道:“其實我還懂許多種族的語言,你現在想聽一聽嗎?”

  稽嬰一看陳白起這模樣,便啞然失笑,舉手道:“是我錯了,我這時候好奇卻是不合適了。”

  其實其它人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可其它人卻不如稽嬰能夠以一種開玩笑的方式輕易地問出,見他“鎩羽而歸”時,都暫歇了詢問的心思。

  “的確,如你所言,楚國早已有封路的心路,那只怕豬畄族早已派人巡視著附近路段,我們并不知曉對方的行動跟布局,若繼續前行只怕會闖入他們的狩獵范圍。”沛南山長道。

  魏腌撓了撓腦袋,呆愣愣道:“那俺們該怎么辦?”

  陳白起沉吟了一下,便道:“眼下倒是有兩種可行的辦法。”

  贏稷斜向她,道:“你說。”

  “第一種辦法便是徹底解決掉豬畄族對我們的威脅,如此一來,即便楚國最后得到消息,只怕那時我們也已經順利到了魏國。”

  “那第二種呢?”相伯先生道。

  陳白起又道:“第二種便是與商隊在此分開,他們返程而歸,而我們則日夜兼程、快馬加鞭地趕往魏國,這路上哪怕遇上追兵,憑我們的實力也可有一拼之力。”

  相伯先生想了想,便道:“可這兩種辦法都各有各自的弊端存在。”

  陳白起頷首:“的確,第一種辦法需要出奇制勝,首先要摸清豬畄族的營地后,再行摧毀破壞,這其中除了要應對豬畄族的人,還可能會遇上楚國的軍隊圍攻,可以說是一盤險局。”

  “而第二種則是一盤圍局,首先去魏國若不熟悉路途,只怕也難以順利到達,而我們此行我們除了懂武的幾人,其余的人若遇上追兵或者意外,只能受其庇佑保護,倒是會造成縛手縛腳。”

  她的分析說完,其它人都沒有說話。

  而在一片沉默中,魏腌忽然爆發了,他站起身道:“區區一山林蠻夷又何須膽畏,他等膽敢傷我主公,豈能就此輕易放過?”

  衛溪亦冷笑道:“然,山洞中的這筆帳,倒是還不曾與他們好生算過。”

  “灰溜溜的逃走?只怕這前腳一走,追兵便已蜂涌而至了吧,若想要無后顧之憂,還是得斬草除根才行。”樂頤清冷的面容浮現出一種決斷。

  “這群蠻夷扎根于此地,不知害了多少旅人與商隊,他們不僅謀財還害命,顯然已成禍害一方,不端…難安心啊。”稽嬰拿出他的烏骨扇輕拍于掌。

  其余的人不曾講話,但卻已經有一種都在“摩拳擦掌”的氛圍。

  陳白起無奈地環視一周,半嘆息半認命道:“看來,采取迂回的套路的確是不太適合我們了。”

  張儀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并不知道豬畄族的營地在何處?”

  他一句話便點出了重點。

  陳白起這時卻笑了,她輕聲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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