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它人眼中或許覺得只剩十階了,只要一口氣沖上去就能順利通過,可在陳白起的眼中,這十階無疑于是兇猛惡狼,正準備擇人而噬。
未知的,總是令人不安。
因為之前的所有機關都是固定且有規律可循的,偏這最后的十階機關卻是不受人力控制、并且難以預測其運動軌跡的。
可即便這樣,陳白起亦只是深吸了一口氣,便拔腿而上。
在一階跨二階時旁邊忽然一道強光射入她的雙眸,她一抬手下意識偏頭避過,不知何物,亦來不及思索何物,緊接著左右兩旁倏地包合兩排龍骨一般的尖刺,如同捕蠅草的鋸齒一般將闖入它的喉間獵物迅速收攏,再嚼含而死。
陳白起瞳仁一緊,反應力強滑地一梭,雖堪堪地避開了頭部,卻避不開身子,她唯有雙手用力將合攏的尖齒一點一點地掰開來,留出一條空隙,然后滾身而出。
她正好跳至三、四階處,卻見地陷而出,三、四階瞬間變成一片真空地帶,陳白起奮力一躍,卻見前方祭出兩面銅鏡,鏡面折射而出的光線再次刺激到她的眼球,她唯避開眼,卻不料其前后又同時祭出兩面銅鏡。
陳白起一轉身,愕然怔忡。
卻見石梯四面八方一同錯立豎起數十面高低不一的銅鏡,它等集光成束,交叉經緯成一道道密集的網束,將陳白起牢牢地困于其中。
陳白起試圖離開,卻見一支利箭從后方而至,擦過她的肩膀處,另一支劃破她的腰側,兩處當場便見了血。
陳白起撫住肩膀的傷口心下警覺,并視線左右環顧,最后若有所察地低垂下視線,凝注著一束至她腿邊堪堪擦過的光線。
她猜但凡被其中一束光射中身體,只怕是會觸發不知明機關,可能是一支箭,可能是一扎箭,也有可能是一排刀…細思極恐啊。
于是,她被困于光網之中,唯有一動不動絞盡腦汁地想對策。
再說風云臺下的墨者皆被這一幕看得是驚心動魄、緊張萬分。
有人奇道:“這、這是什么機關啊,我以往怎地不曾見過?”
有人懂行的便道:“據聞墨經中曾以光學演變成一種光影機關術,你不曾見過亦是正常,據聞此機關十分玄妙,以光為感,當人身觸及光點,則會相應觸動一種機關。”
“這機關聽起來便令人頭痛啊,這密密匝匝的光線交織成網繭,天不能飛地不能遁,那入機關的人怎么辦,這術…可有破解之道?”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我猜應當只有機關城的老墨或許有辦法破解吧。”這個人不確定道。
而風云臺上,南月見“陳煥仙”被久久困于光陣中,便噔噔噔地跑到下面去找肱老求救。
“不好了肱老,煥仙受傷了,這個什么光陣到底怎么破啊?”
肱老柱杖彎著老腰,仰著頭看著上方道:“這光陣并非牢不可破,你道光是永遠一成不變的嗎?”
南月撓了撓頭,表示不解,與剛追下來的正義對看了一眼。
肱老笑道:“此機關考驗人的便是一個靜字,若能靜守,便能破關而出。”
而肱老看著在陣中并不急著逃脫的“陳煥仙”,心中嘆慰道,這陣只怕誰遇上一時都難勉出錯,唯有她有一顆寧遠致靜的內心,遇上任何困境首先得靜思方能妄動,才能達到世人難以攀登的最高位置。
丘老亦笑著指上道:“你們瞧見沒,煥仙這孩子既有少年心性,勇敢無畏,亦是少年老成,沉著冷靜,你們啊,與比她一比可差太遠了。”
南月與成義他們沒有反駁這句話,因為他們也是真心這樣認為的。
昌仁與幺馬等弟子則贊同地點了點頭。
而上頭的陳白起也是靜思冥想觀察了許久才明白,其實這機關最兇險的便是人心慌亂,一般而言,當一個人被困住,第一想法便是想辦法離開,但偏偏就是離不得。
它困人于陣中,只要人不妄動,然后等那太陽折射出的光線有了變化,那么陣中之人才有離開的轉機。
于戰國時代的人而言,光學是一種極難理解與深奧的東西,但對于現代而來的陳白起卻是一件常識,于是,在這里她算是碰了個巧,得了個先機。
陳白起保持著一開始的動作,潛心靜氣地等候,果然,因為太陽光的偏移,很快一部分折射的光線便開始消失了,漏出了一個漏洞,她小心地移動一步,只是前面還有一道阻隔,她又繼續等著…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傀儡獸一號的天賦技能“加速”的效力是沒有了。
眼見上頭還剩五階,而墨臺的石階寬約四十幾公分,比一般的石梯要寬上些,因此五階跨幅約得有幾米,陳白起抬頭望了望墨臺頂端處,心下雖激動卻不慌亂。
沒關系,只差這么一點了,她定會登上去的。
等太陽逐漸偏西,陳白起面前幾乎沒有了光網的阻礙,這時,她目光像凝聚了九天之光,身拔似箭便一步登天。
在終于登至墨臺頂時,一陣狂冽的山風而至,山風卷著松濤,像海洋的狂瀾似的,帶著嚇人的聲浪,從遠處嚯嚯地滾來,吹起陳白起的墨發與藍色衣袍鼓風而起,更顯那單薄的身形似弱不禁風。
只是那贏弱的身軀此刻卻站在了眾人之頂,她仰起頭,望著那高不可攀的蒼穹,張開了雙臂。
她終于到了!
“真的登頂了嗎?!”
下面已經被之前一波三折的情況折騰得心臟脆弱的墨辨一眾眼見墨頂上那一抹筆挺纖瘦的墨藍身影,皆使勁揉了揉眼睛,一臉做夢般喃喃道。
“不、不是在做夢吧?”
“我感覺這是真的。”
墨辨有些弟子已經激動得臉都紅了。
“是真的,是真的,煥仙真的做到了,她真的登上了墨臺了!”
“哈哈哈哈…我活這么大,從不曾有過像今日這般暢快淋漓的痛快之感啊!”
底下墨辨的人一時之間那激昂興奮的聲浪幾乎將風云臺都給掀了,而其它墨者卻并不見怪,因為在看到陳煥仙登頂時,他們也都嘩然震撼了。
而墨臺上感慨了一聲后,陳白起便放下手,舉目而視,只見墨臺之上那寬敞以青石鋪就的廣場,中央有一座石雕闕樓,而“鉅子令”正是被供奉在這闕樓之上。
四周圍很安靜,仿佛天地之間只剩她一人了。
陳白起負手在身,壓下狂風下獵獵而飛的下擺,便這樣一步一步地踏了上去,然后取下了“鉅子令”。
“鉅子令”并非一塊令牌,而乃一柄劍,說是劍卻又不盡然,它雙刃未開鋒,劍面厚鈍,約有成人一臂長,劍身并無任何紋路與裝飾,通體發黑,瞧著并無什么出彩或獨特的地方。
系統:恭喜人物獲得墨家重要道具——“鉅子令”。
陳白起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鉅子令”,然后轉身后,舉步走至闕樓的闌干邊緣,朝著風云臺下方高高地舉起手中的“鉅子令”。
那一刻,風在她身后繞行,云在她身后翻涌,天地仿佛瞬間風云變色,而她于云譎波詭中巋然不動,凜然而立。
而底下的眾人,也在看到她的舉立動作之后,都不由得怔然失神,心中有感慨、驚疑與敬佩。
要說這些年來登上墨臺的弟子亦不少,可卻沒有誰能給他們如“陳煥仙”一般的感受。
或許是因為她以弱克強造成的反差著實太強烈了,將他們從一開始的不看好,到后來的改觀,再到最后的期待…
這個“陳煥仙”給他們的色彩太濃烈了,令他們難以磨滅其印象深刻。
“她拿到鉅子令了。”雌女仰著頭,瞇了瞇眼面無表情道。
梁公此時的臉色已十分可怖,他胸膛起伏得厲害,狠狠瞪了雌女一眼。
他又不瞎,他難道看不到嗎,需要她多此一言!
他冷冷一拂袖便拔地而走,飛躍至風云臺上,再蹬梯而上墨臺。
而梟部首領則感覺自己像一下被掏空了似的,整個人蒼白無力起來。
“雌女領統啊,那個陳煥仙她真不懂武功,可我怎么覺得她比一群高手的存在還更可怕呢?”他別扭又郁卒道。
雌女無語地對他翻了個白眼,便招呼身后弟子一同登上墨臺。
身后的梟部首領見此,心道,完了,雌女這家伙歷來是認錢不認人的,雙方的贏輸她在乎得少,若以后墨辨一方興起,只怕她掉轉頭便投入對方的懷中去了。
而風云臺下的其它墨者也在這一刻如同雕塑復活了一般,一并動身了。
有人用輕功休迅飛鳧,有人疾奔似電如豹,有人從旁甩鉤攀爬…總之,只見墨臺一千八百階下,諸人各憑本領疾登墨臺而上,唯有墨辨一小眾不諳武藝者一臉激動地如蟻搬造爬步蹬蹬而上。
依墨家之規矩,當確認哪一方弟子取得“鉅子令”后,則表示責權戡定,所有見證墨者皆需上前見禮聽令。
等所有人都前后趕至墨臺頂之時,皆列隊而立,先前空蕩的廣場一下變得人頭攢動,一百多名墨者齊齊朝著闕樓的“鉅子令”抱拳行禮。
“墨家弟子在此,謹聽墨家鉅子號令。”
百人聲量齊喝雄壯,那宏量的聲量一下便振蕩于上空之中,久久回音難散。
陳白起一早便知,當她取得“鉅子令”后,可暫代墨家鉅子頒布三條令律。
這三條令律陳白起一早便想好,并與墨辨一眾商議過一番,最終征求得他們的同意,方擬詞示下。
陳白起雙手托舉手中“鉅子令”,神色認真而嚴肅,道:“擇令有三,請諸墨傾耳聽之。”
“喏!”
陳白起漆黑眉眼在和煦的陽光下如渡了一層柔光,她眸色極靜,莊嚴如同佛廟中不容侵犯的諸天神佛一般:“其一,墨辨從即日起將重新參與進墨家七部十二堂議事的決策權。”
如今“鉅子令”已歸墨辨掌權,自然能重新參與墨家重要的決策議會,想當初墨俠便是三律令之一剝奪了墨辨對于七部十二堂議事的決策權,令墨辨無法插手墨家的許多事議。
“喏!”
陳白起再道:“其二,墨俠將停止一切對于秦國新王贏稷的獵殺行動。”
梁公聞言,冷戾地抬眼,與陳白起互不退讓的對視。
“那贏稷殺父弒兄登位,如此為君者,我墨家俠者仁心,豈能容他高位在座?”梁公聲叱如雷道。
陳白起卻平靜回應:“據我所知,這其中另有內情,再者,朝堂之事錯綜復雜,難辨是非曲直,此事墨辨也非一言之堂,等稍時,我們不妨開一次七部十二堂議事來解決。”
墨俠一眾雖心生不愉,然其它墨者卻覺得此事如此行當的確更為妥善,皆頷首應可。
“喏!”
梁公盯著陳白起,心中的不安與疑慮越來越重。
上面的“陳煥仙”看起來遠遠比肱老與丘老等更有主事能力與風范,一個集團的發展,歷來便是需要一個穩重、可靠的領導者來支撐,很顯然,目前墨辨式微,她不固執已見興一言堂,雖律令之下仍尤留商議的余地。
但卻更是因為這樣,梁公對“陳煥仙”此人的忌憚更深,有時候退一步并非壞事,墨辨出現一個嚴于克己,一個有威信、有人格、有影響力的領導者,并非他樂見的。
只是一切演變至如今的情形,已非他一人能夠力挽狂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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