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坐在木輪椅上,由南月一路推著前行,這一路從黑石嶙峋的荒蕪地界,到叢林綠樹成蔭,從硬石路到軟泥路再到硬巖路,氣溫亦從一開始的炎熱逐漸降低。
到了后半段的路程,由于木輪椅的車轱轆經受不住上山傾斜的顛簸,他們唯有暫棄之,仍舊是一人拖輪椅,一人背著她走。
從身形上選擇,仍舊是高大一些的成義背起陳白起,可先前成義便背了她一段,眼下明顯體力不足,還沒朝上爬多久便累得眼睛冒白光,一副快喘不過來氣的虛脫樣了。
陳白起聽著他像揣著一個破風箱般拼命喘氣,又感受到他背部的溫度也高得嚇人,她便趕緊道:“成大哥,你將我放下來,我可以自己走的。”
“可還有很長一段山路,這路上的細碎石子特別多,又滑,你腳本就受了傷,若再不小心摔了怎么辦?”南月皺著眉頭也愁道。
他抿了抿嘴,將輪椅放好,招了招手讓成義將人放下來,他半蹲了下來雙臂伸出一彎,打算換他自己來背。
成義是實在撐不住了,他眼前一黑,便彎下膝蓋將陳白起放了下來,然后就靠著木輪椅上張大嘴呼氣,一腦門的汗都顧不上先擦擦了。
南月與陳白起兩人的身高差距并不大,甚至連身材都相差不離,因此南月的身子骨亦十分單薄,他背著陳白起還沒走上一刻鐘便也感覺到了力不從心。
他憋漲紅著臉,少眼藏星的雙眸激出了火光:“我、我發誓,等鉅子令的事情過去后,我定好生鍛煉!”
太丟人了!連這么一會兒都撐不住,他的這副身軀是有多虛啊!
陳白起一時忍俊不住,她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肩:“南月,你放我下來。”
“我不——”南月搖頭,從牙齒縫中擠出二個字。
不能放,他還要再多堅持一下!再一下,再一下,再一下,就能將她送到山頂了!
陳白起斂下了笑,她知道南月倔強,正準備不顧他的反對徑直從他身上跳落,而這時一陣涼爽的風吹起,柔柔地,像小草輕拂過衣裾,山上清鮮的凈雪氣息那么真實地貼近肌膚。
一縷散落的發絲劃過陳白起的眼瞼,她瞇了瞇眼,下意識地抬眸朝上看去。
“不知道…我的主子你們可以將她還給奴了嗎?”
蕭蕭風平起,吹生了一地綠毯漣漪,山巖綠松間,一道令人酥骨耳軟的陰柔嗓音在上方驟然響起。
成義與南月同時睜大眼睛朝上方一看,卻是一身黑衣與黑發妖嬈翩躚飛揚于風中,蒙面下的肌膚雪白而鮮活,黑與白相襯下,他那一雙淺褐色的眸中細瞇下透著難言的妖氣。
是修長玉立的姒四!
是那個能打能飛能扛的高手姒四!
陳白起還沒有多大的反應,南月與成義卻幾乎差點便當場熱淚盈眶了。
千呼萬喚,終于來了,他們的大救星啊!
“姒四,你來啦!”曾聽陳白起喊過,于是南月與成義也跟著這樣喊:“還、還給你,你趕緊將你的主子接過去吧,你再不來,我估計咱們的下場便是趴在一塊兒喘氣了。”
南月忙將陳白起放下,這下不用勸,他都識趣了。
對于南月與成義異常的熱情視線,姒四跟瞎了一樣完全沒瞧見,他從出現后,便一直看著從南月背上下來的陳白起。
他一個起躍,便似一只黑蝴蝶般斂翅悄落于她面前,他輕顫顫地笑音道:“看來…這會兒傷得不輕啊。”
陳白起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她道:“你怎會在此處?”
“哦,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你猜猜…會是誰讓我在此處等你呢?”姒四盈眸輕眨,朱唇輕抿,似笑非笑地問道。
陳白起想了想,便知道了。
應是姬韞。
姒四一看陳白起的神色便知道她猜出了,他無趣地哼哧一聲,將她扯過一個下腰便將她輕飄飄地擱到了背上。
“看、看不出來,原來姒四還挺…挺活潑的啊,之前一直沒見你講過什么話,可現在卻…哈哈哈…”南月這時插了一句干巴巴的話進來。
姒四瞟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至極,直凍得南月的笑都一并僵住了。
呃,好吧,他錯了,姒四對他們依舊高冷,他只對他家主人一個“活潑”。
成義扯了扯南月,朝他搖了搖頭。
這個姒四看起來挺危險的,而且行事甚怪,莫與他多攀關系。
南月亦有這種感覺,他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眼神他若沒看錯,那是一種麻木不仁的眼神,他雖沒見過多少世面,但這種經歷過血洗的冷然眼神在一些墨俠身上卻沒少見過。
既然陳白起有了姒四照顧,那么南月與成義便一塊兒在后面推著木輪椅,順利抽個空偷偷懶、歇歇氣。
姒四背陳白起基本上不費什么事,他雙手托著她的大腿,眼神直視著前方,本不想說的,可最終還是忍不住。
南月與成義與他們離了一些距離,他舔了舔猩紅的唇瓣,低低幽幽道:“將贏面拱手相讓給一個對手,你還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笨啊。”
陳白起黑眼珠一轉,輕趴在他肩上,不見動怒,反而悠閑而自地道:“不是還有一局嗎?”
現在的陳白起完全沒有在南月與成義面前像那長輩、像一個值得人信賴的那種溫厚純良、善解人意,現在的她是放松與散漫的,完全放縱自我。
或許是對象不同吧,姒四本就是一個底子里都黑透了的人,她想她哪怕表現得不那么稱心如意,不還有他在墊底呢的嗎。
“你總要做一些無聊的事情來浪費彼此的時間,別忘了,丞相與秦王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做法。”姒四道。
“他們喜不喜歡,與我何關?我只做我認為值得的事情即可,總歸結果是皆大歡喜的。”陳白起翹起嘴角,溫溫柔柔地答道。
雖說她的聲音很溫柔但說出的話卻霸氣囂張得緊,只是姒四并不意外,也早就看穿她畫皮下那表里不一的存在了。
姒四見她主意大,也不肯為什么人妥協,便也懶得廢口舌來糾正她了,他掂了掂她,水湄大眼上佻:“這樣讓人背著上山,你可真夠威風的啊。”
陳白起偏過頭,好生地看了他一會兒,直看到姒四臉皮僵硬,準備惱羞成怒時,她才笑彎起眸,拿手指戳了戳他臉上那吹彈可破的肌膚,紈绔道:“姒四你忘啦,你是我的人啊,我讓我的人背著我上山,我的確覺得挺威風的呢。”
姒四聞言一噎,雪白的肌膚一漲成粉色。
他其實早就知道嘴炮他完全不是“陳煥仙”的對手,可沒想到他還被她調戲了一把。
氣結!
姒四陰沉著臉,像別扭的孩子悶著頭走。
“哎,姒四,你慢點,我的肚子沒了一塊皮啊,痛…”
姒四一頓,他譏笑道:“你救人時不是挺厲害的嗎?怎么,現在知道痛了啊?”
雖然他嘴上這樣帶棒夾棍地講著,但步速卻慢了下來,手臂更加用力托穩她。
陳白起自然感受到了,她感嘆一聲道:“四兒啊,你真是一個好人啊。”
口嫌體正直的人,她生平也算見過辣么幾個,可沒有哪一個能比他更美就是了。
莫名被發了“好人卡”的姒四傲驕地哼一聲,心底卻奇怪,“陳煥仙”為何忽然會認為他是一個“好人”?
而最近迷上發“好人卡”的陳白起則笑得一臉純真無邪。
快到山頂時,陳白起下意識地收攏了雙臂,姒四則偏過頭:“冷?”
他感受到了她剛才打了一個哆嗦。
陳白起只是一時不適應這種突變的氣候罷了,她深吸口氣道:“還可以。這段路尚算平坦,我下來坐輪椅吧。”
姒四看了看前面,那是一條緩坡,仰望天臺,峰上云霧繚繞,山徑蜿蜒曲折,只是地面因化雪的緣故是較軟的濕泥地,的確可以乘木輪椅走。
想了一下,姒四便放下了她,然后讓南月與成義將木輪椅給推過來,陳白起坐下后,姒四依舊不假手于人,而是自己來推她。
而南月與成義見姒四不像累著了,便也樂得當甩手掌柜。
在正午之前,四人一塊到達了天峰山巔,此時草叢上還有一些厚雪未化,寒意料峭,他們看到巍峨的云峰上,陽光暖暖地灑在雪中,霎時峭壁生輝,再一轉眼間朝下,腳下山林云消霧散,當真有一種“拔地通天之勢,擎手捧日之姿”。
天峰山山頂并不平坦,它上面穿插著許多的石梯,石梯縱橫如虹,跨越與簇峰尖之上,像一輪天梯交疊,令人眼花繚亂。
“成大哥、南月,便是在這里集合?”陳白起問道。
南月與成義也是第一次來天峰山巔,他們左右相顧,也在找方位跟人,忽然南月指著一處道:“是昌叔給我們留的暗號,在前面,他讓我們再走進去一點,他們應該都在里面!”
陳白起看了一眼南月所指的暗號,那是一個徽紋,像火焰又像峰柱的圖型,她將其暗記于心,便讓姒四推著她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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