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何…”她嘴中咕嚕咕嚕地涌出血,細長的眉擰緊,茫然又痛苦地瞪著陳白起,口型如是問著。
“麒麟巫醫袍”的被動技能已自行發動。
注:當裝備人物受到巨大傷害時,可將傷害轉移到離人物最近、不超過百米的范圍的其它人身上,若傷害轉移目標≥2人,傷害轉移目標可由人物自行選擇,若放棄則系統隨機選擇。
周圍的“梟”部隊已經溺斃陣亡,因此當只剩下畬三娘一個活人在陳白起百米范圍內時,傷害轉移目標則自動鎖定。
畬三娘當初捅陳白起的那一刀有多狠、有多深,那么反饋到她身上的傷害便如是亦然。
這便叫自作孽不可活。
“你不該出手的。”陳白起拿眼神如是說道。
她的目光很冷靜,但由于她瞳仁的純澈干凈,卻并不顯冷酷。
她并非定要殺了畬三娘的,或許是因為湖岸假山上、萬條垂下綠絲絳下那一抹令她熟悉得心顫的撫琴身影,也或許是因為百里沛南與莫荊、墨家之間的錯綜復雜關系…
這時,畬三娘瞳孔的顏色已愈漸變灰,陳白起抓住了她的手,將畬三娘插入她胸口的彎刀一寸一寸地拔了出來。
噗嗤——
畬三娘心臟處的傷口處更慘烈了,血像擋不住的洪水一樣傾泄而出。
而相板,當陳白起將刀刃完全拔出之后,她的胸口處卻完好無損,別說血,連一絲破皮都沒有,就似方才畬三娘偷襲暗暗狠狠插入的那一刀只是一場幻覺,并不是真實存在的。
這時畬三娘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空洞而震驚地盯著陳白起那一雙黃金瞳,明明如此璀璨光明的顏色,偏她卻看到夜色濃重,如腐爛的尸體上流出來黯黑冰涼的血,蜿蜒覆蓋了天與地,一片冰冷與死寂。
她所視的一切都是反應著她的內心所感受到的一切。
——而陳白起眼中的世界,那里,便是她的死亡之地…
最終,畬三娘死不瞑目,整個人在水中無根地漂浮著。
陳白起將彎刀隨手扔掉,在解決完這些“梟”部隊與畬三娘之后,便不再耽擱時間,立即朝湖底游了去。
她依舊開啟著“麒麟瞳”,因此視力極佳,哪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依舊如探明照路。
極目搜尋,她看到了幾具血水彌漫漂浮無依的“梟”部隊,他們都幾乎是被瞬間割了命脈,一擊擊中,然后她在濃重的血猩深處,終于瞧見了緩緩下沉飄蕩的贏稷。
他此刻閉著眼,四肢無力地伸展著,墨長的發絲如水草一樣紛散著,因著薄透的一層單衣浸濕后,便完整地展露出他那挺拔傲岸的體格,仿從晶瑩通透的大理石精雕出來的輪廓,威猛、有力,渾身蓄滿爆發力。
可此刻那仿佛是從修羅血池走來的人,屹立在眾人面前凜然如天神的人,卻如困虎泅龍一般,失了顏色。
陳白起瞳仁一窒,手腳并用游了過去。
糟了,因畬三娘這個意外耽誤了一下,看他的狀態著實不好!
陳白起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流逝,一靠近他,便抓過他的手臂,將他拉近過來。
她搖晃了一下他,可贏稷并無反應。
陳白起擰緊眉頭,多少有些慌了。
他不會死了吧…
陳白起眸轉急色,忙查看起他的系統資料。
眼看著他的生命值只剩下12了。
-1、-1…并且還在持續地往下跌…
到零的時候,他便絕無生機了…
要救他嗎?
雖然是為了孟嘗君她方來秦國拉攏他,但說到底贏稷這個人太強勢又殘酷梟勇,著實難以控制,若有一日他再對孟嘗君生了敵意,只怕到時候他們便沒有先前那般容易從他手中逃脫了。
這樣的人,活著便是一種如毒蝕骨的威脅,平日里誰都拿他沒辦法,可現在便是一個好機會,借由墨家的手,便由他就這樣悄然無息地死這里…
陳白起的眼或許染上了一絲獸類獨有的陰冷,渾濁而漆黑,隱閃電光金蛇,她雖瞧不見,但卻感覺到那顆跳動的心越來越平靜。
忽然,她余光看見了贏稷胸前染紅的那一大片血跡,尖銳的箭矢橫穿了過來,鐵鑄的尖頭冒出了半截。
那是…陳白起驀然憶起來了。
這是贏稷為救她而受的傷。
他替她擋了那洶猛致命的一箭!
陳白起像一下從黑暗的夢魘中醒來一般,背脊躥過一陣寒意,她不再耽擱,在水中咬開了一瓶小型生命藥劑含入了口中,伸臂將贏稷給拉扯了過來,雙手輕捧起他的臉,湊近他…
嘩啦!水花四濺,陳白起馱著昏死了過去的贏稷破水而出,她顧不得滿臉冰涼的水,眨著濕濡的睫毛,使勁地拍打著贏稷的臉:“秦王,醒醒!”
“你快醒醒!”
“你不能就這樣放棄,我等聯手已成功解決掉那些人了!”
“快醒醒啊…”
可無論陳白起怎么喊,贏稷都沒有一丁點反應。
他氣息十分微弱,哪怕喝了一瓶小型生命藥劑,他仍舊沒有醒過來。
陳白起扶著他,起伏在水面轉目巡視著四周,湖水風平浪靜宛若一面巨大的鏡子,似琉璃千頃,根本瞧不見盡頭,她喘著粗氣,一方面擔憂著贏稷怕邁不住這個檻,一方面也是累得夠嗆。
“贏稷啊,你說我們倒不倒霉啊,都拼死拼活掙扎了這么久,怎么還是被困在這里了。”
“你若再不醒來,我便真的會棄你而去了。”
陳白起不由自主地開始在他耳邊碎碎念。
“你說你為什么要發神經替我擋那一箭,我寧愿自己扛,也好過現在這樣舉棋不定,裹足不前!”
“若我們能活下去,我定會拿今日之事向你討債的…”
陳白起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帶著些許顫音,像冰冷的湖水凍住了她的聲線一樣:“贏稷,你倒是應我一聲啊…”
若他真因她而死,那她以后的路該怎么走?
這時一只破空箭矢從斜上方射來,陳白起事先得了系統提醒,倏地發動“麒麟臂”,徒手便將那只堪堪停于贏稷額前幾公分的那只羽箭抓住。
由于那只箭速度太快,箭尾顫巍巍地晃動著,憑陳白起的血肉之手抓住,只覺掌心都給摩擦得破了皮,火辣辣地生痛。
她悠悠地抬起眸,眸心只余一片漆黑,無光無影。
只見一只木鳶翼上,一道頎長身影立在其上,他一頭黑發如緞子般未束,流泄而下,一攏淡色青衣,沒有任何裝飾與花哨,看起來有如遠山青岱,風吹起衣袍獵獵,鼓風而起,實屬飄渺,卻又在隱約間,將那若隱若現的曲線勾畫得皎如玉樹臨風前。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哪怕隔得有一段距離,陳白起還是一眼便認出他便是柳綠假山上朝他們射遠箭之人,此時他手上已換了一種小巧的遠程弩箭,估計是知道畬三娘與“梟”部隊如今已經兇多吉少,此刻他已搭上了木鳶準備在秦國大規模反撲前先撤離。
看到陳白起竟徒手將疾飛的箭矢給抓在手中,那人怔忡了一下,緩緩放下了手中弓弩。
陳白起仰頭看著他,兩人再次這樣隔空相望,只是這一次,雙方在彼此眼中都更清晰了一些。
當再次看到記憶中那一張熟悉的臉,許多前塵往事一下便撞入了陳白起的腦中,陳白起眼睛徒然紅了。
人的一生,不期而遇舊故,這種幾率有幾成?
陳白起不知道。
但她忽然覺著,哪怕是在這種不堪、敵對的場景中重逢,哪怕相見不相識,她也無法忽略心中的感受。
像藏在最深處的期待被陰差陽錯地實現了,她既意外又驚喜。
與再見楚滄月時的那種糾結復雜的心情是不同的,這個人是她相識于最初最本我的時候,因此留存于她心中的感觸亦是最純真最干凈的。
在風中,她張了張嘴,無聲地喊著他。
“姐夫…”
真的是他。
自楚宮生死一別后,所幸,他們都還各自安好。
姬韞凝視著下方的少年,風吹動他的睫毛,他凝眸潤澤,隱約可見,是一張白皙而稚弱的臉,應是明媚動人的,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略顯無辜的鑲嵌在那張清秀的臉上。
她的聲音,隔得太遠了,他聽不見,也看不仔細。
她對著他,在講什么?他想了想。
默默相視,無言又陌路。
姬韞此番潛入秦宮的目的是為殺了贏稷,然這個少年卻多次地出手壞了他計劃,按理來說,他該對她十分反感心生殺念才對。
但卻不知為何,他發現當她仰頭看著他時,那一動不動的靜謐泰然姿態,令他的心猝然一揪。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轉瞬即逝,姬韞收回了視線,他從不愿濫殺無辜,甚至他不愿親眼看到敵人死亡的場景,因此他才選擇了遠程箭殺,但既然方才一箭不中,時機已過,再耗下去也是無濟于事。
陳白起見姬韞乘著木鳶遠遠而去時,只余一抹令人遐想的翦影,遠去而無蹤,似一片青煙似的薄霧,遠望微山,只隱約辨出灰色的山。
陳白起靜靜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忽然有些難受,從前那個永遠寧愿采取一種迂回的手段來解決問題卻絕不手染血腥的姬韞,如今也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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