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正陽當頭,太陽光線是一天之中最強烈的時候,也是最溫暖的時候,陽光明媚,不似夏日般灼熱燙膚,灑下融融酥酥的,好似將整個山莊抹上淡淡的金輝。
郊外空曠遼亮,除了太陽,遠處的山巒冰湖在陽光下顯得無比清晰,金光粼粼,河水平滑起伏。
孟嘗君率領著他從國中(齊都)帶來的五十騎射與一百走卒出了山莊。
而陳白起則化身為偽門客,跟隨左右,另外門客之中,孟嘗君另帶了心腹馮諼與一名粗虬卷須、即使大冬天也只穿一件單衫短褂的青年壯漢,他叫魏腌。
同樣都是漢子,與馮諼比較,這魏腌就像一頭毛發旺盛的黑熊,手粗腳粗,足足比正常士卒要高一個頭還多,陳白起估摸著此人怕是有二米高,或者還不止。
反正她看他,就跟小孩看大人一樣,脖子仰上天。
第一次見他,陳白起在心中便對他有了一番評估。
比起心計深沉又腹黑的馮諼,魏腌就比較容易搭話多了。
這是一個耿直BOY,從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出來。
陳白起仰著頭,問他:“壯士高大勇猛至甚,何以?”
壯士你長得也忒壯了吧,這是為什么?
魏腌低下頭,這是他第一次見陳白起,但或許人與人之前也投個眼緣,不過頭次見面,他便對她有好感。
在他眼中的陳白起個子嬌小,五官端正得過份,比例像精致的娃娃一樣,包包嫩嫩的臉,葡萄一樣水靈的眼睛盯著他,不像有些人一樣畏懼,也不像有些人一樣厭惡,只是一種好奇,像孩子一樣純粹。
倘若那時候便有人知道“萌”這個詞的含義,想必在魏腌心目中,陳白起便是這萌的代表。
本來魏腌不想理會陌生人搭話,但是看著陳白起的眼睛,他發現他很難拒絕,便中規中矩地答道:“每餐五桶足矣。”
陳白起:“…”原來壯士的飯量不能以碗來衡量,而是論桶!
此人乃魏冉之子,他將在魏國當大夫的魏腌薦舉給了齊國的孟嘗君,致此他便只效忠于他一人。
魏腌腦子估計比不得彎彎腸腸的陰謀家,但其武力強橫無比,一柄長刀所向披靡,鮮少人能夠與他比拼蠻力。
此時的陳白起并不知此事,但等她有機會親眼經歷此事時,只覺這魏家的基因遺傳歪得也太夸張了吧,想到那個像骷髏一樣干瘦駝背的魏冉,再瞧一瞧這身板壯實得頭熊精一樣的魏腌,這完全就不像是一個品種種出來的好嗎。
還有魏腌這名字,腌,呵呵,這像是親爹給取的名字嗎?
陳白起在心中默默地吐嘈完后,本該清爽的心情卻莫名有些低落。
這一切只因為,當她看著魏腌時,竟莫名地想到了…巨。
要說魏腌與巨他們兩人其實長得并不太相似,但偏偏他們有時候的眼神又那樣相似,永遠那般執著而笨拙地注視著他們的主人。
魏腌于孟嘗君,巨于她。
有時候回想起來,她掛得太突然了。
她什么都沒有安排,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部下、她所牽掛的一切。
可能怎么辦呢,如今她就像勉強“活”著,她已經不是“她”了…
她不知道巨現在怎么樣了,又變成怎么樣了。
他知不知道“她”死了…他回到族群生活是否因此感到快樂自在…
雖說這樣想很卑鄙,甚至是自私的…可他們以后,還能有機會再見一面嗎?
與其它人,與她曾認識過的那些人,重新再相識一遍。
陳白起覺得心臟被揪得一痛一痛地,雖不至于痛不欲生,卻也很影響心情,她如今有重要的任務在身,她并不想讓這種軟弱的情緒主宰她,所以她很快便強行讓自己振作起來。
只將注意力放在目前要完成的任務上。
話說回來,孟嘗君此次帶領的這支國中部隊不可謂不精良,估計以裝備與軍隊素質能夠算得上是齊國最大的底蘊了。
這五十騎射部隊引進了秦國的弩,而非普通的那種弓箭,這種弩在遠程消耗上絕對是一支生力軍,跨下則是趙國的馬,這種馬非本地黃馬能比擬,無論從腳力跟爆發力都是頂尖。
而走卒束發以巾,身穿竹甲,與騎射部隊的胃甲不同,那是用銅片或者用刺猬甲編制而成的,他們身材大多較為健碩且年輕,下股鼓大于褲中,手中持盾,盾約人高的三分之一,盾上描有齊國特有的字體紋路。
此番出行,孟嘗君像是出門郊游一樣,半分危機都感受不到,他并沒有披甲戴盜,一身常服冠履,衣上布滿云形花紋,華美昳麗,衣袂飄逸,腰束紳帶,左腰插了一卷云形飾物,依舊一派貴族游行之態。
他并沒有騎馬,而是站于戰車上,車左站著孟嘗君,車中站著魏腌,而車右則是陳白起,馮諼則騎馬跟隨。
其實這種站法是有規矩的,一車之首,稱“車左”,又稱“甲首”。右方甲士執戈(或矛),主擊刺,并有為戰車排除障礙之責,稱“車右”,又稱“參乘”,居中的是駕馭戰車的御者,只隨身佩帶衛體兵器短劍。
當然,這種規矩也并非一成不變的,另外還有“駟乘”,可以四個人一起乘坐,但孟嘗君這戰車明顯容不下四人,并且車右安置陳白起也不妥當,她完全當不了。
可惜,她也做不了防守。
她沒有駕車經驗,根本駛不來這種原始戰車,所以最終孟嘗君將她安置在了車右,反正眼下也不是正規作戰,就不去死守這規矩。
陳白起卻仍有疑慮,她看著孟嘗君:其實她覺得她不一定非得上戰車啊,這站在戰車上,敵人偷襲,豈不是就像一個個活靶子似的惹眼。
孟嘗君卻有充足的理由將她留在戰車上:第一,他想乘戰車,不想騎馬;第二,因為他在戰車上,她不在,萬一路途中遇上刺客,她怎么在第一時間通報;第三,即使她偽裝得再像一個男人,實則還是一個姑子,她不會騎馬(也不會給她馬騎),只能走路,她是愿意跟一群糙老爺兒們待在一起,還是愿意跟他留在戰車上被馬拉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