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靜謐,他喘息的聲音尤其粗重,乍一聽,像野獸一樣。
陳白起愣了一下,心想著她是不是該上前去噓寒問暖一下,畢竟那些侍衛將她留在房中,其目的便是讓她來照顧他,順便她也可以刷刷好感,爭取在任務完成以前,能夠留在他左右。
但很快,這個念頭便被她暫時放下了。
因為孟嘗君剛吐完,便霍然地站了起來,神經質地,開始東倒西歪地起來砸東西,他抄起床邊的熏香爐,便砸在地面,哐當一聲,爐蓋與爐身砸裂,香灰撒了一地。
看著一地香灰,他嘴里桀桀桀地笑了起來,陰森可怖。
陳白起驚了一下。
他此刻神色清冷而森厲,動作癲狂而兇狠,眼角處眨著紅色,那妖異延伸長的紅,宛如勾起的一抹妖魔印徽,他披頭散發地,冷笑淋淋,像某種鬼怪妖精般刺耳又瘆人的聲音。
他這是耍酒瘋?她皺了皺眉,這副模樣…看起來倒也不完全像是在瘋酒瘋啊。
房內呯呯乓乓地吵鬧得緊,奇怪的是,外面一直戒備的侍衛卻并沒有人沖進來,反而無半絲動靜。
陳白起想了想,覺得不對勁,還是決定先站在一旁,觀察一會兒。
所幸他也沒有看見她,這房間內到處都是紫色飄紗,薄薄透透,似霧如煙,而她在的這個位置是一個墻角落,不發出動靜不易遭人察覺。
她看見,孟嘗君呼吸急促,額上泛著密集的細汗,額上青筋突起,似痛苦呻吟又似絕望掙扎,他那一雙黢黑的眼眸此刻蒙了一層渾濁之色,整個人十分不對勁。
他力氣很大,床邊百來斤的青銅鼎被他一掃便翻了個頭摔地,滾了好幾圈,他只顧著將整個房內所有的擺設全部都掀翻在地,砸得呯呯當當作響,當然房內能夠砸的東西也有限,只有些青銅鼎,臺架類,都是一些傷不著人的鈍物。
忽然,陳白起有了個猜想,這房間這么空曠,該不會是孟嘗君歷來便有這種酒后醒來砸東西的習慣,所以才干脆在房內少擺些東西,省得都砸沒了。
就這樣,孟嘗君猶如困獸之斗,憎恨與厭惡著他四周的一切,他完全就像一個黑暗集結體,在幽暗的房內撕、砸、吼,陳白起相信,這種時候若有人出現,他亦一定會將他撕成兩半的。
隔了好大一會兒,他發瘋發夠了,勁疲力盡之后,才一仰頭倒回床上,不醒人事。
陳白起從孟嘗君醒來一直注視著他倒下,其過程不可謂不心驚狐疑。
他這個樣子,倒不像是在耍酒瘋,更像是…精神病發作了。
見孟嘗君仰倒在床上,久久沒有動靜,陳白起猶豫了一下,才準備走近他,卻聽到咔噠開門的聲音,她又止住了腳步,站在原地。
要然,侍衛們這才進來,他們對房內的一片狼藉像是習以為常了,動作迅速地收撿擺置,反而是有人偶然一眼看到陳白起靜靜地站在那里,都驚愕了許久。
她…竟還活著?
并且瞧起來,毫發無損的樣子。
他們想起,以往但凡是夜里伺候守夜孟嘗君房中的人,瞧見孟嘗君夜里醒來的模樣,無不是嚇得尖叫慘鳴,便是慌不擇路地逃跑,但最后,無一不是落得個…
所以到最后,孟嘗君房中便從不留任何人過夜,倒不是憐惜那些人的賤命,而是孟嘗君不允許有人目睹他如此癲狂的一切。
并且,為了避免他在不清醒的時候受傷,哪怕天寒地凍他們也不會在夜里放上火盆火爐,而房內的布置盡量簡潔。
他們突然想起,方才除了孟嘗君吼叫砸物的聲音,便再無其它聲音,可見是這個姑子沒有出聲,悄然躲著…她安靜得像一件無生命的擺設,難怪孟嘗君發瘋時沒注意,一時忽略了她的存在。
不管是她嚇呆了,還是無意識這樣做,總之…今夜她的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明日等孟嘗君醒來…
他們眼神冷漠卻又有幾分詭異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再注意她。
在他們眼中,陳白起如同一件擺設無疑。
之前留下她是為了給孟嘗君發泄時所用,如今她既然還活著,他們便將照顧孟嘗君的任務繼續交給她了。
“好生地照顧主公。”一侍衛的領頭處理好一切,臨出門前,冷冷地看了陳白起一眼,眼神充滿壓力。
陳白起不與他對視,應喏。
嗒嗒的腳步聲離去,陳白起這才抬眼,一臉平靜。
不一會兒,有人送來了的熱水跟節櫛,還有一套干凈的衣物,是男士的。
那侍衛領頭沒出現,但送東西來的仆伇卻將東西放下便離開了,意思很明白,這是讓陳白起替劇烈活動后出了汗又醉酒的孟嘗君清理身體。
房內再次處于一片安靜,陳白起走近床畔,俯視著睡著的孟嘗君。
此時的他,既不像醉酒后邪里邪氣、陰晴不定的他,全身散發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的氣勢,也不像方才瘋癲森冷的他,絕望憎恨如墜深潭沼澤。
他很安靜,面如刀削,鼻直唇薄,看上去異常英俊。
陳白起嘆息一聲,將盆中熱水先燙了燙手,待冰冷的手暖和后,再揪了一把熱毛巾,給他擦臉。
替他擦身時,陳白起心無旁鶩,如同完成任務一樣,有條不紊,目不斜視…但即使她真的心如止水,孟嘗君那寬肩窄腰,偉岸古銅,猶如希臘的雕塑的體魄還是一絲不漏地印入了腦海之中。
陳白起疲倦地撫額,這一夜跟她曾預想的結果完全調轉了好嗎,她一絲不露,反而將孟嘗君給完全看光了。
所以說,這到底是誰在施展“美人計”啊,這是今夜陳白起第二次懷疑了。
陳白起坐在床邊,窗外撒入的月光水洗般白凈,她沉靜優雅的坐姿隨著窗外的月光一點一點地挪移,慢慢地…慢慢地,趴臥在了床邊,姿勢顯得拘謹而警惕,腿在床邊,只有半個身子是躺在床上。
她的側手邊,躺著沉睡的孟嘗君,微垂的眼睫下有著淡淡的黑影。
在陳白起徹底睡過去,呼吸均勻吐息時,旁邊墨黑色覆下擋落魅惑的眼眸悄然睜了開來,他旋轉眼珠,看向陳白起,眸底如墨一般濃得化不開,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緒。
在看到那種樣子的他之后,她竟還敢靠近他…
這一夜,就這樣在陳白起與孟嘗君同樣筋疲力盡地過去了。
系統:舞姬(一)任務進度已完成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