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如此?
將別人所作之詩,字句倒轉過來一遍…亦可成?
這種離奇之事,還是張師第一次遇見。
陳白起抿唇靦腆一笑,朝他拱了拱手。
“見笑。”
張儀皺眉看了她許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挑她錯處,這詩的確改編得不錯,通順無礙,若說她對,這…
張儀想了想,突地失笑,這小兒啊…他搖了搖頭,朝她揮手:“這一關,雖說汝有些投機取巧之嫌,但能霎時通透至此,并且能夠對文字敏感至斯,倒也并非一庸才,這關便是讓你過了,過來寫下詩,署上名便上山吧。”
陳白起頎喜道謝,應張儀之所要求,一一辦成后便離去。
而張儀盯著竹簡上的字,與其最后署名——張煥仙時,表情閃過幾分疑惑。
這名字…他怎生會覺得熟悉,卻又記不起?
陳白起破了“才”一關,便繼續往上爬,越往山上便越冷,陳白起感覺鼻子跟耳朵都被凍得麻麻地生痛。
她見四下無人,便搓熱了手掌邊按摩邊溫暖耳邊,一邊信步來到一片蒼松挺拔的山路旁,橇立著一方圓大石盤,石盤直插入天際,一頭接石崖峭壁,一頭懸立于山中云霧之中。
陳白起探目而去,只見石盤中央有一人、一鶴、一琴。
十分高雅的組合。
同時,亦是十分裝逼的配備。
撫琴之人席坐著正對著陳白起,他微垂著頭,闊袍似蓮鋪陣于地,外罩紫紅薄裘,眉目雅逸,墨發半束于冠半垂肩則,全身無一飾物,素淡凈然,一白鶴溫馴依偎,琴音渺渺,猶似山中之仙。
當他聽見有細微腳步聲欺近,便停下拂琴,微微抬眉,端是眉如清秀,薄唇淡櫻。
“今日吾若令汝上不了山,汝可會氣惱?”
他一開口,便是淡淡地輕嘲與冷謔,帶著一種不好相與的氣息。
陳白起止住腳步,人并沒有踏上石盤,仍在山路上,她聽這話,只覺得他這問話滿滿都是陷阱。
據說,這關是準備考“人品”。
若她答:氣惱,便會被人指責氣量小,若她答:不氣,估計又會被指責滿嘴虛偽與不誠實。
“先生,為何定認為我定上不了山?”陳白起奇怪地問道,一派稚懵之態。
既然怎么答都是錯,那便干脆不答了。
樂頤挑了挑眉,朝陳白起一笑,只是那笑尚綻不及眼底,便如曇花一笑,下一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臉冷若冰霜:“自是因為不喜。”
這回答…著實任性哪。
只是人家乃出題先生,自有任性的資格。
陳白起道:“不知先生因何不喜?”
“自因你。”
“不知我有何錯之?”
“你之錯便是不該出現在今日、此處。”
“那若今日出現在此處的不是‘我’,不知,先生可會不喜?”
如此一問一答,一溫和相詢,一冷聲相答。
樂頤倒是訝異這少年竟會這樣一問,他手按琴弦,根根分明的指尖輕撥弦絲,似在考慮這個假設,最終他抬起臉,搖頭:“不喜。”
“那敢問先生,無論是我還是他人,于你不過一介陌生外人,但你之喜怒卻一直依附于一個外人,不知,先生你之心,置于何處呢?”陳白起問道。
樂頤的腦子被陳白起一下給掰到十萬八千里的歪理還整短路了,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反駁:“吾何時…”
陳白起又道:“常言道,不以物喜,不以已悲,方可處事深遠與有豁達胸襟,而這樣的心境方可平靜,敢問先生現下可算平靜?”
樂頤一下啞口,特別是被“不以物喜,不以已悲”這樣絕妙的字句被她用這樣稀疏平淡的語氣道出,只覺氣悶又訝異,他最終,只能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你…”
“倘若先生不平靜,便意味著先生無法秉持公平之心來對待考生,既是如此,你之不喜,我可否不在意?”
這種奇葩結論如何得來的?!樂頤直接目瞪口呆:“爾之話完全荒謬!”
陳白起并不被他的怒叱而變色,只是平靜陳述道:“先生你動怒了。”
樂頤瞪著陳白起,簡直一時哭笑不得。
這個少年究竟是什么人啊,以往的考生都是被他幾句話撩撥氣得紅臉跳腳,可今日偏讓他遇上一個能將他給反氣得半死的!
樂頤冷嗤一笑:“罷了,汝自當了得,句句有理。你且走吧,且讓吾這等方才崴傷腳的傷者便這樣躺在這處冷寒挨凍吧,看今日是否還會有考生人品上佳馱吾回書院。”
樂頤心中冷笑地想,這關考的便是士子的人品,他若想通過,便必然要被折騰的。
而陳白起一聽他這話,便知道這一局真正要為難她的“考題”來了。
可問題是,這陳煥仙的身軀本就瘦弱單薄,再加上她此時腿上有傷,哪里能背得動人,這一路上山道路崎嶇,自己走上去尚且吃力。
可問題是,如果她拒絕,豈非給了他借口攆趕她下山?
陳白起冥思苦想了一會兒,便小心地打量觀察這位似白鶴一般孤傲又素潔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