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倒是多謝莫大哥照看牧兒了,煥仙本中敬重感激,卻無奈身體抱恙,只得蓬頭茍面相待,心中頗為失禮。”陳白起微微低頭,歉意地朝莫荊說道。
莫荊面容黑森,高大的身軀給人一種很大的逼迫之感,他抿著唇,濃密胡須下的面容難辨喜怒,唯有沉寂著一雙黑沉眸子看著陳白起。
陳白起雖沒與他對視,卻隱約只察一種難以言喻的的壓力凝固壓在她周身,就像一種無聲的剝皮拆骨的打量。
陳白起心中暗忖,這莫荊莫非對她有敵意?
想著,便又啞言一笑,猜測他對如今這爛泥般的陳煥仙有敵意,倒是高看自已這副身軀了,怕只是厭惡罷了。
“莫、莫大叔?”
牧兒雖人小,卻十分敏感,他見莫荊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兄長,卻對兄長的話并不回應,像故意無視他一樣,他咬著下唇,看了一眼兄長,又看了一眼莫荊,不安地喊了一聲。
莫荊聽見牧兒帶著幾分懇求地小心喊他,虎眸獸睛動了一下,他收回了視線,稍沉默了一會兒,便語氣粗噶道:“你讓牧兒找的這幾樣植草根,所為何用?”
陳白起一聽,心中恍然,原來是為這件事情而來啊。
陳白起抬眸,蒼白而孱弱的面容浮出一絲淺笑:“牧兒,將你采來的藥草拿過來。”
牧兒“嗯”了聲,他家中并無裝東西的器具,所以他將上山采來的藥草都用不知在哪里臨時拽扯的一根干枯藤條,將藥草牢牢捆在一起,背在背上扛著帶了回來。
牧兒手腳利落地將藥草給解開,撒落了一地泥土跟晨霧沾染的露水,他認不得這些草啊花啊是什么,有什么用處,只是用眼肉辨別出樣子種類,再一樣一樣地遞給陳白起查看。
陳白起將它們一一查看,的確是她想要的那幾樣藥草。
陳白起取出一串多葉植物,上面花萼淡綠,花瓣長卵型,一般人估計會認為是野花:“這串草叫野三七,野三七入藥可散瘀止血,消腫定痛,或煎服或泡酒外敷皆可。”
莫荊眼眸一跳,緊緊地盯注著那株于山野之中盛開卻毫不起眼的植物。
“這個叫車前草…”
等陳白起將牧兒采來的藥草逐一詳檢查并詳細講解過一遍之后,莫荊撿起一串野三七,眉眼沉吟道:“你是如何得知這些藥理?”
這并不是常人能夠獲得的知識。
陳白起將藥草交給牧兒,讓他先將它們攤開曬在院中,便轉過頭,對著莫荊溫聲道:“莫大哥先前給煥仙施了一副藥汁,方令煥仙如今得以醒來,煥仙心中自是感激,若是莫大哥對牧兒所采之藥草有所詢問,煥仙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白起一番話說來避重就輕,卻態度以軟顯硬,顯然她話中之意指的是,我感激你在危難之際幫了我一把,所以呢你想知道什么我能告訴的都可以告訴你,但其它的事情,便是我私人之事,我并沒有義務告訴你了。
莫荊眸倏地一下收緊,顯然沒有想到陳白起會拒絕他。
他一向知道自已給人一種強烈的危險感,哪怕他刻意收斂氣息,一般人亦是不敢與他長久對視的。
可是,這樣一個人人唾棄頹廢的文弱書生,他竟不怕他一身冷煞血氣?
“你可懂疾醫?”莫荊淡淡道。
“不懂。”陳白起搖頭。
莫荊猛一聽,心中便冷嗤一聲,掉頭準備走人。
但陳白起卻不愿就這樣白白放他走掉,想她如今附身陳煥仙之身,尚無記憶弄不清楚自身狀況,一醒來便被人告知腹背受敵,她知道她時間緊迫,拖不得,需得盡快站起來方可施行對策。
“莫大哥。”
莫荊背脊冷硬,步伐大步流星,對她的喊話視若罔顧,腳步不停。
陳白起不著急,她眼中篤定,彎起薄淡的唇角,岑聲金玉道:“煥仙曾有幸于一位大能處拜讀過一本《傷泱本草金經》,煥仙聽聞莫大哥知悉藥理擅配草方,并游歷諸國嘗盡百草只為覓尋可入藥之植草,不知道這本《傷泱本草金經》中的內容,莫大哥可會感興趣?”
莫荊巍然身軀滯了一下,腳步一頓。
陳白起將視線從他的背影處移開,朗聲清念:“上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命以應天,無毒。多服、久服不傷人。欲輕身益氣,不老延年者,本上經。丹沙、云母、玉泉、石鐘乳、涅石、消石…”
她驀然止口,而莫荊已快步沖至她的面前,并帶來一股凜冽清寒的雄性氣息。
因為陳白起是半躺半坐在床上,床板不過三十公分高度,莫荊便這樣氣勢磅礴地站著,卻似一座小山一般屹立在她的面前,遮擋住了她的全部視線,甚至連她頭頂上的空氣都逼仄稀薄了。
陳白起身軀下意識緊繃一瞬,但意識到自已太過緊張,她暗下調整呼吸,漸漸放松下來。
莫荊冷冷地注視著她。
陳白起斂下嘴角輕漾的笑意,平靜以對。
“爾有何要求?”莫荊濃密曲黑的胡須下,薄猩紅唇譏諷勾起。
陳白起心想他心中必將已拿她當一個無恥小人看待了吧。
不過…她半點無所謂。
陳白起端起一副無害的模樣,嘆息聲:“莫大哥,煥仙并非你所想的那般齷齪,我并不想從你身上得到什么,只是煥仙如今身處囫圇,前一步乃萬丈深淵,退一步便刀山焰海,是生是死煥仙自安天安,卻有一事,不得不求你。”
莫荊神色難辨地俯視著她,原本漆黑深沉的眼眸,變得寒光閃閃,如鋼鐵一般。
陳白起不畏其勢,硬聲開口:“莫大哥,煥仙死不足惜,卻希望你能幫我護著牧兒,不奢求多久,只求能在煥仙傷勢好轉,可自行動彈之際。”
莫荊似愣了一下,怕是沒預料到這陳煥仙不為自已所求,而是為那個他一向冷漠厭惡的弟弟所求,哪怕是覺得意外,他卻始終沒有開口。
陳白起自忖看人挺準,但此時這個男人太莫晦高深,她一時亦猜不準,他究竟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