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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摸不著頭腦

  陳白起踩著飄落于玉木廊界的碎雪,發出噗哧噗哧的響聲,她這是第一次入楚宮,卻覺看慣了天遙地闊的平荒境野,再看這楚宮的山水淼意,綠柳枯黃白霜掩,五色昆侖獨瞑妍等景色,只覺楚國最美之景獨占于這處。

  本來入宮時焦躁與森郁的心情,也漸漸放寬了許多。

  之前引路的宮人識時機,早已退下,讓她沿著水廊直走,她想,公子滄月定已在不遠處等候了。

  拐過宛廊,她下意識抬頭,一時,一陣夾著晶瑩雪花的風,吹亮了她的眼眸,令她眼前變得通透一片。

  只見不遠處一棵萬年搖曳的紫櫻樹下,眾芳搖落一地紫煙花瓣,暗香浮動月黃昏,落座于紫櫻樹之中乃一座宮殿式的二層樓幢,飛檐翹立,似風起展開的白色鶴翼,如此優美而凜冽。

  樓身乃火焰般的朱紅,而飛檐卻則玉鱗般的雪白,遠遠望去就像一條白龍起伏逶迤盤蜛于紫櫻粗虬的樹干之上,垂須酣眠。

  二樓之上,一身紫袍修長的公子滄月,憑欄而立,他望著她的方向,眉眼似暈染般模糊,唯見那玉鑄般魅冷魔幻的輪廓,就像亙古不變的駐守。

  陳白起撿梯而上,卻發現這座樓軒竟無人看守,她左右環顧一下,的確既無護衛亦無宮人,這說明公子滄月打算單獨與她相處,她沉吟片刻,方推門而入。

  門沒鎖,自然不會鎖,只是輕輕地閉合著,她很輕易便推開了,樓內擺設典雅而空渺,倒像是沐夏般輕盈質感,而非冬日的暖馨和美。

  尋到樓梯位置,她入樓后,便也不耽擱,直赴二樓。

  樓閣之上,公子滄月早已等候多時。

  陳白起掀開雨花垂晶珠簾,便看到在無頂樓閣,臨欄的位置露天布置著二人席位,此時細雪飄渺,已不可察覺,只偶爾飄來幾羽。

  席上有炭爐煴暖著的清酒,酒香四溢,白霧清熏,還擺著各類精致小食,以嫵媚的花蕊點綴,席旁則擺著一把琴,琴側香鼎紫意霧繞裊裊。

  而此時,公子滄月則坐于琴前,撩琴輕撥,那時不時響起的清音,幽泉自山澗叮當流出,塵緣中琴聲,月皎波澄,神怡心曠之際,耳邊一陣微風忽起伏,如遠處傳來縷縷琴聲,悠悠揚揚,一種情韻卻令人回腸蕩氣。

  倒想不到,他的琴音亦可稱技。

  一曲之罷,公子滄月悠悠抬眸,那一刻,他眼中有一種很深刻亦很令人心驚的神色,就像一個深色漩渦,不斷地吸入。

  陳白起一怔,只覺不該看的,只是眼睛已被他牢牢吸附住了,卻是難以移開。

  “白起較往日,倒是遲頓了許多。”他啟唇,聲音清清冷冷的,似雪,又似梅,撲著香,帶著寒,卻令人迷戀這幻聽。

  陳白起眨了一下眼,那撲扇一下的睫毛,像某種毛絨絨動物的毛,倒是令公子滄月心中一軟。

  “還不來坐下?”他斜睇著她,眼中的笑意一轉即逝,便朝她招手。

  陳白起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指她兀自站著,光顧減聽琴音,忘記找坐了。

  她失語一笑,得他取笑,便朝他的方向走去,面上雖從容而鎮定,只是內心的腳步微稍有些躊躇。

  她心底謂嘆,總覺得,她若是這樣毫不猶豫地靠近他,會不會很快就會被這種“糖衣炮彈”“風雅美骨”給徹底攻陷。

  入席坐下之后,雖說露天敞風,但意外這位置并不覺得寒冷,反而有一陣暖意包裹著舒適。

  她眼光瞥移向桌幾上的那一爐被炭火煴得發燙的酒壺,這酒壺乃銅制,底下被燒得通紅,壺蓋處陣陣熏香的酒意則噴霧般飄灑四周,令這香冷的空氣暖馨了許多,不一會兒,滄月公子放下琴,亦過來入席。

  她便欲伸手取酒壺彎耳把斟酒,卻被另一只修長玉白的手先一步奪了去。

  陳白起定了定,抬眸看去。

  這手倒是長得好,養尊處憂,堪稱手中國色。

  “今日所有事,你毋須動手。”公子滄月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淡淡道。

  陳白起笑了笑,便垂落視線,但見他拿出一塊干凈的麻皮帕子握在彎耳把上,將熱得咕嚕直叫的酒壺提起,將熱酒先后倒入她與他面前的青銅爵中,她因低著眼,一時爵中一股香甜的霧意便朦朧熏熱了她的眼睛。

  陳白起到底是從人人講求平等的現代而來之人,雖知由公子滄月來侍候她此舉不可為,被人知道定是一項尊卑不分的罪名,但到底還是沒有土生土長之姑子面對此景的唯唯諾諾,惶恐不安。

  “公子,今日是否有什么喜事?”陳白起含笑而問。

  公子滄月喜歡看陳白起笑,哪怕很多時候她的笑只是形式上的表情,但偶爾露出的一絲真心笑容,亦能夠讓他珍藏許多。

  他想,這或許便是真的將她放在心上了吧。

  他示意她舉爵,面色亦因此景此人,而酥軟柔和許多:“哦,何以看出?”

  “這暖席閑逸,飲酒弄琴,便可見心情十分順暢,若抑郁者,可彈不出那般高山流水的琴音。”陳白起笑著舉起爵,與他對飲。

  她淡抿了一口,此酒倒是比較清淡,還夾帶著一股清甜的果香,想來是怕她不勝酒意,故意挑的一款適合她的酒吧。

  公子滄月若有所悟道:“如此說來,的確有一件喜事。”

  陳白起臉上的笑一頓,不知為何,一聽他說喜事,突然便想起不久之前孫鞅跟她說的,他與那齊國的西華公主聯姻之事,便意明不明地淺笑了一下。

  “如此,那得恭喜公子了。”

  公子滄月不經意聽出她話中的意有所指,略感狐疑,他道:“白起,知道是何事?”

  莫非她知道了?

  陳白起心底冷曬,這件楚國上下都快知道的事情,他倒是還要對她賣起關子來。

  見陳白起緘默,公子滄月倒是沒有繼續追問,他換了一個話題,道:“白起,你為楚國數次立下了大功,如今該有功之臣都得到應有的賞賜,只有你身份特殊,不便明著嘉獎,可你若想有什么獎勵,即可與我講。”

  陳白起一聽這話,心忖,這次赴宴莫非是赴的是功臣宴?

  她抬眸,一雙烏黑杏眸半掩,似有無盡的神秘隱藏其中,如夜色星空,她小心翼翼道:“什么樣的獎勵都可?”

  “自然。”公子滄月手中有一下無一下地擺弄著的青銅爵,眼睛卻一定盯著她。

  陳白起彎起唇角,舉爵抵唇,卻頓了一下,隔著酒色霧意看向他:“那便請公子遵守先前與白起的約定,與我契約吧。”

  公子滄月一聽這話,心中無不失望片刻,他將爵中酒一飲而盡,轉過頭,淡淡道:“此事明日后日,哪日都可,但這是約定,并非嘉獎,因此你可再提一個要求,無論、于私都可。”

  “于私”兩字,不知為何陳白起聽他念得特別地重。

  陳白起一時鬧不懂他究竟意欲為何,便試探性地婉拒:“白起于愿足矣,不敢再貪求。”

  公子滄月哐地一下放下酒爵,面色帶了幾分厲色:“你不妨貪求,本君亦當滿足于你。”

  看來他是認真了,連“本君”的自稱都鄭重拿出來顯擺了。

  陳白起見他對自己再三地相勸,心中一時只覺好笑。

  這完成要求的人乃是他,哪有人這樣使勁地慫恿別人提要求的,好像還是提得越難越好似的。

  陳白起古怪地瞅著他,他今日一番行為,倒是頗為奇怪,哦不,應當是從好幾日前起,他的舉止行為便開始怪怪地,令人摸不著頭腦。

  他一直避而不見,卻總是托人給她送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有不知道哪一國供獻的稀奇寶物玉石,亦有哪一國朝供的華衣美服,還有一些上好家具擺設,甚至還給她送過一些毛絨絨的可愛小動物。

  她其實對這些東西都沒有什么興趣,不有夠謝辭的她都收了,完整地放在房中,只是小動物什么的,就恕她接受不能,她可不會養這種脆弱而嬌小的生物。

  她曾一度奇怪,他這種種的送物行為…倒有幾分像是在刻意討好她。

  陳白起連飲幾口酒,原本一路走過來被吹涼的身體,已經重新暖洋洋的了。

  見公子滄月態度如此堅決,她再拒絕倒是有些不知好歹了,于是她便想了想,現今她到底還需求些什么。

  最終,她有了想法:“既然公子如此慷慨大方,白起再推辭倒顯得矯情了,白起醒起,確有一事想與公子商議。”

  公子滄月緊緊盯著她:“但說無妨。”

  他知陳白起早已對他芳心暗許,只是一直顧及兩人身份的差距無法得以實現,如今他給她拋出一個這樣大的誘餌,想來她定會把握機會提出讓他娶她為夫人的要求。

  倘若她真的提出來的話,他想…他定不會推辭的。

  白起斟酌了一下言語,有些莫名其妙他眼中那灼燙的…期待,她與他對視半晌,表示…看不懂。

  既看不懂,便罷了。

  陳白起轉過開,繼續她要講的事,她首先醞釀了一下情緒,表示為難道:“想來公子定知吾父當初在祖父逝去后,便是得勢的叔伯一家故意挑了一個錯處,葬送的官職并剔除了陳氏族譜,貶為一名庶民流放平陵縣,這件事情,一直是他的一個心病,因此,白起可否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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