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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身死香魂斷

  冬日的風霜像是沁夾著鹽水,鞭刮得人臉刺刺生痛。

  陳白起穿著一件繡著盤錦月季花的深藍連帽斗篷,斗篷帽檐銜了一圈毛絨絨的兔毛,風起那細軟的白毛拂動著她眉眼,像定格了那一瞬間的沉靜。

  她一雙烏黑而清潤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滄月公子。

  而滄月公子看懂了她的意思,亦因她的沉默而重重地闔上了眼。

  許久,他張嘴。

  “幫我救下他…楚王已死,衍兒…他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子嗣了,我不忍…不忍…倘若連衍兒也保不住…”他的聲音沙啞艱澀,帶著一種難以啟齒的憐憫悲傷。

  陳白起知他向來是一面冷心熱之人,當初他遠在矩陽得知平陵縣發生狄戎邊境掻民之事,便立即帶兵而來清剿,其中必有后卿算謀之因,卻亦未必沒有他心憐百姓苦難之罪。

  他向來都是一名兼具仁德與戰勛之人,戰場上他對敵人猶如修羅鬼怪,嗜血冰冷無情,但對于他的親人與子民,他卻表現得那樣大仁大義。

  這或許,便是陳白起選擇他的最大原因。

  而正由于他在陳白起面前暴露的這一絲軟弱之色,陳白起終是吁出一口氣,她搖頭,出場勸道:“公子,他不該活的。”

  而且相必他也心中明白,就算她將人救下,其它人亦不會留他活下來的。

  他難道當真要為了一個罪君之后,與那一群拼死拼活替他打下寶座江山的臣官將領為難?

  滄月公子猛地睜開眼,用一雙通紅的眼盯著她,他伸手指著楚宮王城方向:“衍兒不過八歲稚齡,他有何罪過,有何錯事?別人都當他要死,不過是因為…”他頓了一下,只覺有些話再繼續下去,便是過了,他放下手,緩了一下情緒,方平靜道:“陳三,你該知我為何獨讓你去,只因你并非朝堂中人,你并沒有定要他死的立場,因此我方讓你幫我救下他。”

  陳白起其實立場與朝堂中人并無二異,所謂斬草要除根,她不得不惡意揣測一下這楚陵王臨死大喊一聲“衍兒”便是打算利用滄月公子最后一絲對他的兄弟情義,留下這一后患來,待謀來日再報這殺父之仇。

  于是她抿唇不語。

  見她仍頑固緘默,滄月公子突然道:“若你替我救下他,我可與你進行契約。”

  他的這一句突出其來的話,令陳白起表情徒然一僵。

  她瞪著他,啞口無語。

  他…他尤記得當時醉酒之事?

  那般奇異超乎常理之事,他既親眼所見,為何能夠如常般待她,不聞不問?

  滄月公子用眼神告訴他,他什么都記得,他可以應允她任何事情,只要她替他留下他兄長在世唯一的血脈。

  “公子,還真是為難我啊…”陳白起掖手,垂眸苦笑一聲。

  若為忠臣,定會好生勸阻主公,切莫感情用事,前君的子嗣便是一只隨時會反撲的虎仔,唯有將前孽余黨盡數拔除掉,方乃正確之道。

  可如今,他卻以此相利誘脅迫,定要她干出一條不辨事非只懂趨炎附勢的小人之道。

  莫非當真只有讓她當上被眾臣鄙夷排斥的奸佞,方能被主公認可?

  說到底,滄月公子并沒有真正地將她當作一名留有大用的士子相待啊。

  倘若此事被其它人發現,她已可料出,他們會以如何態度對待她了,而她以后又該如何自處?

  主公犯傻,她竟還盲從邀功,奸佞啊,奸佞。

  雖然在立場上感覺為難,但單單從救人的層面上來看,陳白起倒是不排斥的。

  最終,陳白起還是答應了滄月公子的請求,冒夜入楚宮救楚衍。

  而就在她應允滄月公子那一刻,卻不料系統發來了警告提示。

  系統:警告,救下楚陵王之子楚衍公子與主線任務“新王登基”相左,若人物執意要行事,將來可會產生一些不可轉逆之事。

  什么意思?陳白起蹙眉。

  “什么叫不可轉逆之事?”

  系統:暫時不知,但凡違背主線任務之事,皆會受到天道橫加干擾…

  系統的解釋很籠統跟不確定,至少在陳白起聽來是如此。

  既是不知,便表示并非定然皆是壞事,況且她已應允了滄月公子,這種臨陣倒戈撂擔子不干,他估計這一輩子都不會答應當她的主公了,那她的制霸戰國計劃便真就是胎死腹中。

  在入楚宮前去救楚衍公子前,她書信了一封讓人送往平陵陳家堡,信中言明她暫時會留在丹陽,并告知陳父如今丹陽的情勢發展與丹陽的陳氏現況,倘若他了有決定,前往丹陽尋她亦可。

  如今丹陽的戰事基本已經平息了下來,雖四處仍硝煙混亂著,但由滄月軍接手下來后,出入自會是平安的。

  關于丹陽陳氏,她的本家,她并沒有特意走一趟。

  陳氏家主乃上諫大夫,自是楚陵王的舊部親信,這一次卷家出逃的人便有他一個,只是他走的匆忙跟慌亂,只帶走了家中大房與其子女,偏院的姬妾與庶子庶女則留在了府中。

  這幾日城中大批問罪舊部官員的家屬,將與楚陵君關系密切的在榜人員全部抄家羈押,憑罪名輕重程度進行量刑斬殺。

  陳氏家族被拘于府中,不知外事,因此他們都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待著最壞的結果。

  按理來說,陳氏亦在這抄家滅族的行列其中,只是所幸有陳白起這個陳氏女郎為滄月公子立下了汗馬的功勞,這才令留在府中的陳氏家族沒有因陳氏家主被連坐。

  陳白起對陳氏并無太大感情,但基于現實生存環境考慮,再加上陳孛卻是這個家中長大的,她自然會保下這個家族。

  有了家族,她方有了背景與后臺,雖說這次陳氏受了楚陵王的累,聲名大跌,但百年的底蘊卻不是可以一下便輕易磨滅的,這一次因她之故拯救了整個陳氏家族,想來她與陳父若起以后返回歸署族中族譜,定不會再有什么難事。

  等陳父重入族譜,被正了名,有了丹陽陳氏這一層身份之后,那她所處的必又是不一樣的境地了。

  在陳白起傳信陳家堡時,陳家堡亦有信返落于她處。

  看陳父署名后的日期大約是在大半個月之前的事了,上面除了各種哭訴指責她貿然離家的行為之外,大抵主要內容是寫著,姬韞帶著隨侍前往疢螻找她去了,讓她若與他相會之后,便立即回他消息。

  姐夫來找她了?

  可問題是,他們在疢螻根本沒有碰上。

  陳白起捏著帛帛,沉目深思半晌,立即找來姒姜,令他立即派人分成幾批沿著丹陽去往疢螻的路徑找尋姐夫的下落,務必要將人給找到。

  姒姜道從丹陽前往疢螻的路徑路廣徑多,且分水陸兩涇,倘若密集搜尋,必要大肆放廣陳家軍集體出動方可。

  陳白起考慮目前丹陽局勢已定,自不需陳家軍于城外守駐增援,便讓姒姜發散人員去尋姬韞,毋須顧慮。

  姒姜應下,立即去辦。

  陳白起則蹙眉于房中左右轉走動著,心靜平復不下來。

  接時間上來算,姐夫應當早就抵達疢螻,哪怕延遲到達,這三府中有滄月軍的親信接管,疢螻三府與狄榮王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如此之大,凡到了疢螻不可能不知道,倘若直接去打聽滄月軍,而府中之人聽了姐夫的來意,何以不會告知他盡快趕來?

  除非…他根本沒有平安到達疢螻,而是在路途中出事了?

  可若憑姐夫的本事,哪怕在路途中遇上事,亦會能力發回消息告知,她已留下一頭馴服乖巧的獵鷹給他,只要將它放走,它便會主動尋上她,何以會如此無聲無息。

  還有這信…

  陳白起坐于桌旁,左思右想,總覺得哪里一時想不通。

  如今她已派人四處去找尋了,希望姐夫定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是夜,星黯月隱,陳白起便披上了暗黑斗篷融入夜色之中,潛行進入楚宮。

  如今的楚宮被重兵在外把守著,因前幾日被楚陵君一把大火燒毀了無數建筑,眾人經過一日一夜方將火勢撲熄澆滅掉,滅火的士卒都累得倒地不起,夜晚自是酣睡暢漓,如今楚宮大片面積被燒毀焦黑熏臭,根本無法住人,但又因提防宮中相關人員逃逸出宮,大將便令人將四面宮門緊緊地把守住,不得上方允許,任何人都不得踏入。

  因此,想要進宮,就必須先引開宮門把守的士卒。

  關于這一方面,陳白起有滄月公子這個粗大的金手指,他與她敲定了進宮營救楚衍的時間跟日期,便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將朱南宮門口的重衛調離,趁著這一個空隙的短暫時間,她便輕易混進了宮中。

  因為不想引起別人的懷疑與猜測,所以今夜滄月公子會與眾大臣商議繼位一事,并不會與她一道入宮。

  他只會在暗中替她打掩護。

  而楚宮之中留下的侍衛很少,只要避開定時巡邏的路線,便可輕易到達“重華所”,楚衍目前被囚押的居所。

  本按理,楚衍一旦被人發現行蹤,便被會暗中解決掉,當然對外會找一個恰當而假慈悲的借口,如暴斃、重病之類,只是一切還沒開始,便被楚滄月一力強硬地阻攔,只是暫時被囚于此。

  這些日子滄月公子身上的壓力擔子亦很重,所有人都力張務必要殺掉這楚衍公子,以防他將來懂事為父報仇,再橫生干戈,只是楚滄月對于此言論一律無視,當然,他亦并沒有開口說要放人,將話說絕了。

  而就在眾人以為他只是在猶豫考慮之際,卻不料他私下早已有了決定,并付之于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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