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常樂坊池宅。
池長庭翻身下馬,一邊往里走,一邊和平時一樣問道:“姑娘在干什么?”
仆人答道:“姑娘去東宮了。”
池長庭腳步一停,臉色沉了下來。
這姑娘越來越不像話了!
距離大婚只剩一個月了,還往東宮跑!這么迫不及待嗎?
氣死他了!
“回來叫她來見我!”池長庭冷冷一拂袖,回了書房。
才進屋坐下沒多久,池棠就回來了。
“你又去東宮干什么?”池長庭沉著臉質問。
池棠的臉色也不好看,一邊邁著著急的步子進屋,一面忿忿道:“爹爹你知道了沒?御史臺對蕭五叔用刑了!”
池長庭身形微僵,點點頭,“唔”了一聲。
“都還沒開始審理,誰給他們的膽量對五叔用刑!還好當時阿彤也在,把消息送了出來…我本來想去詔獄看看,但是蕭家、薛家的人都到了,我就沒進去,改去東宮了…太子殿下也還不知道是誰——”池棠越說越氣,不自覺攥起拳頭揮了揮,“爹爹!你說究竟是哪個奸人要害蕭五叔?”
“咳咳咳…”池長庭突然嗆得直咳。
池棠忙上前順他的背。
池長庭緩過氣來,瞪了她一眼,訓斥道:“還什么都不了解,就知道是奸人了?”
池棠嗅出一點不對勁來,若有所思地看了父親大人一陣,悄聲問道:“爹爹,不會是你干的吧?”
池長庭理直氣壯:“苦肉計你懂不懂?”
池棠想了想,問道:“苦肉計你告訴太子殿下了嗎?”
池長庭從容飲茶:“太子日理萬機,這么點小事不必打攪他!”
池棠蹙眉道:“你誰也沒打招呼就把蕭五叔給苦肉了?我們還都以為是韋凝之或者高家的人干的!”
池長庭呵呵一笑。
這樣以為就對了!
池棠眨了眨眼,再次小聲詢問:“爹爹,你不會就是要誣陷他們吧?”
池長庭眉心抽了抽:“用在親爹身上的詞能不能好一點?”
池棠“哦”了一聲,問道:“爹爹,你嫁禍給他們是不是想讓晉陵公恨上他們,再也不跟他們為伍?”
池長庭欣慰點頭。
雖然當時沒往這方面想,但是女兒這么會為他找解釋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可是你這么快就把韋凝之釘死不好吧?我們跟韋夫人的關系還可以,我覺得韋凝之也許還能挽救一下。”池棠道。
“我自有主意,”池長庭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句,語氣微頓,吩咐道,“明天你和蘭澤一起去探望蕭五!”
這是應當的,池棠聽話點頭,緊接著,又聽到他說:“順便告訴他,兩儀殿中傳出了諸王正妃名單——”
“是誰?”池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這么大的事怎么能順便?
池長庭笑了笑,道:“蜀王妃么,還是定了蕭家那個小姑娘!”
池棠一聽就急了:“爹爹——”
“急什么?”池長庭悠悠道,“只是傳出消息而已,還沒定下來,這個時候傳出消息正合適,蕭家人都在氣頭上,打了他們的人,還想娶他們的女兒?說不定一氣之下,蘭澤的機會就來了。”
蕭氏原本想全族茍著,表面保皇,實際上也不敢得罪東宮。
但現在族中最優秀的子弟被陰了,接下來會發生點什么,就是池長庭也不敢保證。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先發生點什么的并不是蕭氏。
翌日,池棠和池蘭澤去探望蕭琢,正說到蜀王妃人選時,突然來了一名紅衣內侍,稱兩儀殿召見。
池棠不放心跟了進去。
兩儀殿中,跪著一位她意料之外的人。
“蕭舍人并未殺害趙王!”
“那晚我一直同蕭舍人在一起,蕭舍人所領的禁軍,是我盜了家祖父的印信借來的——”
而蕭琢領禁軍的目的變成了忠心護駕。
這種鬼話自然沒人會信。
但是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不在場證明。
這一場殿審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才散。
眾人三三兩兩走出宮門。
池棠因為等東宮步輦,反倒落在了最后。
前方蕭琢一襲白衣,墨發披散背后,在兄長蕭鏤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地走著,看著我見猶憐。
池棠有些心疼,悄悄問身旁的太子殿下:“蕭五郎傷到哪兒了?嚴不嚴重?”
李儼淡淡道:“只是背上打了兩鞭子——”
話音未落,池太子妃就“嘶”了一聲,好似被打的是她似的。
“鞭子很疼的!衫衫就被打過…”池棠更心疼了,“殿下讓商大夫給他拿點藥吧?”
太子殿下不想說話。
池棠沒有注意到太子殿下的小情緒,眼看到宮門了,忙道:“停一下,我還有話要跟蕭五郎說!”
待下了步輦,卻瞥見宮門外薛箏翹首等候,又將腳步收了回去——
薛箏一見蕭琢就迎了上去,問道:“怎么樣?”
“多虧謝大姑娘作證…”蕭琢神色復雜地回頭看了一言。
謝婉還遠遠落在后面,攙扶著與她一同進宮的馮翊大長公主。
馮翊大長公主雖然陪同謝婉一起進宮,卻從頭到尾也沒說過兩句話,此時,仍是面無表情,不知喜怒。
更不知回到謝府后,會如何對待今日自毀名聲的謝婉。
蕭琢輕嘆一聲,收回目光,低聲道:“后續還需要過審,但不必再入獄了。”
“不必入獄?”薛箏驚訝地看向謝婉。
謝大姑娘竟然這么拼?一己之力把蕭琢救出來了?
正這么想著,視線卻被一堵身軀擋住了。
目光稍抬,看到的是韋凝之似笑非笑的面容。
薛箏心中一沉,這廝怎么也在?莫不是又進去落井下石?
“韋將軍向陛下進言,說既然證據不足,不應羈押入獄。”蕭琢現在不止神色復雜,心情也是相當復雜。
送他入獄的是韋凝之,救他出獄的還是韋凝之。
這到底該不該謝呢?
薛箏皺眉看了一眼韋凝之,同蕭琢道:“如此也好,回去好好將養,不要掉以輕心。”
蕭琢含笑稱是。
正被兄長攙扶著要上車,卻聽身后語聲清甜喚道:“蕭五郎留步!”
回頭,見太子步輦前,池太子妃正快步朝他走來。
走到跟前,卻不直接開口。
薛箏默默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隨后是韋凝之、謝婉。
直到蕭鏤也退開數步,池棠才悄聲開口:“剛才還有個魏王妃人選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