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來的時候,池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我爹…到哪兒了?”
展遇笑道:“主公未時進城,說是半個時辰回府,讓姑娘準備一下晚上的慶功宴!”
“慶功宴?”池棠反應不過來,“這…這就打完了?”
朱弦愣愣看她:“你不是說至少三個月嗎?”
池棠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上回跟朱師叔估三個月都覺得估少了,可現在才過去三天…
爹爹又是飛回來的?
“打完了!”展遇也難得喜形于色,“行至毛烏素南境,斬獲——”
“阿郎回來了!阿郎回來了!”
外頭驚喜喊聲打斷了展遇的話。
池棠激動得從座上跳起來,狂奔出去。
轉出影壁,一眼就看到了正邁入大門的熟悉身影。
“爹爹!”池棠高興地喊了一聲,就要朝他撲去。
“等等!”池長庭突然伸手做了個阻止靠近的手勢。
池棠一個急停。
“先別過來!”池長庭一邊說,一邊動作迅速地解開身上染血的鎧甲,隨手往門外一丟,然后拍了拍身上衣袍,這才朝她張開雙臂,笑道:“好了,過來吧!”
然而寶貝女兒沒有再撲過來。
經他這么一打岔,池棠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十五歲,而不是五歲,當眾撲進父親懷里也太幼稚了。
于是像個大姑娘一樣端端正正行禮問候。
抬頭時,察覺有人盯著她看,便瞥了一眼過去,卻對上一雙戲謔含笑的眼睛。
“郭世子?”池棠驚訝得睜圓了眼,“你不是回去了嗎?”
沒等到女兒入懷還被截了注意力的池某人臉色一僵。
“你猜?”郭雍還一副要同他女兒玩笑一番的姿態。
池長庭重重咳了一聲,將抬起的雙手順勢放在女兒肩上,推著她轉了個身,轉頭同郭雍淡淡頷首:“世子且去歇會兒,晚上我們一醉方休!”
說罷,攬著女兒的肩往里走。
池棠沒有留意到父親的小情緒,她在沉浸在爹爹三天歸來的興奮中。
“爹爹,你是不是又玩陰謀了?”池棠目光閃閃。
池長庭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有這樣說親爹的?”
池棠嘻嘻一笑:“那你是不是又走了半路就回來了?”
池長庭捏了捏她的臉:“聰明!”
“這次走到哪兒了?怎么郭世子又回來了?展哥哥說打了勝仗,跟誰打的?進了城怎么沒直接回來…”
池長庭哈哈笑道:“別急,一個個來——”語聲一頓,停步看向倚墻而立的紅衣美人,“朱師妹。”
朱弦高傲冷漠地“嗯”了一聲。
池長庭目光下移,落在她胸前,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朱弦“唰”的一下紅了臉,忙將抱在胸前的劍放下,狠狠瞪他一眼,轉身跑了。
“咦?朱師叔怎么害羞了?”池棠驚嘆道。
池長庭又笑了一聲,攬著她往書房去:“想問什么,一個個來…”
朱弦下意識是要回房的,臨到的時候轉念一想,被人笑一下就躲屋里也太弱了,她又不是池棠這種嬌滴滴的小姑娘!
所以她選擇躲到了樹上。
挑了一株較高的樹,還能望見池長庭帶著女兒往書房走。
即便是居高臨下的角度看過去,仍覺得長身玉立,氣度超然。
可剛剛那一看一笑卻邪氣得很…
朱弦一想起便覺得臉上發燙,繼而身上也開始發燙。
真是見了鬼了!
她為什么要把劍抱在胸前?都不知道他在看哪里、笑什么!
不過,無論他看哪里、笑什么,都一樣的討厭!
朱弦忍不住又瞪他一眼,卻正巧見他走進了屋里。
視線內一下子沒了他的身影,心里頓時悵然若失。
本來是想不動聲色地蹭在棠棠身邊一起聽聽的,她也很想知道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池長庭北征三天就回來了?
“北征怎么可能三天回來?當然是因為不是北征!”
池長庭笑道:“你不是都知道?沒有朝廷詔令調兵,沒有軍械糧草補給,只有三萬兵馬,那叫孤軍深入,是送死!”
“虧我還信了爹爹的鬼話…”池棠一邊泡茶,一邊嘟囔道。
當初她提出這些疑慮的時候,爹爹可是滿臉自信地說了一堆“兵法有云”,她還真信了!
池長庭哈哈一笑,道:“涉及軍事機密,也只我和郭世子兩人知曉而已!”
這次的行動,不是為平叛,而是要揪出內賊。
雖說現在不是北征的時機,但遲早也是要北征的,他現在閑著也是閑著,先把北征的路清一清。
“郭雍和我提過,六月初,你曾籌到一批糧食,在運往延安郡的途中,被突厥人劫走,事實上,在你們之前,也有多次糧草遇劫的狀況發生,一是通敵者可惡,二則突厥兵囂張——”以及欺負他女兒該死。
北征是假,引突厥人劫糧是真。
他們準備了五百輛假糧車,將精兵埋伏在車里,用老弱士卒護送,而精壯騎兵由池長庭領著假意奔襲先行,與糧草拉開距離。
至于傳說已經回家的郭世子,則帶著騎兵跟在運糧車后面。
果然有人給突厥兵通風報信,引來劫糧。
后面的事,就很殘忍了。
劫糧的突厥兵、通風報信的細作一個也沒放過。
這樣還不夠。
池長庭之所以進城沒有先回府,是為了在城里內應得到消息之前,將他們一網打盡。
“我們還順藤摸瓜找到了一個突厥人的秘密糧倉,里面還有幾萬石的糧食,郭雍說,正是你們被劫的——”
話沒說完,眼前的小姑娘便歡呼一聲,朝他懷里撲來。
池長庭忙丟開茶盞,抱住女兒。
“爹爹!爹爹太好了!”池棠摟著他的脖子又跳又嚷,“他們搶了我給爹爹的糧,還殺了殿下給我的人…”說著,聲音便哽住了。
池長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這件事,只要他知道了,肯定是要討回來的。
敢搶他女兒的孝心,哼!
女孩兒感動了一會兒,又精神抖擻地起來要去準備慶功宴了。
池長庭笑著目送她離開后,進了里屋換衣。
目光不經意落在床上,動作一頓,隨即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伸手撫平軟枕上的褶皺,正要起身,眼角余光一瞥,卻是愣了一愣,而后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