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欲明時,池棠終于出了這個屋子。
他們所在的地方看起來是個依山而建的小驛站,從房間到馬廄,路上只遇到一個老邁的驛吏,接了姚十一的銀子后,一句沒問就走了。
池棠被封了穴,直接提著塞進了馬車。
秦歸則是行動自如自己上來的,姚十一最后坐了進來。
“其實這里再合適不過了,換個地方,倒是容易中途出錯。”秦歸道。
姚十一沒有回應,只吩咐趕車人啟程。
馬車駛動,粗重的簾子時不時晃出一條縫隙。
池棠緊緊盯著這條縫隙,期盼著能遇見人。
雖然她現在不能動彈不能發聲,但只要能遇見人,便有機會逃脫!
然而,也不知姚十一走的什么荒郊野外,一路上幾乎沒遇上什么人。
偶爾從縫隙里看到一兩個迎面而來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渾然不覺車內的異常。
眼看著天光一點一點亮起,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池棠的心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滿腹心事,半宿未眠,再加上車子顛簸,池棠漸漸有些神智模糊。
朦朦朧朧間,突然聽見遠遠傳來一聲喊:“哎——前面那位趕車的大哥!”
馬車驟停。
池棠不受控制地往姚十一身上栽去,待被扶穩,只覺心跳劇烈得幾乎要從胸口破出。
感覺到對面秦歸在看自己,心中一驚,忙垂下眼眸,藏起眼里的激動。
姚十一卻沒發現她的異常,她的注意力放到了車外。
那一聲喊停之后,便是一串輕快的馬蹄聲。
對方也沒有跑近,隔了大約十來步喊道:“請問玉華山怎么走?”
這聲音嬌嬌媚媚、妖妖嬈嬈,說不出的風情動人,便是姚十一一個女人聽了都覺得身上一酥。
外面的趕車人更是丟了魂似的,竟然一時沒答上來。
那女子似乎對趕車人的反應十分習以為常,笑了一聲,又問了一遍。
“這、這邊…”趕車人指了個方向。
女子又笑了:“我當然知道是北邊,可我這一路走來,走了不少岔路,北面還有沒有岔路呢?”
姚十一眉間一蹙,打開車簾探身出去,卻愣了愣,才道:“玉華山那是陛下和貴人們待的,我們沒往那邊走過,不熟!”
嗓音帶了幾分粗啞和敵意,沖女子說完,又轉頭斥責趕車人:“再給老娘亂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活脫脫一名醋意大發的農婦。
那女子笑了一聲,仿佛對自己引起人家夫妻矛盾這件事覺得挺有趣。
馬車在姚十一的罵罵咧咧聲中重新駛動起來。
看著姚十一縮回身子,池棠忍不住眼里泛出淚花。
這時——
“慢著!”那女子悠悠喊道。
車停,池棠眼睛一亮。
周圍仿佛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到馬蹄走近的聲音。
“盛夏天,你們這車怎么遮得這么嚴實呢?”女子笑吟吟問道。
趕車人語氣憨厚地回答:“家里孩子病了,怕冷,正要去前面縣城看大夫呢!”
女子笑道:“那你們可趕巧了,我正好通醫術,就給孩子瞧瞧吧!不收銀子!你們給我指路,就當報答了!”
趕車人語聲一沉,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姑娘看起來是個懂規矩的人,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女子頓了頓,笑道:“說得也是!”
馬車重新上路,姚十一回頭看了池棠一眼,車內光線昏暗,隱約見她垂眸黯然,只當她難過失去了一次機會,沒有放在心上。
沒走幾步,姚十一突然蹙眉,又側耳細聽片刻,倏地打起簾子,冷聲道:“姑娘這是要一意孤行了?”
池棠驀然抬眼,可恨不能回頭讓窗外的女子看到自己。
“哪有啊!”女子笑嘻嘻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本來也要往這邊走。”
姚十一冷冷一笑,道:“姑娘不是要去玉華山?”
女子笑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因為岔路太多,我和同伴分頭探路,我這邊探到了,還要回去分開的地方找他呢!”
姚十一冷哼一聲,甩下了車簾。
那女子跟得很是明目張膽,甚至同趕車人搭起話來。
“你們這是去哪兒呢?”
“車里到底裝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其實我就是好奇,讓我看看唄?”
“不會是拐賣了哪家孩子吧?”
趕車人自然沒有答她,不過她一個人也說得津津有味。
池棠縱然緊張,也聽得暗笑,半年多沒見,她怎么變得跟何叔叔似的?
不過仔細一想,她雖然比不得何叔叔,也是一直話挺多的。
大約跟了兩三刻鐘,女子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趕車人忍不住問道:“姑娘和同伴是在哪里分開的?”
女子笑嘻嘻道:“我也不記得了,可能在那邊?也可能是那邊?邊走邊找吧!”
“你——”
“讓她跟著!”姚十一淡淡道。
這姑娘看著就是有功夫在身的,如果真有同伴,倒不好對付,但現在看來,不過是個跟著他們的借口。
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罷了!
瞥了池棠一眼,昏暗光線中,女孩兒雙眸晶亮,滿是希冀。
姚十一嘲諷地勾了勾唇角。
又走了一陣,馬車停了下來。
“咦?這么巧?我就是在這里跟師兄們分開的!”女子嚷嚷道。
姚十一懶得理會,解了池棠雙腿的禁制,拉著她下了車。
下車處,是一座無人廟宇的門口。
池棠一下車,便看到了那個跟了他們一路的女子。
這女子正站在階前往里看,聽到他們下車的動靜,轉過身來,紅色衣袂旋飛如石榴花綻。
青絲紅唇,玉容雪肌,轉眸間春波粼粼,萬種風情。
目光一對上,池棠就著急地朝她使眼色。
她詫異地挑了挑眉,對著池棠打量了幾眼,笑道:“這就是你們家生病的孩子?看著是挺讓人著急的啊!”
只這么輕飄飄地一說,目光就飄向了池棠身后,露出更有興趣的神情:“咦?這位郎君好似在哪兒見過?”
池棠被姚十一拉著往里走,心里涼透了。
不就是換了衣裳換了發髻又在臉上涂抹了點東西嗎?真的就一點都認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