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波斯…會有危險嗎?”
問完之后,沒有聽到回答,只是感覺他在看自己。
池棠偏抬起臉看他,笑了笑:“不能說就算啦!”
他眸中仿佛有微光一閃,突然拉起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前面就是東宮的麗正殿。
今天一早,池棠去送別父親,太子殿下也來了。
送完回城,池棠就隨他來了東宮。
入夏之后,池棠沒少來東宮。
不過她也不是來纏著太子殿下玩的,她是來學箜篌的。
聽說她想學箜篌,太子殿下就找了一名善箜篌的宮人來教她,因為宮人出宮不便,就讓她來東宮學。
學箜篌當然不會在麗正殿學。
麗正殿是太子的起居寢殿,太子殿下會在這里處理政事、召見東宮屬臣,池棠很自覺地從未踏足過。
可是今天,太子殿下一路拉著她進了麗正殿。
進殿之后,就揮退了左右,將她帶到書案后,按著她的肩坐下,自己則轉身從書架上翻找出一支卷軸,在她身旁跪坐而下,將卷軸放在書案上,緩緩展開。
池棠驚訝地睜大了眼:“這、這是什么?”
這仿佛是一幅畫,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畫。
“是輿圖——”李儼低聲道,“輿圖是軍事機密,不要同任何人提起你看過,包括陸七、陸先生,甚至你爹。”
池棠嚇了一跳,忙挪開眼睛:“那我還是不看了,萬一說漏嘴怎么辦?”
他看了她一眼,道:“說漏嘴了告訴孤,孤會想辦法。”
池棠還是不敢看:“殿下突然給我看這個做什么?”
李儼微微一笑,伸出手臂將她往懷里帶了帶,另一只手指向輿圖上一點:“這里是玉華山,池先生將從這里出發——”
池棠忙瞄了一眼。
他的指尖在輿圖上緩緩劃出一條線。
“走這條路,天水、武威、張掖…玉門關…莫賀延磧…”
池棠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越走越遠,直到劃到了輿圖邊緣。
他抬起手指,道:“波斯在更遠的地方,暫時沒有人能將輿圖畫到那里。”
池棠呆了好久,突然問道:“那吳縣在哪里?”
他往輿圖下方一指:“這里。”
池棠比了比,光輿圖上可見的路線,就是吳縣到京城的三倍,更遠的地方…
“武威郡,突厥人出沒;西平郡,臨土谷渾;莫賀延磧,八百余里荒漠,鳥獸水草俱無——”他又指了指地圖邊緣,“三天前急奏,突厥十部進犯安西,就在這里。”
池棠呆呆地看著他手指的地方,喃喃問道:“爹爹說他會在過年前回來的…”
李儼也看著輿圖,低聲道:“這一路,確實兇險,但我們誰也不是讓他去送死的。”
池棠眼睛亮了亮,又沉寂下去:“如果他平安歸來,是不是立了大功?”
李儼看著她搖了搖頭:“不是平安歸來,是不辱圣命歸來。”
“是不是可以做比兵部侍郎更大的官?”
“是!”李儼道。
只要池長庭做到了,他無論如何都會為他請功。
身旁的女孩兒徐徐呼出一口氣,唇角微微翹了起來:“那就好…”笑得卻有些勉強。
李儼摸了摸她的唇角,問道:“怎么昨天沒問?”
昨天他刻意回避了這個問題,她也沒問,還以為她是沒有想到。
現在看來,她只是不想當著池長庭的面問而已。
“爹爹想瞞著我,他怕我知道了擔心,那我就不擔心!”她抬頭沖他笑了笑,這回笑得好看了些,“爹爹不惜代價冒這個險,都是為了我,我也幫不上什么忙,他想要我不擔心,我就不擔心,他想要我高高興興接受,我就高高興興接受!”
李儼看了她一會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將她緩緩攏在懷里。
懷里的女孩兒軟軟的,小小的,她說的話也是軟軟的輕輕的,抱在懷里,聽在耳中,卻令人無端生出許多勇氣。
“不只是接受,還要相信他——”李儼輕聲道,“當初江南平叛時,你爹對我說,他有一個女兒,他不放心把他的女兒托付給任何人,所以他一定會好好活著,護她一生一世…”
“他不是去送死的,沒有任何人想讓他去送死,我們做了足夠的準備,他一定會平安歸來!”
女孩兒突然在他懷里轉了個身,揪起他的衣襟往臉上亂擦,口中軟綿綿地埋怨道:“都怪你!昨天剛說爹爹不在我要堅強不能哭的…都怪你惹我…”
李儼低聲笑了起來,將她抱得更緊了。
池棠鬧了一會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悄悄擦干了淚,直起腰板推了推他,正色道:“我要去學箜篌了!”
李儼被她一掙,手不自覺地扶在她腰上。
掌下纖細柔軟,玲瓏可愛。
她害羞地拉開了他的手,又往后躲了一些。
“阿棠真的不要再學胡旋舞?”他低聲問道,語氣不自覺帶上了誘哄。
湖水色的裙擺散開,似將她整個身子都藏在了水中,唯上身白底綠繡的訶子露在水面,顯出幾分動人的起伏。
李儼想起她唯一一次在東宮學胡旋舞,穿著緊窄的舞衣,身姿亭亭,如嫩柳抽芽,似含苞欲放,看得他挪不開眼,也看得她羞得再不肯學了。
可現在問她,她又露出了猶豫之色。
“想學嗎?”李儼柔聲道,“想學孤再把舞姬召來。”
池棠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搖了頭:“爹爹臨走的時候吩咐過,要學也只能在家里學,不可以在東宮學。”
她當然是想學的,可她也不想在東宮學,被殿下撞見多不好意思。
李儼默了片刻,道:“你想學的話,孤讓舞姬今天隨你出宮,教會了你再回來。”
“算了,宮人出宮不便。”池小姑娘十分懂事。
李儼又默了片刻,道:“也沒有那么不便…”
好像確實沒那么不便。
池棠回到家時,舞姬已經送來了。
安置完舞姬,剛喝了一口茶,畫屏便遞來一封信,道:“薛郡君送來的!”
薛箏沒什么離情別緒跟她敘,來信只有一件事——
池棠立即放下茶盞,拆信展閱。
目光剛剛掃到第二行,倏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