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武當山,拜五龍祠,一套祭禮下來,已經是午后了。
池棠一直有午睡的習慣,可今天累了一上午,躺下還是睡不著。
萬一睡過頭錯過了和大姐姐的約會可怎么辦?
她翻來覆去半天,還是爬了起來,喚來侍女伺候梳洗,穿上月白小襖,披上紅彤彤的斗篷,蹬著一雙玄色小靴,跑到門口巴巴地看著青衣:“我們走吧?”
青衣愣了愣,看看天色,道:“還有一個時辰。”
“我知道!”池棠道,“我正好也想去五龍祠逛逛!”眨巴眨巴眼,看著青衣。
青衣只好點頭。
武當的五龍祠因為是太祖下令建造的,建造的同時,也在五龍祠邊上建了一座行宮,太祖和當今陛下都曾住過。
現在太子殿下領著一眾隨行臣子也住在行宮。
陸大姑娘進不了行宮,因此跟她約在了五龍祠后山。
池棠從行宮出來,跟著青衣往西面五龍祠走,還沒出行宮,便被人攔下了。
綠衣銀帶,束得腰身勁瘦,背脊挺拔,乍一看,似一桿青竹修長清雅,擋在面前時,才感覺到雙方體型的差距。
他背光站著,便能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之中。
池棠緊張地退了一步,從他的陰影里出來,才覺得有了點底氣。
敷衍地行了個禮,問道:“嚴叔叔找我有事嗎?”因為急著去五龍祠,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不耐。
李儼遞給她一只木匣:“送你。”
池棠心里惦記著和陸子衿的約會,匆匆道謝后,使了眼色讓青衣上前接。
青衣剛往前邁了一步,就見太子殿下抬起頭來,目光冷冷,嚇得她立即收住腳步。
池棠見青衣沒動靜,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青衣只好硬著頭皮向太子殿下伸出手。
李儼抿了抿唇,還是將木匣給她了。
接了木匣后,池小姑娘更加沒心思逗留,直接就同他告辭離開了。
李儼看了看她離開的方向,大約能猜到她要去哪兒。
可這不是還有一個時辰嗎?她這么急著去見陸大姑娘,卻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從前他還是陸子衿的時候,這姑娘總賴著他喊姐姐,不肯跟他拉開輩分,現在一口一個叔叔喊得那么順口…
李儼越想越心酸,偏偏酸的還是自己。
風中佇立許久,終是一嘆,回去換衣服了。
陸大姑娘約見的地方是五龍祠最后一重殿宇。
說是殿宇,其實只是一座小廟,供奉的是五龍峰的山神。
早在五龍祠建成之前,這座山神廟就存在了,修建五龍祠的時候,順帶將山神廟也圈了進去。
但因為香火都在五龍祠,這座山神廟鮮有人來。
尤其今天太子殿下拜五龍祠,山上沒有放百姓上來,山神廟前一個人都沒有。
池棠知道自己到得早,索性先進廟避避風,順便也拜一拜山神。
廟里只有一個廟祝和一名白衣女子并侍女一名,一共三個人在。
想想前面的五龍祠香火那么旺,這里卻無人問津,覺得山神也有點可憐,池棠一個心軟,在廟祝詢問上幾炷香時,豪邁地選了最多的一個數:“三十六吧!”
這話一說,不但廟祝愣住了,那名正在跪拜祈福的女子也抬頭看過來。
那女子身材瘦削,梳著簡單的道姑髻,一張臉十分素凈,算不得貌美,然而池棠只不經意瞥了一眼,就覺有點挪不開目光。
女子看到青衣時,微微一怔,隨即朝她笑了笑,起身走來。
“請香的誠意不在數量——”她一開口,如松下風來,清朗雅潤,“三十六是全香,道門弟子求祖師救命所用,尋常人請了反倒有戲弄廟神之嫌;”她從廟祝手中拈了三支香遞給池棠,“三支是供神香,廟神會知你供奉的誠意。”
池棠自知鬧了笑話,紅著臉小聲說了“謝謝”,拿著女子給的三柱香去了神像前。
上完香回來,卻見那女子正從廟祝手里接過紙筆,看樣子,是要親自抄經祈福了。
池棠忍不住盯著她看。
看裝束,猜測是位在家修行的居士。
或許是修道的緣故,她面容恬淡雅致,舉手投足依稀帶著煙云水汽,說不出的出塵脫俗。
落筆之前,她驀然抬眸,對著池棠微微一笑。
池棠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想同她親近一些。
剛走了兩步,門口光線微暗,有人低聲喚道:“阿棠。”
池棠驚喜回頭,卻愣了一愣。
門口一人背光而立,身形修長挺拔,幾乎擋了門口大半的光。
池棠乍一看,差點以為是嚴侍衛,定睛細看,不由歡呼出聲:“大姐姐!”乳燕還巢般撲了過去。
李儼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見過池小姑娘這么熱情了,矜持地抬手扶住她后,又悄悄往懷里帶了幾分,只覺這些日子莫名遇冷的難受在這一瞬間都被撫平了。
軟綿綿毛茸茸的小姑娘…
李儼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還是沒忍住,伸手在她披著火狐裘的背上擼了兩下。
這感覺,簡直了…
正當李儼想再擼兩下時,突然感覺到一道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抬頭一看,驚得立即縮回了手。
池棠察覺到他的異常,疑惑地抬頭看了看他,又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了看。
身后,白衣女子正抬頭看著“陸大姑娘”,神色冷淡得略嫌嚴厲,手上仍握著筆,筆下卻一字未寫,只有一只墨團,仿佛剛才被什么事驚得失了手。
“大姐姐…”池棠搖了搖“陸大姑娘”的手,小聲道,“你認得這位姑娘?”
李儼不動聲色地掙開她的手,見白衣女子臉色緩和了些,才搖頭道:“不認得。”
大姐姐說不認得就是不認得,池棠現在滿心歡喜,也沒有細想,親親熱熱將“她”的胳膊一抱,嬌嬌道:“大姐姐,阿棠好想你啊!”
眼看白衣女子又沉下了臉色,李儼忙將手臂抽了出來。
這么一來,卻是池小姑娘變了臉色,泫然欲泣地看著他:“大姐姐,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李儼:“沒有——”
我就是生自己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