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陣前,但也不遠。”池長庭選擇實話實說。
池小姑娘頓時緊張地摸了摸臉,問道:“爹爹,我現在這樣拜見太子殿下,會不會有點失禮?”
池長庭瞥了李儼一眼。
太子殿下身著與周圍侍衛一色的服飾,垂眸挺立,安靜得好像真是一名侍衛似的。
“不會——”池長庭道,“太子殿下哪有空見你!”
說罷,攬著女兒的雙肩轉了身,將太子殿下丟在身后,側著頭絮絮關切道:“戰事還要持續一陣,累不累,那邊有運送輜重的馬車,可以收拾出來睡一會兒…”
池棠真的累了。
先前還因為沒見到池長庭安然而撐著一口氣,現在一放松,勉強堅持了一會兒,便靠著池長庭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
等她醒來時,周圍已經沒了廝殺聲,安靜得好似做了一場夢。
錦衾繡枕,羅帳金鉤,眼前的陳設極盡華美富麗,舒適得令池棠有些回不過神。
她正要坐起,身旁突然抬起一張臉,嚇了她一跳。
“你醒了啊…”朱弦揉著眼睛道,她正坐在床前,剛剛趴在床沿上睡著。
“朱姑娘…”池棠愣愣地喚了一聲,睡前的記憶突然回籠,忙拉著朱弦問道,“打完了?都結束了?我們是不是勝了?”
“沒勝你還想睡那么安穩?”朱弦嘲笑了她一聲。
池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勝了就好。
“我爹呢?”池棠迫不及待地掀開被子要下床。
朱弦將她按了回去,道:“你爹忙著呢!找都找不著,你——”
話沒說完,門外就傳來了臨近的腳步聲。
“爹爹!”池棠怎么會聽不出自家爹爹的腳步聲,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忙從床上下來穿衣。
門外的池長庭似乎聽見了她的喊聲,三步并作兩步,很快推門而入,含笑問道:“阿棠醒了?”
池棠匆匆穿好外衣往外跑,不料腦袋一暈,往前栽去。
剛覺失衡,兩只手臂幾乎同時被人扶住。
朱弦先松開了手,神色不善地瞪了池長庭一眼,冷哼一聲,抱臂站定。
池長庭看了看她,放下手中食盒,扶著池棠站好,笑道:“多大的人了,走路都走不穩!”
池棠已經聞著食盒里的香氣挪不開眼了,可憐巴巴道:“爹爹,我從昨天辰時到現在,只吃了兩只野果。”
還有一口硬得像石頭的餅,不提也罷。
池長庭頓時心疼得不行,一手扶著女兒落座,一手提起食盒放桌上,道:“我猜你也是餓了許久,便讓廚房熬了點粥,你先吃著,明天再吃好的。”
池棠這一覺,將整個白天都睡沒了。
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候,這一頓,算是晚膳。
池棠餓得兩眼發綠,匆匆洗漱了一下,捧起白粥就吃,連小菜都顧不上,池長庭只好拿著筷子夾到她的湯匙里,一面柔聲勸著她吃慢點。
朱弦看得不太是滋味,又哼了一聲,嘀咕道:“忙得不見人,倒是有空陪女兒吃飯!”
池長庭動作一頓,抬眸看了她一眼。
朱弦正被他看得心里犯怵,卻見他莞爾一笑,溫聲道:“朱姑娘奔波數日,又辛苦照顧小女,這份恩情,長庭銘記于心。”
朱弦被他冷待慣了,對著這樣和顏悅色的模樣有些受不住,挪開眼睛,輕咳道:“也沒怎么照顧,她睡下后我也睡了…”
“朱姑娘也餓了吧?不嫌棄的話,一起坐下吃點?”池長庭含笑邀請。
朱弦默默坐了下來。
池棠喝粥的動作一停,抬眸瞥了朱弦一眼,看見她低垂的臉頰微微泛紅,似桃花暈雪,美艷絕倫。
池棠垂下目光,心中微微一沉。
“未時五刻,奉旨護送太子殿下南巡的三千禁衛趕到,叛軍沒了數量上的優勢,很快潰不成軍——”池長庭一面將碗筷收回食盒,一面向池棠敘說她睡著后的事,“姚無忌拒不投降,閉城不出,被一箭射中左眼,傷重昏迷,我軍趁機攻城,不到兩個時辰就破城了。”
池棠驚呆了。
這么驚險刺激的過程中,她是怎么睡得那么安穩的?她明明屬兔啊…
池長庭看著她的神色笑了起來,道:“我怕吵醒了你,索性點了你的睡穴,讓你安安穩穩睡一覺。”
原來是這樣…池棠心里舒服了點,又問:“誰射中了吳興郡王?”
問這話時,池棠不由自主想起了南坡上掛著袖角的那一箭,百步之外,那樣精準地射中了一名敵方兵將,神乎其技。
池長庭原以為她不會問這個,含糊過去就算了,既然她問起,池長庭也不打算為太子殿下隱瞞。
鬼知道太子殿下藏著掖著身份想做什么!
“是那個姓嚴的侍衛!”池長庭剛張口,就被朱弦興沖沖地搶答了,“那侍衛真是不露相!看起來挺文弱的,竟然臂力這么強!城門下往上射箭,又狠又準!”
池棠聽得驚嘆不已:“原來他這么厲害!”語氣仿佛還有那么點仰慕。
“臂力確實不俗——”池長庭淡淡道,“我在他這個年紀也未必能做到。”
池棠其實沒怎么見過池長庭射箭,也不懂這些,聽他一說便信以為真,驚訝道:“爹爹也做不到嗎?”
朱弦瞥見池長庭面色一黑,“噗嗤”笑道:“你昨晚睡著后,你爹就一直在旁看著你,后面出風頭的事他一件也沒參與,不過以他射殺敵軍將領那幾箭的狠準,臂力和眼力比起那個侍衛只高不低!”
池棠回憶起他昨晚挽弓殺人的俊爽風姿,覺得可惜:“我又拖累爹爹了。”
池長庭笑了笑,道:“我手臂受了傷,換了我上,未必能射中。”
手臂受了傷,未必能射中,那就是說手臂沒受傷肯定能射中了?
朱弦嗤笑了一聲,沒想到池長庭在女兒面前還挺要面子。
池棠卻善解人意地附和:“換作爹爹沒有受傷,定能一箭斃命!”
池長庭又笑了起來。
李儼也不是射不中心臟,而是要活捉姚無忌。
不過對于女兒的安慰,他還是十分受用,也沒必要特意解釋,只道:“只要阿棠平平安安,那些功勞美名,爹爹都不稀罕。”
池棠感動得熱淚盈眶,抱著他的手臂軟聲道:“阿棠也是,只要爹爹平平安安,阿棠什么都不在乎——”
說到這里,突然想起這一切的源頭。
如果不是她因陸子衿的事鬧別扭,也不會有后來的種種驚險。
“只要爹爹平平安安,阿棠什么都愿意…”池棠看著池長庭的眼睛,認真地說。
爹爹能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還有什么值得她計較的?
為了爹爹,她愿意接受陸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