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來,是覺得顧五娘子更合適一些,畢竟有掌家經驗,且輩分也更合適,只是顧五娘子有和離的底子在,究竟人品如何,還要細細看過!”
顏松筠說完一抬眼,就見池小姑娘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心里奇怪,問道:“有什么疑問嗎?”
池小姑娘搖搖頭,反問道:“除了這兩個還有嗎?”
顏松筠笑了:“怎么?聽起來阿棠自己心里有人選了?”
池棠連忙搖頭。
人選是不可能有的,但是按照顏先生選新夫人的標準看來,為什么沒有提到陸大姑娘?
顏松筠眸光微閃,往門外瞄了一眼,笑道:“你身邊那個朱姑娘可不適合。”
池棠蹙眉,也朝外看了一眼。
朱弦正懶洋洋地抱臂靠在門框上看風景,紅衣嬌艷,身段妖嬈,美得耀目。
“這朱姑娘性子太嬌蠻,我們府君是要做大事的人,沒這個閑功夫天天哄女人!”顏松筠壓低聲音道,仿佛是怕被朱弦聽到了。
池棠覺得莫名其妙:“人家朱姑娘沒怎么樣吧?”
顏松筠“呵呵”一笑,拈起茶盞,搖了搖頭:“你還小,不懂這些。”
池棠輕哼道:“那我走了!”
顏松筠笑著又囑咐了一句:“記得把虞大姑娘和顧五娘子都請上。”
池棠撅了撅嘴,不情不愿道:“請帖早就送過去了,她們來不來我可不知道。”才不說那兩位一定會來呢!
“那就另外給這兩位單獨寫一張請帖。”顏松筠慫恿道。
哪有這樣的道理?陸子衫她都沒特意寫一張。
池棠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扭頭走了。
八月初一,白露降,寒蟬鳴。
巳時初始,青蕊園大門敞開,香車寶馬,絡繹不絕。
賓客進了園子,將會直接被侍女引去嘉木軒品一盞迎客茶。
這迎客茶用的是去年白露時節采摘的陳茶,到午后宴罷,才會上今年白露時節——也就是今天剛采摘的白露新茶。
池長庭和李儼提供的是陳茶,新茶還是得自有茶園的沈家來提供。
池棠作為東道主,自然一早就到了。
陸子衫自詡為池棠最好的朋友,也是早早地拉著陸五姑娘來了。
接著是虞家姑娘、張家姑娘等等。
顏松筠期盼的兩位姑娘都來了。
虞家的大姑娘舉止端莊,帶著兩個妹妹,頗有長姐風范;
顧家的五娘子是一個人來的,彩繡華裙,美貌張揚,雖然長了一輩,大概因為是家中幺女,反而顯得嬌氣一些。
也確實,顧家姑娘的美貌在整個江南都是數一數二的。
但今天,顧五娘子卻遇到了對手。
“這位便是那日引得我家小三和陸家小三差點當街打起來的美人?”顧五娘子一雙美艷的丹鳳眼微微一瞇,眼尾一動,帶出幾分挑剔。
她說的自然是朱弦。
嘉木軒內,姑娘們要么在安靜品茶,要么在輕聲細語,顧五娘子這一聲雖然算不得響亮,卻也足夠引起所有人注意。
一時間,滿屋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朱弦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點挑剔。
池棠剛剛接到張家姑娘,正說著話,怎會料到顧五娘子一進門就對上了朱弦。
眼看朱弦眼皮一挑、唇角一勾,心知這姑娘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忙用力咳了一聲,才聽到她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顧五娘子輕笑了一聲,道:“還挺有脾氣的。”
池棠不想在自己的宴會上跟客人吵架,假裝沒聽到她的話,轉頭吩咐道:“給顧五娘子奉茶!”
顧五娘子裊裊娜娜走上前,親昵地摸了一把池棠的臉,笑道:“阿池還是這樣可愛,跟個孩子似的,總教人擔心你被外面亂七八糟的人哄騙了。”
她挑剔著朱弦,卻不知池棠今天也在挑剔她。
當然不是只挑剔她一個,而是顏松筠看上的兩個都挑剔。
雖然顧五娘子確實長了她一輩,可這關節上流露出的長輩姿態就要被池小姑娘挑剔上了,更何況話語中還藏了幾分指點的意思。
池棠立即不客氣地頂了回去:“我有自家大人看著!那天帶回去,家里大人就看過了,覺得妥當才放我身邊的,五娘子是不信我家大人的眼光嗎?”
顧五娘子臉色一僵,看著池棠的目光微沉。
屋里不乏長袖善舞的人,立即有兩個圍了上來,其中一人親手接過侍女端上的茶盞,遞到顧五娘子手里,笑道:“姑姑快來嘗嘗今兒的茶,太守府的白露茶,我們可是第一回喝到呢!要是今年府君任滿高升,這可就是唯一的一趟了!”
這話說得諸人紛紛動容,各自端起茶盞又品了一口。
顧五娘子也緩了臉色,雙手捧過,輕輕抿了一下,臉上露出眷戀不舍之色,幽幽嘆道:“開到荼蘼花事了,卻逢白露降生時…”
座中有幾名年長的也低下了頭,一個個都似沉浸在茶香中。
“什么意思?”陸子衫悄聲問道,滿眼好奇。
池棠搖了搖頭,她哪里聽得懂這么神來一句的奧義,但是——
她端起茶盞,低頭輕嗅。
白露時節采摘的秋壽眉蘊著花香清雅,她這一嗅,聞到了桂花、茉莉、瑞香,卻沒有聞到荼蘼。
池棠若有所思地看了顧五娘子一眼。
這次備的白露陳茶有兩種,雖然都是秋壽眉,但略有不同。
爹爹的白露茶帶著桂花、茉莉和瑞香,仔細聞,隱約還能聞到月季的影子;正是她喝的這一盞;而帶著荼蘼香氣的,卻是陸大姑娘給的。
這事,只有她和沈知春知道。
茶也是沈知春泡的。
當初用茶的時候,她只交代了沈知春對半用——
趁人不注意,悄悄端起陸子衫的茶盞聞了聞。
是爹爹的茶葉…
“我也去后面討杯茶喝!”朱弦似乎是聽得饞了。
池棠點頭。
這里反正也沒朱弦什么事,后面的茶屋,也只是一墻之隔,出不了什么問題。
不知道沈知春會給朱弦喝什么茶…
朱弦端起茶盞,仔細聞了聞,果然聞到一縷荼蘼香氣。
正要喝,卻見沈知春在沖泡另一壺茶,隨口問道:“怎么有兩壺?”
沈知春答道:“兩壺輪流沖泡,可取茶香正濃者待客。”
朱弦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又瞥了一眼沈知春正在沖泡的那壺,道:“新泡的也給我嘗嘗!”
沈知春動作微頓,含笑道:“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