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池小姑娘如此盛情,李儼只覺滿心疲憊,別開眼道:“我知道了…只是我年長了,不愛湊這些熱鬧——”
為免池小姑娘還要繼續安慰鼓勵他,李儼迅速轉移了話題,“白露宴的茶酒備好了嗎?我這里有一些,可以供你宴上取用。”
池棠下意識要拒絕,話到嘴邊,忙不迭改了口:“那就多謝大姐姐了!”
白露宴的茶酒爹爹早就為她準備好了。
但宴用茶酒用量不小,沒有誰會正好備了這么多,陸大姑娘這么說,一定是特意為她備的,她怎么能拒絕人家一片好意?
“茶和酒…略多了些…”沈知春含蓄地說。
池棠怎么會不知道?
爹爹和陸大姐姐都是按照人數又加了五成準備的,加起來就是整整三倍。
但她能拒絕誰?
“嗯…”池棠支吾了一會兒,道,“剩下的就當作對沈姑娘的酬謝吧?”眨巴眨巴眼,希冀地看著沈知春。
這哪是酬謝,分明是求人幫忙的樣子。
沈知春愣了愣,莞爾一笑,道:“那就多謝池姑娘賞了!”
池小姑娘頓時笑了起來,一臉的如釋重負。
沈知春看著既覺得好笑,又覺得羨慕。
不是誰都有資格單純美好的,吳縣的女孩兒,哪個不羨慕池棠和陸子衫呢?
笑了笑,繼續說白露宴的安排。
“…車馬…后廚…園中侍候…樂人等名冊均已錄妥——”沈知春遞上一本名冊,又問,“開宴的琴師,姑娘有人選了沒?”
時人舉宴,都會以琴音迎嘉賓入席,琴師的名氣越大、技藝越高,賓客就越覺得自己受重視,同時,主人也越發有面子。
池棠心里是有人選的,但這次她存心想和前世不同,便順著沈知春的話反問道:“你有什么人選?”
沈知春笑道:“我這里確實有人選,還是兩位,姑娘可得好好取舍一下才行!”
池棠好奇問道:“哪兩位?”
沈知春道:“一位是江都琴士秦歸秦先生,可巧秦先生還在吳縣,以池府的門第去相邀,秦先生極有可能給府君這個面子。”
池棠搖了搖頭:“還有一位呢?”秦歸肯定是不行的。
沈知春將她的神色看在眼里,面上只不動聲色繼續說道:“還有一位便是蕭五郎了!”
“怎么是他?”池棠蹙了蹙眉,道,“以蕭五郎的身份,怎么會來我們這宴上湊熱鬧?再想想其他的,我記得顧夫人也擅琴,是不是?”最后一句話是問春曦。
春曦卻面露難色,道:“按規矩,開宴的一般是男子…”
池棠驚訝道:“還有這規矩?”
“也不是死規矩,只是不知從何時傳下的,吳縣姑娘的春夏秋冬四宴,都是請了家里擅琴的兄弟來開宴。”春曦道。
這點池棠還真沒注意過,但經春曦這么一說,確實如此。
可問題是她沒有兄弟啊!
“要不請陸二哥哥?”池棠提議道。
沈知春與春曦交換了個眼色,最后還是沈知春開口:“兩天前,蕭五郎找上我,主動提出愿為白露宴開宴。”
池棠臉色一黑。
上次同蕭琢單獨說了幾句話后,陸子衫、陸三郎和她三個都被罰了。
從那以后,也不知是不是誰做了什么安排,她一直沒再見到蕭琢。
敢情是找不到她,就找到沈知春那兒去了。
話說她辦白露宴的事應該只在姑娘們之前傳,這廝是從哪位姑娘口中打聽出來的?大姐姐說他風流自詡,還真一點沒冤枉他!
可上次不是都說清楚了,他又來獻什么殷勤?
不管蕭琢打的什么主意,池棠都不敢在受罰之后還頂風作案,果斷拒絕了:“蕭五郎不行!我還是去請陸二郎吧!”
還沒來得及去請陸二郎,又來了個毛遂自薦的。
“我記得吳縣姑娘舉宴,喜歡請家中父兄開宴?”池長庭的開場白還比較含蓄,只是將“兄弟”替換成了“父兄”。
誰家大人有閑功夫出席女兒家的游宴?小姑娘們能請到兄長就不錯了,畢竟兄長們還要讀書,也不愛湊這熱鬧,很多時候都只能請到家中十五六歲的小少年。
前世也是池長庭自告奮勇來為女兒的白露宴開宴,簡直讓池棠賺足了面子。
但池棠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女孩了,并不在乎這點面子,讓爹爹放下公務來給自己長臉,她覺得有點幼稚,遂懂事且含蓄地回絕:“我正打算請陸二哥赴宴呢!”
池長庭蹙了蹙眉,道:“陸二郎明年要入仕,還是不要打攪他了吧?”
池棠一想覺得有理,又道:“那我去問問顧三哥!”
池長庭一臉嫌棄:“顧三的琴技你不知道?讓他去丟人嗎?”
“也沒那么丟人——”池棠笑嘻嘻地說,“顧三哥已經長進很多了,況且他長得好看,往那兒一坐,光看就夠了!”
池長庭按了按抽動的額角,深切地感受到女兒長大了。
阿棠重生前一直都只說爹爹好看的啊!現在都能發現別的男人好看了!
“阿棠——”池長庭暗示不成,只好明示,“爹爹長得不差吧?”
池棠愣了愣,道:“爹爹你太謙虛了…”
“那爹爹的琴技也還可以吧?”
池棠:“…”
豈止還可以!
坊間有一個關于她爹的傳說,叫做“奉旨撫琴”。
說的是她爹年輕時被稱為琴仙,一手琴技天下無雙,但人也傲氣得很,誰請都不給面子,就連瓊林宴上當今陛下讓他獻藝也拒絕了,逼得當今當場潑墨寫旨,御筆欽點,才撫了一曲。
這個傳說,池棠私以為夸張了點,爹爹明明是個很和氣的人,哪至于如此?
但爹爹琴技無雙和不愛人前撫琴是真,前世是她撒嬌撒癡求得他同意的,沒想到這次她沒求,爹爹卻自己要送上門來。
“你是覺得爹爹哪里比不上別人,非得求個外人來?”父親大人看起來不太高興。
池棠無辜地眨了眨眼:“可是爹爹要上衙——”
“那天正好要出城,順路過來耽誤半個時辰不礙事!”池長庭道。
好像不是很順路吧…
池棠心里嘀咕了一下,終究是妥協了:“那就辛苦爹爹了。”
池長庭微微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