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長庭也不是故意要挑釁她,懷疑是懷疑,但對她的提議也有幾分心動,便道:“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朱弦將出鞘半截的劍重重摔回去,用力“哼”了一聲,從進來的窗戶走了。
池長庭看著窗外的樹影,沉吟不語。
這女子的武功保護阿棠是足夠了,只是這人…
還是得打探下才安心!
入夜后,池長庭換了夜行裝束,推窗而出。
月明星稀,覆瓦如霜。
屋脊上,身影無聲急掠。
出太守府,過衙署,越幾重屋檐,便到了十全街。
白日里沿街俱是熱鬧的商鋪,此時閉門掩戶,暗寂無光。
走至一處商鋪后院時,他飛身斜繞,從一間屋子的窗門前掠過,重新上了屋頂,一刻未停地朝西面奔去。
西面過了兩條街就是青蕊園。
青蕊園是做白天生意的,夜里也如商鋪似的關了門,幾乎沒有燈火。
丈余的外墻難不倒身懷輕功的人,池長庭翻墻入內,隨意坐了一處亭子,耳力外放,聽得方圓百步內無人出沒。
無人出沒的狀況只持續了約五個呼吸,五息之后,一人從他來處發足奔來,在不驚動周圍的前提下,來者很是放重了腳步聲,刻意表達了一下自己的不滿。
果然,剛聽見人到了墻頭,還沒見到影子,就先傳來了暴躁嘀咕:“你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大晚上不睡覺是要出來做賊嗎?你堂堂一太守這樣賊眉鼠眼的合適嗎?深更半夜的不去幽會小美人來敲我門窗有意思嗎?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衣來張口飯來伸手——”
池長庭冷冷地瞥了一眼過去:“蝴蝶簪!”
何必頓時啞聲,避開他的目光,小聲嘀咕:“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七鳳谷的朱弦你認識嗎?”池長庭問道。
何必猛然抬頭,兩眼放光:“朱美人?七鳳谷赤鳳峰的朱美人?”
池長庭微一蹙眉,點了點頭。
何必沖到他面前,興奮得聲音都變了:“你見到朱美人了?哪里見到的?她來吳縣了嗎?是不是真的花容月貌、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池長庭撫額道:“所以你也沒見過?”
“雖然沒見過,可是我聽說過啊!”何必不甘示弱,“七鳳谷本來就是個出美人的門派,朱美人剛出來行走江湖,就被稱為武林第一美人,每年上七鳳谷提親的江湖少俠能繞七鳳谷好幾圈呢!聽說連京城魏縣侯家的小郎君都是朱美人的裙下臣——”
說到這里,突然眼神一變,轉頭對著池長庭一打量,驚駭道:“難道你也淪陷了?這么大晚上的冒著暴露的危險找我出來,就是為了打聽朱美人?”
不等池長庭回答,就生起氣來。
“池太守!池府君!你老人家知道我多辛苦嗎?白天要干活要裝啞巴,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就怕露了餡,連睡覺都不敢睡沉了!你呢?吃香的喝辣的,沒事還來耍著我玩兒!我一個做苦力的流民,我難道還能一個人睡?滿屋子都是人!!虧我以為你有多要緊的事找來,急急忙忙點了滿屋子人的睡穴才敢跑出來,點穴點到手指發麻的感覺你懂嗎你懂嗎你懂嗎?結果喊我出來就是為這種事?池長庭你色迷心竅了是嗎?”
池長庭深知不能同他爭辯,便顧自問道:“朱弦在武林中名聲如何?七鳳谷有沒有可能與姚無忌勾結?”
何必悻悻收了話端,答道:“朱美人除了貌美藝高外沒什么特別的名聲,頂多就是有點脾氣,不過美人嘛,難免有點脾氣,去年——”
“七鳳谷呢?”池長庭及時打斷了他的發散。
“這就不好說了。”何必撇了撇嘴,“任何一個門派都是有可能跟任何朝堂中人勾結的,我又不是七鳳谷的人,怎么能說得清呢?”
池長庭深知他說話的方式,淡淡道:“那就揀你說得清的說。”
何必輕咳一聲,道:“七鳳谷收徒第一是要貌美,因此門下弟子素來嫁娶不俗,如現任的紫鳳峰峰主嫁了滎陽鄭氏;朱美人所在的赤鳳峰峰主據說本身就出身世家,只是不知具體哪一家;還有嫁了江南豪富的,娶了武林盟主之女的,這些還只是內門弟子,聽說七鳳谷的人特別喜歡在外收世家子弟作外門弟子——”
突然頓住,狐疑地打量池長庭:“你不會是七鳳谷外門弟子吧?”問完又自己搖頭,“是的話也不會來問我了…”
池長庭沒有回應,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何必豈是任人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
他不但沒走,反而湊近了鬼鬼祟祟問道:“怎么突然打聽這個?朱美人真的在吳縣?在吳縣哪里?你跟她撞上了?怎么就懷疑上了?”突然倒抽一口冷氣,“她對你使美人計了?你你你、你中計了沒?”
說到最后,神色甚是復雜,期待中帶著幸災樂禍,幸災樂禍之外又有點嫉妒。
池長庭淡淡看他一眼,問道:“你那邊如何了?”
何必臉上復雜情緒陡然一收,壓低聲音道:“差不多了,明天,最遲后天就要離開吳縣,說是要去武康…”
池長庭點頭:“你自己小心些,我會派人去武康接應你,但很有可能武康并不是目的地。”
武康縣在吳興郡鄰近余杭郡的地方,四面多山,要是進了山,找起人來就難了。
何必不以為然:“放心!我堂堂東宮第一高手,還能被困在山里?找到了地方我就出來,你就等著消息吧!”
池長庭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作為一個偷兒,別的不好說,脫身手段是必須好的,所以他對何必沒有什么不放心。
倒是朱弦,這么一打聽下來,還是模棱兩可。
七鳳谷表面上看起來不像會同姚無忌勾結的樣子,但是把朱弦放在池棠身邊,池長庭覺得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只是未必所有人都有那個耐心等著他慢慢考慮——
池棠瞪圓了眼看著車窗外的人,驚訝嘀咕:“這是在玩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