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長庭噎了一下,改口道:“我派人去跟他說——以后你還是跟陸七待在一塊兒。”語氣依然堅定。
池棠訕訕道:“這怎么能怪陸大姐姐,是我自己吃撐的…”
固然對方執著于喂她,可她也沒認真拒絕,說起來,只能算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爹爹遷怒陸大姐姐還是不太占理。
但池長庭覺得自己很占理:“你年紀小不懂事,他也年紀小嗎?”他自己怎么不吃撐?
池棠只好拉著池長庭撒嬌撒癡,又勸又撫,說盡陸子衿的好話。
真讓他去跟陸子衿說那樣的話,也實在太傷人了。
即便能說得委婉一些,可她要是不去芳塵院了,陸大姐姐豈不是又要一個人冷冷清清?那多可憐啊…
池長庭一開始還只是因為池棠吃撐的事遷怒,可越聽越覺得心情凝重。
他家姑娘怎么盡說李儼的好話?李儼這廝還扮著陸子衿,阿棠不明就里,把李儼當姑娘走太近可怎么好?
池長庭正思索著拆散池小姑娘和陸大姑娘的三十六計,不經意對上池棠期盼的眼神,心頭念轉,淡淡道:“我再想想。”
女兒這邊不好說,還是讓太子殿下注意點。
池棠當然想不到他表面松了口,心里反而主意更定,只信以為真地當自己勸說成功,不由松了一口氣。
這時,悠悠地吹來一陣風,掀起車簾一角。
池棠不經意地順著望出去,正巧,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停車停車!”池棠忙喊道。
池長庭詢問地看過來。
池棠一面拉著他往外鉆,一面興奮道:“爹爹,我看到上次在別莊救我的——”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望著車前十幾步遠處的街口。
那里青石斜照,樹影狹長。
人群中信步走來,白衣素雅,在夕陽下,鍍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尚低著眉,斂著眸,已可見卓然出塵。
池棠不是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也沒有忘了自己身旁還有誰,可她還是不舍得挪開眼睛。
她記得他,記得他每一次抬眸望來時,勝過春水淥波的溫柔繾綣…
池棠前世長到了十六歲,也是個大姑娘了。
她曾見證過陸子衫飛蛾撲火般的一段感情,雖痛心,也曾暗暗羨慕。
其實她心里并非從未有人來過。
只是當年剛萌了芽就遭遇劇變,父親的去世令她無暇他顧。
再后來,進了京,成了太子側妃,那段懵懂羞澀的記憶很快淡得連她自己也找不到了。
然而,重生一世,當這個人再次出現在她眼前時,還是有種如墮夢境的感覺。
尤其是那人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略帶疑惑地抬眸望過來時,四目相對,池棠頓時一慌,正要甩下簾子,卻被池長庭拉了回去。
“對方不告而別,想自謀出路,你就不要強人所難了。”池長庭勸道,他只當她看到了何必。
何必會出現在這里,他心里是有數的。
以工代賑的計劃已經開始實施,官府給了一些好處,鼓勵商戶們招募流民做工。
這是為了給姚無忌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對流民下手。
經過這幾日的調查,他們已經發現了商戶中的可疑目標。
而何必就混在流民中,等著可疑目標的動作。
這么關鍵的時候,可不能讓池棠接近何必。
對方要是看到何必同太守府有關聯,出于謹慎考慮,可能就放棄何必了。
他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才說了一句話就起作用了。
池棠“嗯”了一聲,乖乖坐在車內,沒有再試圖出去,只是一雙眼睛還往外看著。
車門已經放下了簾子,她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卻還是魂不守舍地看著。
這模樣…
池長庭悚然一驚,猛地打起簾子朝外張望。
街上人來人往,既沒看到何必,也沒看到其他什么可疑人物。
池長庭放下簾子,目光灼灼地盯著池棠:“你剛剛看到誰了?”
“啊…”池棠這時已經回過神來,紅著小臉支支吾吾,“嗯…沒有啊…”
池長庭是過來人,小姑娘春心萌動的樣子見多了,能有什么看不出來的?
只是怎么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在自家小姑娘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池長庭不由火冒三丈:“是不是那個在別莊救你的人?”
“啊?”池棠心里還惦記著另一人,不是很能反應得過來,“嗯…是啊…”
何必!
池長庭臉色變了又變,心里火燒火燎的,但沒有再開口。
車里畢竟還有婢女在,不便問話。
等到回了家,將池小姑娘拎到書房,關上門。
池長庭磨了磨后槽牙,沉聲道:“兩年前,京城魏縣侯家的大姑娘,京兆杜氏的千金,在城郊遇匪,被一名路過的領軍衛將領救下——”
怎么突然開始講故事了?池棠一頭霧水。
池長庭輕咳一聲,道:“杜大姑娘感于救命之恩,不顧家人反對,一定要以身相許——”
“爹爹!”池棠聽明白了,不由漲紅了臉,哭笑不得,“你瞎想什么啊!他是救了我,可沒有他,莫七也會救我,難道誰救我我就要、就要——”終究是沒嫁過人,那幾個字不好意思說出口,“而且人家都有妻女了!”
池長庭這才想起那個生病的小女孩,頓時松了一口氣,尷尬地咳了兩聲,問道:“他那個女兒…病好了沒?”
池棠點頭:“聽說已經退燒了。”
池長庭點了點頭,正要喚人進來備膳,猛地一想,還是不對!
“剛剛在十全街,除了何——那個啞巴,你還看到誰了?”池長庭緊緊盯著女兒的表情。
池小姑娘果然又紅了臉,話也說不利索了:“沒、沒看到誰啊…”
池長庭再次心頭火起。
是誰背著他勾引他家姑娘!阿棠才十三歲——
等等…
他臉色一變,低聲問道:“你那個夢里,爹爹死后,又過了幾年?”
“三年,到興和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池棠老老實實回答。
池長庭結合她之前說的,算了下,竟然是正好三年孝滿的日子。
十六歲的大姑娘了…
池長庭心情更加沉重,問道:“爹爹生前…有沒有、給你定過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