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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江湖往事

  來人一身黑衣,溫潤如玉,豐神俊朗,正是先前有過一番牽扯的楚環玉。

  此時,他手中捧一茶盞,絲絲云霧縈繞周身,更添幾分冷然。

  楚云清眼睛動了動,下意識上前一步。

  楚環玉朝后退了退,道:“我要救她。”

  “楚環玉,你隱藏倒深!”顧眉舒微怒道。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楚環玉說著,看向臉色沉沉的楚云清,“哥,你還相信我嗎?”

  楚云清嘴唇動了動,最后只是偏過頭,哼了聲,“我一直相信你。”

  楚環玉不由笑了下。

  一旁,狄狐目光在兩人身上看過,隨即嘆了口氣,“又是兄弟之間啊。”

  “前輩,我可以幫忙救小晚。”楚環玉認真道。

  狄狐看著他,對此倒是沒什么懷疑,因為對方手里那如茶盞的瓷杯,便是一件傳聞中的寶物早年沒落的北地云山寺的白龍盞。

  因早年間朝廷滅佛一事,大批僧侶佛寺南遷,北地佛門迅速沒落,其中就有云山寺。

  云山寺在北地武林中頗具名望,倒不是說其中僧人在下山闖蕩江湖時,留下了什么名聲,而是因為他們真的普渡救世,每逢災時戰火,寺中僧人總會下山,扶助百姓,所以在民間的威望很高。

  而這白龍盞,則源于一個傳聞:云山寺里有一口井,里邊有一條小白龍藏身,龍乃神物,不該居于凡間,而它私自逗留,所以上天震怒,為天雷所不容。每逢白龍出井口喘息,必有暴雨雷鳴。

  后來云山寺遭受滅佛之事波及,山門被朝廷踏破,僧人死傷無數,主持撲到井邊哭訴,小白龍憤而升天,殺光所有來犯之人。

  那夜云山寺上電閃雷鳴,方圓百里暴雨傾盆,一夜過后,云山寺傾頹破敗,仿佛過了百年那般。后漸有云霧涌來,將這處斷壁殘垣遮擋,其中隱有悲戚龍鳴,令人聞之泫然,心生不忍。

  往后幾年,有無數人聽此傳聞,而深入云霧之中去探尋龍聲,卻皆是無功而返,而龍鳴依舊。

  再后幾年,忽有一游方道人路過此地,涉入云霧之中,半日后取一若茶盞般的青瓷杯而出,飄然遠去。

  此后,云霧竟散,而龍鳴也漸不可聞,直至消失不見,原地只有破敗的云山寺依舊傍青山綠水之間。

  是以便有流傳,說是那神秘道人用青瓷茶盞收了那條小白龍,而茶盞之內更藏了這云山之霧和縹緲之云,白龍潛藏其中,怡然自樂。

  后有人在那奇珍異寶排名中,就將這白龍盞書寫而上。

  其效用、能力皆是不明,但因這流傳,才得以上榜,既占奇珍又屬異寶,下落至今未知。

  此時,狄狐見楚環玉手中青瓷茶盞,心頭驀地就浮現出了有關白龍盞的傳聞,且莫名篤定,對方手里的便是此物。

  只不過,方才聽他們說,這年輕人似乎還是那楚姓小子的弟弟,那此人會是何身份?

  狄狐雖有好奇,卻也只因白龍盞,并沒有什么探究的心思。

  “你想救人?”狄狐皺眉道:“那你跟她是...”

  楚環玉點頭,“還望前輩成全。”

  狄狐明白了,心中不由一笑,卻非嘲笑,而是對年輕人那種愛戀之事,而有的一種過來人的感慨一笑。

  “也罷,那就用你了。”狄狐說道。

  楚環玉感激道:“多謝前輩!”

  接下來,眾人便遵循著狄狐的吩咐,先由顧眉舒將蘇允晚扶起,然后楚環玉上床盤膝一側,雙手抵在蘇允晚的后背上。

  “楚小子,你也別閑著,待會兒如果他真氣不繼,還得你幫他一把。”狄狐邊說著,便從一旁大木箱里取出金針和藥粉等物。

  楚云清不敢大意,立于床邊,隨時準備出手。

  狄狐用烈酒洗針,然后開始在蘇允晚身上扎針,同時開口指點楚環玉,讓他之真氣循蘇允晚經脈而走。

  此間接觸,楚環玉手掌及真氣難免要觸碰蘇允晚身上敏感之處,只不過他神情之中絲毫不見異樣,氣息平穩如常。

  楚云清轉過身去,避開視線。

  顧眉舒噙笑看他一眼,眼中不免浮現幾分贊賞之意。

  狄狐累的滿頭大汗,他無疑是最耗費心神的一個,毒素進入心脈,他這精神要是稍有不集中,或是手抖了,這針就扎錯了地方或是出現力道偏差,那毒血沖擊,蘇允晚真就神仙難救了。

  不過好在,他年紀雖然大了,但手段還在,就這般忙碌半個多時辰之后,狄狐攸然長吐口氣。

  楚云清一直沒幫上什么,此時遞來了熱毛巾。

  狄狐看他一眼,哼哼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擦著臉上的汗。

  一旁床上,蘇允晚臉色慘白,而身前木盆里則是方才逼出的毒血。

  顧眉舒將之端出門去。

  這時,狄狐看著她的背影,沖楚云清說道:“她的毒很淺,你用真氣就能逼出。”

  楚云清皺了皺眉。

  對方這句話的意思,似乎隱有深意。

  同樣的藥膳,即便顧眉舒是試藥之人,可蘇允晚中毒后昏迷不醒,而顧眉舒卻只是有些虛弱,這其中,是否有異樣?

  楚云清沉重點頭,沒說什么。

  一旁,楚環玉同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扶著蘇允晚輕輕躺下,給她蓋好被子。

  “你還好吧?”楚云清問道。

  “無礙。”楚環玉點點頭,從床上下來。

  “小子,你也是‘江湖’的人吧?”狄狐瞥來一眼。

  楚環玉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輕輕頷首,“是,前輩也知道‘江湖’?”

  這時候,他突然注意到了狄狐的穿著,眼神微變,“前輩這是...”

  “是不是跟慕容楓的灰袍一樣?”狄狐隨口道。

  楚環玉應了聲。

  “慕容楓是誰?”楚云清問道,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之前在狄狐家里的時候,他并沒有細問。

  “‘江湖’的堂主,也是在神都的主事人。”狄狐語氣有些不屑,轉而看向楚環玉,“你知道他今年多少歲了嗎?”

  楚環玉想了想,“應該還未知天命。”

  狄狐咧嘴一笑,朝自己一指,“他跟老夫同齡,今年剛好一百零八歲。”

  楚環玉瞳孔頓時一縮。

  這也不怪他會震驚失色,慕容楓是他們的堂主,貌似中年,看起來最多也就四十余歲。

  雖說狄狐看起來也就七十來歲的樣子,可要說兩人都一百零八歲了,這可真讓人難以相信。

  “怎么,不信?”狄狐笑道。

  楚環玉斟酌道:“前輩自是沒有戲耍晚輩的必要,只是一百零八歲,這...”

  “關于慕容楓,我知道一個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狄狐看著他,神秘道:“你想不想知道?”

  楚環玉有些猶豫,他看了眼床上的蘇允晚,本來他這次來就是要確認對方無事,然后最好是將她帶走。可現在明顯是不行了,就算有白龍盞在身,自己也做不到安穩將她帶出宮去。

  而在知道蘇允晚中毒之后,他幾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做下的,所以眼下他應該去找對方問個清楚。

  盡管離開這里才是當務之急,可眼下,聽狄狐這么一說,楚環玉忽然也多了些好奇。

  楚云清道:“還是別說了,你若逗留,我可能要將你留下。”

  楚環玉一聽,笑了笑,“就算留下我又能如何呢,你還能時時刻刻看著我不成?”

  楚云清不由皺眉。

  “你說讓我去做自己喜歡而堅持的事情。”楚環玉說道。

  楚云清記得,這是很久以前自己說過的話,現在聽了,只是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楚環玉有些歉然,隨即看向狄狐,“還請前輩明示。”

  狄狐干咳一聲,手指捏了捏嗓子,沒說話。

  楚環玉一時不解。

  楚云清卻是瞪了這老小子一眼,不過還是去了桌旁,給他倒了杯茶端過來。

  “孺子可教。”狄狐滿意地沖他頷首,接過茶后,故意吸溜了幾口。

  楚環玉難免有些不耐,這里是東宮,是皇宮所在,對他而言當然危險萬分。

  不過還好,狄狐拿捏總是適度,此時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慕容楓出身官宦人家,不過幾十年前就沒落了,當時他父親在大理寺任職,所以他自幼跟那些丞役學了不少功夫,而性格上受此影響也頗深。

  后來其父被卷進一起貪腐案,有人告他在查案中受賄,故意遺漏證據。而人在官場,雪中送炭的朋友少,落井下石的人卻多,慕容楓的父親便因對頭的推波助瀾,而鋃鐺入獄。

  此案的真相如何,老夫也不甚明了,只知道慕容楓的父親在獄中病逝,而慕容楓一家也很快沒落下去,多虧了當年其父的下屬接濟,慕容楓才能在這神都繼續生活下去。

  老夫與他相識時,已是而立之年,那時候我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太醫,他卻已經在京城中闖出了名頭,結交了不少江湖人,手底下也養著不少幫閑。老夫記得,當時是夏天,因為一個西瓜,我倆認識了。”

  楚云清注意到,哪怕之前狄狐在提起慕容楓的時候,語氣中多有不屑,可現在,當談及兩人初識時,哪怕并未細說,可臉上的回憶和眼神都做不得假他們兩人,以前應該是很要好的朋友。

  狄狐繼續道:“總之,因為一些巧合,我倆成為了朋友,而慕容楓是個對朋友很講義氣的人,當時我在太醫院并不得志,偶爾還會受上司刁難,那時候我可老實啊,走在街上還會有混混不良來敲詐。

  是慕容楓幫了我,他的辦法很簡單,誰欺負了我,他就打斷誰的手,說實話,我當時很害怕,但心里又很感激,更是想成為似他這般無所顧忌、什么都不怕的人。

  而他武功雖好,可在外面混難免也會受傷,他每次受了傷,我都會幫他醫治,他也總與我說說為何受傷,談及往事。就這樣,我倆相知交心,成了極為要好的兄弟,那時候恨不得會為對方兩肋插刀。

  后來,慕容楓加入了一個組織,就是‘江湖’,他說他不甘心當一個混混,或是囿于區區幫派,整天為些瑣事煩憂,他要當人上人,成為巨擘,做誰都不敢惹的人。

  我是個膽小的人,膽小便無志,我勸他,他不以為意,他要實現自己的抱負,所以他成為了‘江湖’中人,穿上了灰袍。

  往后幾年,他總會消失一陣兒,有時是幾日,有時是幾月,最久的是兩三年。我知道他走南闖北,折騰的地方不僅僅是神都了,而他每到一處,總會給我寄信,說說當地的風土人情,說些瑣事,談談近況。

  可實在是太遠了,有時候春天寫的信,寄到我手上時,已經入夏了。我一直在神都,因為醫術有了進展,在太醫院也越來越重視,升了官,也更忙了。

  我忙著伺候那些嬪妃,忙著給達官顯貴開藥方,忙著阿諛奉承,所以我倆見面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直到某一天,那是一個冬夜,他突然出現在我家,渾身是血。我既驚訝又怕,我在想他是何時回的神都,又為何是這般模樣,是誰將他傷的?

  他說有人在追殺他,讓我幫他,我給他縫合了傷口,涂了藥,而追殺他的人也出現了。那是個年輕人,很年輕,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同樣渾身是血,他的眼神很干凈,又很憤怒,是那種被信任之人欺騙后的憤怒,我太了解了,因為后來我也有這樣的眼神。

  他讓慕容楓把東西還給他,我很疑惑,問慕容楓怎么回事,可他只說讓我相信他,這個年輕人是盜匪,在污蔑他。

  慕容楓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兄弟,我當然相信他。然后,我倆聯手,或者說,是我用毒,殺死了那個年輕人。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而我仍然記得,他在臨死的時候死死地抓著我的胳膊,嘴里冒著血,還在說讓慕容楓把東西還給他。直到那時,我還相信慕容楓的話,認為這個年輕人是在挑撥。

  慕容楓在第二天走了,他跟我道謝,只不過不是說一聲‘謝謝’,而是不辭而別,在桌上給我留了銀票,很多銀票,是我幾輩子的俸祿都比不了的數額。

  后來的幾年,慕容楓依舊神出鬼沒,我在太醫院越來越受重視,我的醫術越來越高,我能研究出救人的藥方,還能弄出殺人于無形的毒藥。然后,慕容楓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他誠摯地邀請我加入‘江湖’。

  這一次,為了與他并肩,我同意了。

  加入之后,我知道了慕容楓在‘江湖’中的地位,也因此知道了從前所不知道的許多隱秘,其中就有隱世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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