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紙是死物,紅染姐一個大活人,怎么能成為一道符?”
楚云清問道,有些生氣。
“我說過,她只是吊著一口氣,但這口氣是在精神。”顧禾道:“她的人,其實已經死了,只是不甘心、不舍得,所以精神還未消散。”
看見楚云清緊皺的眉頭,她搖了搖頭,“你不是方士,說了你也不懂。”
“那她還能活過來么?”楚云清小心道:“我的意思是,像從前那樣?”
顧禾看著他,只是笑了笑。
世間擅長畫符的方士不在少數,世面流通的符紙千奇百怪,只要有錢,就能搜羅,但一些真正絕密的玄術,誰又會畫在符紙上?
符并不局限于一張黃紙,木牌玉玨、石雕獸骨,這些都能畫符,玄術中的‘陣法’也是如此。
但有以人布陣,卻沒有將人畫符,或者說,是符道無法融于血肉生肌。
在人身上畫符,把人制成一張符,天理難容,就算清靜門門主都沒有這個手段。而清靜門,也沒有往這個方向研究過。
但不巧,顧禾便會一些。
晏紅染不是她第一個畫符的對象,只不過是第一道成功的符罷了。
顧禾思緒發散的有些多,絲毫沒有楚云清的那種悲傷。
因為對她來說,晏紅染只是萍水相逢,只是人生旅途中,一個有趣的人罷了。
最多就是感嘆,還不至于讓她付諸太多的情感。
楚云清看著毫無聲息的人,心中悲愴涌上,愈加難受。
“我以為你能救她。”他說,“我也是膽小鬼,我應該跟安清和拼命,說不定,就能拿到解藥。”
顧禾看著他,無聲笑了下,似是嘲諷,只不過楚云清沒有看見。
“我對不起紅染姐,也不會讓你糟踐她的。”楚云清深吸口氣,擦了擦眼角。
“什么意思?”顧禾眉頭皺起。
“人死,入土為安。”楚云清道。
顧禾氣極反笑,“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工夫么?”
楚云清搖頭,忍著痛起身。
“你不能把她帶走。”顧禾一字一頓道。
楚云清去開牢門,發現牢門沒鎖。
“你再動,我會殺了你。”顧禾平靜道。
此時,她的臉上沒有半分往日的隨和,有的,只有認真和清晰的殺意。
楚云清道;“我以為你能救她,才帶她來這,你付出的努力,我會給予回報,但既然沒能救成,我便要帶她走。”
“呵。”顧禾笑了下,“我不同意!”
楚云清沒說話,只不過,火把朦朧的映照下,蒼白的臉上,卻有著壓抑的猙獰。
“這是道理!”他說。
顧禾沉默片刻,道:“讓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樣了?”
楚云清便將跟錦衣衛說的話,再說了一遍。
“你查清山谷里到底是什么,我就把她給你。”顧禾道。
楚云清搖頭,“你自己可以去查。”
“我不能露面。”顧禾道。
“你怕錦衣衛?”
“你見過他們了。”顧禾忽然說道,語氣肯定。
楚云清覺得,這些城里來的人,真的是聰明的過分。
顧禾點點頭,“怪不得你這么理直氣壯,看來跟他們也有了交易,我倒是好奇,他們為何會找上你。”
楚云清沒說話。
“他們有幾個人?”顧禾問道。
楚云清覺得自己已然看透了對方的真面目,他所以為的朋友或是親近,甚至是贈予自己的玄術,不過都是對方為了達成目的的偽裝而已,一切都只是利益使然。
楚云清深吸口氣,道:“一個。”
“一個?”顧禾皺眉,顯然是不信。
不過,她沒能從楚云清的臉上看出什么。
“有消息,我會再通知你的。”楚云清說道:“不管怎樣,謝謝你的幫助。”
他說的,是之前的事情,不論是相贈玄術還是如朋友那般的推心置腹,哪怕這可能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顧禾眼簾低了低,“各取所需罷了,無需介懷。”
楚云清點點頭,轉身走了。
顧禾看著他的背影,忽地低嘆一聲,她看向床上的晏紅染,今次為了對方,她放棄了楚云清,也不知是對是錯。
但這誰能說得清呢。
她知道,自己已經到該離開的時候了,錦衣衛的人從楚云清口中得到了消息,想必山谷的事情一定能查明白。
而現在,她有了晏紅染這道符,以往的實驗終于得到了可行性的證實,至于查案什么的,當然就不放在心上了,因為此刻有了更要緊的事情。
“庸王府的案子,就便宜錦衣衛了。”她咬牙想著,將晏紅染在薄被中一包,抱著便走了出去。
那邊,老采花不走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顧禾瞧他一眼,紅唇輕啟,一道白練便打在了牢門的鎖鏈上。
啪的一聲,鎖鏈斷裂落地,牢門咯吱一聲便開了。
不走空張大了嘴,激動地渾身顫抖。
“照我之前的吩咐去做。”顧禾說道。
“一定,一定。”不走空連連點頭。
顧禾輕呼口氣,走出地牢。
夜色如墨,她嗅著冷風,在地下不過才幾日而已,雖是從容,心里竟不免有人間相隔之感。
沒有再多感慨和停留,她抱著晏紅染,徑直出了堂口,很快便消失在長街上。
諸如阿力等值守之人,對此竟毫無所覺。
楚云清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越想越憋屈,自責如潮水般不絕。
他腳步忽地一停,心間念頭急轉,亮堂了一瞬,沒來由的,他便匆匆往回趕,臉色難看。
自己真是大意了,既然顧禾已經在自己面前暴露真實面目,又從自己這里知道了庸王府和錦衣衛的消息,那她自然沒必要再待在地牢里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離開地牢,帶著她畫好的那道‘符’離開。
楚云清急忙回了堂口,去了地牢,發現果然不見了人,便是不走空都被放走了。
而出來后,才看到了優哉游哉往這邊來的地牢守衛。
聞著這人身上的酒氣,楚云清搖了搖頭,頹然地往外走,走回了街上。
他心里其實也明白,如果顧禾真要離開,阿力這些人,又怎能發現呢。
只是,這種無力感讓人太過失落,沉沉的難受。
“才多會兒沒見,怎么就這副德行了?”街邊,有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