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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莽夫

  從廂房里先出來的,是臉色紅潤,神清氣爽的俏寡婦。她一邊整理著衣衫一邊走出來,看著李二的時候,還撩了撩頭發,拋了個不大不小的媚眼,讓李二打了個冷顫。

  楚云清皺著眉,等這寡婦走了好一會,白九才從房里挪出來。

  虛弱、疲憊、無精打采,白九打著哈欠,身子軟塌塌的,捶著腰過來,勉強打了個招呼。

  可以看見的是,他走路走邁著八字腿,好像很是不方便。

  李二調笑道:“你這折騰的夠久啊。”

  白九沒有絲毫自得,反而苦不堪言,“兄弟領了二哥的情了,只不過你找的這娘們兒,兄弟屬實招架不住啊。”

  “這話是怎么說的?”李二驚訝道:“白兄弟憋了這么久,該是好好去去火才對。”

  白九苦笑著擺擺手,“可不是嘛,她是敗火了,我現在都腫了。”

  李二當即沒憋住笑。

  “先去喝酒,談正事。”楚云清當然不想聽這等齷齪事。

  李二素來知他性子,撓撓頭,招呼一聲,“走,春來樓定好了位子。”

  相比楚云清來說,李二更像是一個地道的幫派中人,他聽命行事,手上做事毫無顧忌,全然以完成吩咐為目的,所以在康樂坊這一片,威望很高。

  所以,作為康樂坊最大的酒樓,哪怕在午時總會爆滿,當李二說要個位子的時候,春來樓也必須給騰出一張桌子來。

  沒有帶其他弟兄,楚云清一行三人進了春來樓,直接在靠窗的一桌坐了,不多時便上好了酒菜。

  “別嫌接風簡陋。”楚云清端起酒杯,沖白九敬了敬。

  白九也不忸怩客套,坦然受之。

  他當然知道楚云清是個狠人,年紀輕輕便混上香主不說,還成為晏紅染的心腹,可以說這兩人在淵行幫里,是年紀最輕而所處地位最高之人。

  像這等人物,自是心高氣傲,但現在竟會對自己這般禮待,不用想也知道,對方有求自己的事情,肯定不會簡單了。

  所以,白九想著既然已經答應了對方,都從地牢里出來了,那也就沒什么好推諉的,索性就干了。

  他同樣端起酒杯,碰杯后,仰頭便喝。

  李二完全充當了一個好的捧哏,一邊倒酒,一邊拍著白九的馬屁,這在往日是根本不可能的--一個爛賭鬼,莫說他李二來敬酒,甚至連瞧都瞧不上。

  “清兒哥,咱也別客套了,想要兄弟做什么,直接說了吧。”

  白九咕咚咕咚喝了幾杯酒,也不吃菜,目光炯炯,“好歹借著這股酒勁兒,兄弟還有三分勇氣,不然等吃飽喝足了,我怕自己真就慫了。”

  楚云清看他幾眼,心里倒真有了幾分欣賞。

  “也好。”他將酒杯一放,談起了正事。

  而李二見此,自也放下筷子,聽得不多,注意力全然放在四下警惕。

  就在這時,幾道身影從門口進來,一下便擋住了午后的陽光。

  六個人,身高體壯,豹頭環眼,身穿精悍短打,外罩一件敞衫,腰間別著短刃,腳下穿的都是皮靴。深秋的天,有的抱著胳膊,有的露著胸膛,巴掌大的護心毛黝黑透亮。

  這幾個人一進門,這眼神就四下瞄,神情不善,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實則看的就是楚云清幾人的方向。

  李二已經注意到了,低聲提醒了一句。

  楚云清只是瞥了眼,便繼續吩咐白九要做的事,后者雖然聽著,但眼神不定,額頭也有冷汗下來。

  倒不全然是因為門口進來的那幾個神情不善的漢子,而是被楚云清吩咐的事情嚇得。

  之前他也知道是要對付陳五,也正如楚云清所說,用不太著自己的賭術,但現在一聽,其中兇險,竟真是要命的營生。

  “這這這…”白九嘴唇哆嗦著。說實話,原本只是借著三分酒勁兒,現在全是被嚇醒了,一身冷汗加酒氣,味道難聞。

  楚云清也不勸,只是吃菜,等對方做出決定。

  白九臉色僵硬著,他看著身邊面無表情的這人,心中叫苦。

  本以為對方是個莽夫,哪曾想還會這等陰損的計策,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從了對方,要么就死。

  因為自己知道了對方的計劃,沒有別的路可選。

  這時候,門口那幾個漢子朝這邊來了。

  都是練家子,雖然步態寬闊囂張,像是螃蟹橫行,可這下盤很穩,路上有上菜倒茶的伙計擋路,直接被扒拉到一邊,盤子里的酒水茶水哐當砸在地上,原本熱絡的場間一時有些安靜。

  有吃飯拼桌的擋了過道,這幾個漢子也不動手,只是兩眼一瞪,那客人頓時就縮了,有的趕緊讓路,有的直接弓著身子往店外走,春來樓這一層頓時跑了小半的客人。

  掌柜的一看,連忙跑過來,臉上堆笑。

  “幾位好漢,樓上還有雅間,不如…”

  “滾蛋!”

  領頭的漢子身高八尺,鐵塔一般,赤著的胳膊上畫龍刺虎,臉上虬髯如鋼針一般。

  這掌柜的肥頭大耳,可在他面前,就跟個小雞仔一般。

  不過幸好,他知道,康樂坊的清兒哥和李二哥都在,心下也稍稍放了心,這目光,就朝楚云清那邊求助似的看過去了。

  李二也不在怕的,長凳朝后一推,人就站起來了。

  “怎么著,看著不是來吃飯的,倒像是來找茬的?”

  他中等身材,甚至還有些瘦,但在楚云清面前是唯唯諾諾的小兄弟,可在外卻是手黑的二哥,莫說現在楚云清在場,就算他不在,李二也是要站出來的。

  這里是康樂坊,就是他罩的。

  那邊壯漢見此,把眼前掌柜一把推開,大步過來。

  “老子就是來吃飯的。”這人咧嘴一笑,“你亂叫什么,找茬?”

  李二眉頭一皺。

  對面幾個人里,又有人開口了,“我們來吃飯,你朝咱們喊啥?”

  李二笑了,他明白了,這幾個人,純粹就是來找他們的麻煩的。

  “地方太小,砸壞了東西還得賠,不如出去劃個道道?”他說。

  對面那漢子刮了刮鬢角,咧嘴,“劃你娘!”

  話還說著,他早就一拳打了過來。

  這拳極重,帶出一陣悶響,李二臉色頓時一變,倉促間只得雙手一疊,擋在身前,卻被一拳轟了出去,正砸碎一旁的桌椅,那邊客人連忙跑了。

  白九也變了臉色,猛地站起,又不知道該走還是干嘛,站在那有些尷尬。

  楚云清先看了眼李二,后者咳嗽著站起來,傷得倒是不重。

  然后,他放下筷子,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對面的幾個漢子都很壯,楚云清也是一條大漢,尤其是近來幾日,有小輔助之后,增強了幾年的氣血,這幅體魄下不知藏著多恐怖的力量。

  此時,他這么一站,便好似有滾燙的氣息逸散,對面領頭的漢子原本嬉笑的臉色當即一變。

  內行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來之前他根本瞧不起什么楚云清,但現在,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厚重氣機,以及隱隱的氣血牽引,他知道,自己真是碰上硬茬子了。

  “你是誰的人?”楚云清看著他,雖然在問,心里卻已經有了猜測。

  此前或有人在康樂坊鬧事,也多是一些經由太淵城的江湖人,彼此沒什么利益牽扯,交涉一番或是較量幾下拳腳就算了,在這淵行幫的籠罩下,尋常小幫小派也根本不敢來招惹他。

  聽口音,對面幾人應該是太淵州本地的,那么就不會不知道淵行幫的力量,所以能排除過江龍的嫌疑。

  也不是官府的人。

  能在這個時候來找茬的,只有‘自家人’了。

  對面那漢子不知道楚云清心中所想,也不答話,只是隨便一擺手,后邊跟來的幾個人獰笑一聲,就撲了上來。

  一般來說,混江湖的甭管行事好壞,起碼嘴上都會說個道義,所以在動手前,總要先趟一趟家門,捋清楚先次。因為出入江湖,說不定誰就認識誰,三言兩語談及,可能還都有熟人牽扯,大家也就賣個面子說和,能不動手最好。

  畢竟,要是有衣食無憂的日子能過,誰會風餐露宿地混江湖呢。

  此前,李二的話就是如此,也是一貫作風,給雙方留個臺階。但沒想到,這來的幾個混人根本不管這一套,直接就是干。

  楚云清沒少打架,從前真氣不強,全靠身子去硬抗,扛不住就流血,就倒下。

  但現在不同了,可要細說起來,他也不會什么武功招式,雖然有一身真氣,也不知道怎么用。

  所以,他現在還是去硬抗。

  但沒有人能打到他,體魄的增強帶來的還有敏銳的五感,眼前幾人看似兇狠的出拳在楚云清的眼里,就跟小孩子撒潑差不多。

  揮來的拳頭被輕易閃過,楚云清一拳搗在對方的胃部,眼前的漢子眼神一張,一臉痛楚。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巴掌就將對方拍了出去。

  幾個回合下來,桌椅碗碟碎了一地,飯菜撒的到處都是,但原本還擔憂害怕的客人,現在都在看熱鬧。

  因為還站著的人是康樂坊的清兒哥。

  原本囂張的鐵塔漢子半跪在地上,一張臉憋得通紅,身子朝后仰著,眼前是掐著他脖子的楚云清。

  他兩手死死掰著對方手腕虎口,但手指都掰痛了,脖子仍舊像是被鉗子夾著一般。

  楚云清的手上,只留下了幾個紅印子。

  他欺身問道:“我再問一遍,你是誰的人?”

  漢子艱難搖頭,他當然不會說,因為心里知道,如果不說,對方還會有所忌憚,留自己一條性命,可要是說了,陳五一定會殺了自己,還會連累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表現的很硬氣。

  楚云清見此,眼瞼低了低,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受制的漢子心里松了口氣,暗道自己猜得對,不過眼里,自然便帶了些輕蔑。

  就算被你打敗了又怎樣,你還不是不敢動我?

  但下一刻,一陣寒氣便自尾椎骨而起,讓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這是殺意。

  在這壯漢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他看見了對面那人露出的輕笑,然后便聽見了一聲脆響。

  他對此并不陌生,那是捏斷喉嚨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是自己的。

  楚云清撒了手,對地上嗬嗬著然后沒了氣的人看也不看。

  身后,李二有些欲言又止。

  他眼里有些擔憂,因為這幾個漢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尋常幫派里,也養不起這等油光滿面的大漢。這都是好吃好喝養起來的打手,也不難想,在這太淵城,這等漢子投奔的只有淵行幫。

  他不蠢,能猜到是陸景或陳五其他堂主的人。

  果然,地上哼哼唧唧的另外幾人都變了臉色。

  “楚云清,你知道你殺的是誰么?”

  “五爺不會放過你的!”

  “你等著吧!”

  楚云清臉色不變,他只是朝四下還在瞧著熱鬧的人抱了抱拳。

  “諸位爺們,也別瞧了,都散了吧。”他當然不會讓幫內的齷齪傳揚出去,即便如今整個太淵州,都有風聲。

  四下之人有的也是一樂,有的擺擺手,說幾句客套話,這飯當然是沒心情吃了。

  只有那春來樓的掌柜,看著滿地狼藉,一臉苦相。

  李二想了想,掏了十兩銀子過去。

  “這哪能要二哥的錢。”那掌柜一看,又急又怕。

  他是開酒樓的,只要交足了給淵行幫每月的例錢,便不會再有其他人來搜刮,所以他手上當然不缺銀錢。

  先前做派,當然是故意的,想讓對方覺得對不住自己,但這銀子他可真不敢要。

  李二也不勉強。

  那邊,楚云清并未阻攔,所以鼻青臉腫的一伙人抬了那被打死的壯漢便走,臨走時當然不忘放幾句狠話。

  李二走過來,猶豫道:“清兒哥方才,是否魯莽了些?”

  楚云清反而一笑,“那你想講道理,對方也不聽啊。”

  李二揉著胸膛苦笑,但還是道:“他們要真是陳五的人,想必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只是沒想到,他真會因為以前的仇怨,在現在這個時候,派人出手。”

  楚云清沒說話,因為這也可能是陸景等人的嫁禍,但不管如何,這對晏紅染來說,都是一個很好的發難借口。

  “你現在可以去準備了。”他對白九道。

  白九咬了咬牙,眼神一堅,“行!”

  “我相信你。”楚云清笑了笑。

  看著他這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白九很難相信,他方才渾不在意地捏死了一個人。

  或許這就是江湖吧,他想著,告罪一聲,快步離開了。

  李二看著他的背影,道:“他這副樣子,能行嗎?”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楚云清道:“現在只能相信他。”

  李二猶豫道:“這件事,堂主知道嗎?”

  楚云清看了他一眼。

  李二心里一個咯噔,明白了。

  “方才那幾個人...”他主動轉移話題。

  “我自有計較。”楚云清說道。

  那幾個蠢貨,根本不用他出手,也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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