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啊。”
心理研究辦公室里,張熙俊聽著面前人的敘述,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他差不多明白了情況。
“你是因為見義勇為,最后才導致腿受傷的哦。”
“談不上見義勇為吧,”金晟允小心地盯著他,“我想如果換作醫生您的話,看到別人陷入危險,應該也會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不一定會像你這樣熱心腸哦。”張熙俊看著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因為要考慮的因素的太多了。”
“可,您是醫生啊,對患者無動于衷的話…”
“晟允先生,你要知道一件事。”張熙俊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只有被送到醫院,進了診室,那才叫患者。而如果在大街上遇到你這種情況,我恐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救護車到來前,盡可能地幫那個女生做點急救措施來拖延時間,只有暫時保住性命,接下來才能進行治療。”
他說到這兒,停頓片刻,嘴里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我知道這可能聽上去有些矛盾,殘酷,但這就是現實。醫生的職業就是救治患者,而如果因為沖動而這樣,到時候很可能兩個人都會出現危險,如果我損失了一只胳膊,或者腦神經出問題,即使運氣好一點,那個女生救活了,但同時殘缺的我,也就失去了救治患者的資格。”
雖然話聽上去有些難聽,但邏輯上毫無問題,金晟允聽著,不由得身體向后仰靠,倒吸著涼氣,真是一個冷漠的醫生,他這樣想。
“不過好在你的運氣不錯,以腿傷的代價換了一條命。”張熙俊這時的話語稍加緩和,“后來呢,癥狀有稍微緩解嗎?”
“還,還好吧…”金晟允似乎失去了與他交談的勇氣,話語聽上去就如同輕聲的低吟,“去留學的這些年,發作的很少,但有的時候還是不能長時間劇烈的運動,比如長跑之類的。”
“說明治療的還是不徹底。”張熙俊這時終于從座椅上站起身,跟他提出了建議,“這樣吧,我帶你先去三樓拍一個CT看看,你有本地的醫保嗎?”
“暫時還沒有。”金晟允搖著頭,“因為一回來就忙著工作,穩定后我打算再去辦的,具體多少錢,我會付現金的。”
“沒必要了。”張熙俊微微抬起手,“這次就當我幫你免費治療吧。”
“這樣也不太好吧…”
“我覺得你心里現在肯定是在想,這么冷漠的醫生真的值得信賴嗎?”張熙俊雙手背在身后,抬起目光,似乎是向門口那邊眺望。
“我并沒有懷疑您,但確實也在逐漸往這方面想。”
張熙俊也沒有說什么,目光繼續緊盯著門口,嘴角越漸朝上,笑容似乎就如同被人灌入了苦藥般,他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些對自己的評價。
“時間充足,我就陪你去一趟吧,不然那邊的人應該不會信你的話。”
“嗯…”金晟允這時也從座位上站起身,“麻煩您了,張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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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有聽過一個笑話嗎。”
張熙俊走在他前方,突然轉過頭,這樣問道他,“是關于意文的諧音笑話。”
“啊,沒有聽過,是怎樣的?”
“標題是這樣的。”張熙俊抬起右手,輕輕撥弄著指尖,“就是我過的一星期,用意文從周一說到周日。不過呢,到了周三就要開始耍笨,周四得泡一杯濃縮咖啡,周五則要用調羹攪拌砂糖,周六則要一口喝光咖啡。星期日則是安息日。那么這樣的人,到底會有怎樣的表現,他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金晟允默不作聲地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回答。
“答案就是精神科病人。記憶力每到周三就減弱,喝一杯咖啡還得分三天,喝完周日就休息,除了他精神有問題外,我也就想不到合適的答案了。”
冷笑話啊——金晟允抬起頭,略顯無奈地皺著眉頭。
“難道你不覺得好笑嗎?”
“還挺不錯的。”金晟允面無表情地點著頭,“算是戳中了笑點吧。”
“嚴格來說,這也不算是笑話。而是一個對你的忠告和提醒。”
“啊,什么?”
“你應該感覺到慶幸,如果那時候的車禍受傷的是大腦,可能你就要變成我剛剛說的那類人了。”
“會是這樣嘛…”金晟允敷衍似的回了一句,“不過當時的我也沒有想太多。”
因為那個孩子就在自己的面前啊,自己顧慮的也沒有太多。
“對了,你還記得當時被你救的那個女孩叫什么名字嗎?”
“不,不記得了…”4年的光陰如同白駒過隙,金晟允對于那個女孩的印象,似乎只有那張略顯稚嫩的面容,以及那雙掉落在馬路上,紅色的芭蕾舞鞋。
“我想那個女孩的家人,肯定很感謝你。”張熙俊偷瞄了他一眼,“但看你的樣子,貌似也并不需要這些感謝。”
“后來我記得我被送到了她父親所在的醫院接受治療,她的父親是一位優秀的骨科醫生,也是一個慈祥的父親。除此之外,也就沒有別的了。”
記憶只有這些,無論后來自己在住院部躺了多久,醫生精湛的醫術,護士溫柔的照顧,怒那和夏妍的陪伴,讓自己現在一一列舉,一時間也難以完全回想出來。
“其實我剛剛在辦公室里跟你說的一些話,都只能運用在身體上的疾病。這兒的疾病是最難根治。”他手指著自己的左胸口,“記得我接觸過不少抑郁癥的患者,他們普遍有個特點,就是外表看上去很正常,吐詞流利,思想清晰,有的甚至能和朋友聊一整天的積極話題。但,每到真正發作的時候,卻很突然。”
“那他們應該是很信任醫生你吧。不然不會輕易來你這兒尋求心理治療。”
“治療?”張熙俊發出一聲看似冷漠的笑容,緊接著表情也逐漸變得苦澀,跟剛才辦公室的他完全是兩幅面孔,“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幫這些患者緩解心理上的癥狀,徹底的治療還是得看本人。”
“尋求本人嘛…”
“所以人心是一門復雜的學問。”張熙俊說,“而且無論作為什么醫生,患者在你面前,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傾盡全力地去救治,這點至始至終無法改變。”
金晟允瞪著雙眼仔細聽完他的講述,或許他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冷漠。但自己目前確實還保留著之前的看法,或許跟他說的那樣,只有心里想著救治患者的才是真正的好醫生。
順著階梯,走至三樓,放射科的科室就在右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