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是大家出身,又養尊處優多年,天生的涵養使然,平日里即使再生氣也斷沒有會動手的時候。
她這一下子甩出去,力道十足。
孟氏被抽得臉上火辣辣的。
她捂著臉,倉惶的抬頭看向老夫人:“母親…”
老夫人冷笑:“你自己看!”
說完,就將那庚帖扔到她懷里。
有關武曇和蕭昀合八字的結果孟氏的確也是納悶半天了,這時候也顧不得老夫人下了她的面子,趕緊將那庚帖撿起來,打開了一看,也是勃然變色。
武曇的生辰原是六月廿三晚間的戌時三刻,這庚帖上的記錄卻被更改,差得倒是不多,只是跨過了午夜,改成了六月廿四的子時初。
武曇是小輩,這些年也沒有正經擺過什么壽宴,而且湊巧的是當年出她出生的時候,正趕上武勛人不在京城,林氏想著等夫君回來了再大辦百日宴,所以連滿月酒都沒擺。
皇帝和姜皇后既然想把她許給蕭昀,自然會對她有個大概的了解,不過他們應該只是知道她大約是六月多的生辰,并不會提前查得太細。
現在這庚帖上一個多時辰的推移,不顯眼,但真要合八字的話,卻又差了很多。
“你做的?”老夫人的面色不善。
她沒指著用孫女去攀龍附鳳是一回事,可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玩手段,這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何況——
還是膽大包天,欺君罔上的大事。
“我沒有!這帖子原是侯爺親手書寫,妾身拿回去的…”孟氏脫口否認,心中暗惱的同時才又突然反應過來——
這帖子自然是被人篡改過的,可是這篡改過的字跡她瞧在眼里卻是莫名的熟悉,老夫人不怎么親近武青瓊,可她卻立刻就認出來,這上面的筆跡是武青瓊的!
孟氏心頭一怒,突然就后知后覺的想起來了,昨晚剛從佛堂回去武青瓊言語之間的反常和閃躲。
她手里抓著庚帖,掐得指關節都慘白變形。
老夫人冷眼旁觀,這時候已經是將她的反應看在了眼里,不由的更加惱怒:“就算不是你做的,那你也應該知道是誰吧?還不說實話?”
“我…”孟氏哪能供出女兒來,飛快的掩飾神色,“母親,那日侯爺將庚帖交給我,我帶回去就放在妝臺上了,一直到次日進宮…母親,您先別動怒,確實是我的疏忽,臨出門前沒有再仔細的核對一遍,您放心,我一定會查清楚原委,給曇兒一個交代的!”
“查?”老夫人冷笑,從她手里又拿過帖子,抽出里面寫字的紅紙撕了個粉碎:“這是什么樣的事,你還沒個分寸?難道是嫌命長嗎?你要回府去大肆查問,豈不是要昭告天下咱們武家犯下了欺君罔上的大罪?老二在軍中的威望已經讓君上極不安心了,這次聯姻,一則為著示好拉攏,二則也是個試探和牽制的意思,如果你現在給我弄出個篡改八字拒婚的丑聞來,豈不是給咱們全家招禍?”
她拿掉桌上的茶壺蓋,將紙屑全部塞進去。
墨色和血色在熱水中飛快的渲染開,老夫人的語氣果決,冰冷的警告:“曇兒的這樁事,過了就是過了,誰都休要再提!”
皇帝本來就對手握重兵的武勛很不放心,這時候要是再懷疑是他們武家不識抬舉,拒不結親,那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孟氏如何不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她當然也知道篡改八字的這件事必須就此打住,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可現在如果武曇嫁不得蕭昀了,那就真的得推武青瓊去填這個窟窿了。
“可是母親,皇后娘娘說——瓊兒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那么不知輕重,萬一真要把她送進宮里去,我怕…”孟氏慌亂之中,已經語無倫次。
老夫人聽了一半就氣笑了:“所以,你是想再改一次八字,二度拒婚皇室?”
眼下的這一次,是木已成舟,沒有辦法,只能將錯就錯,本來這一次意外就已經叫人捏把冷汗了,還來一次?
這個孟氏,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可是——”孟氏卻是真的急了。
老夫人已經嚴厲的再次打斷她的話:“夠了!想想你的夫君和兒子,他們人在邊城戰場是個什么樣的兇險處境,就不要再添亂了。你有這個工夫在這瞎操心,不如回去好生壓一壓三丫頭的性子,至于皇后娘娘要的庚帖,回頭我會親自送過去,至于是福是禍…”
武青瓊那個德行,真要被選進宮去服侍太子了,誰都保不齊最后落個什么結局。
可無論將來怎樣,眼下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皇帝因為這聯姻一事而對他們武家生出猜疑之心了。
孟氏也知道這事情棘手,雖然憂心忡忡,卻也閉了嘴不再試圖求情了。
馬車回到侯府,婆媳兩個就各自散了。
“老夫人,謹慎起見,二小姐那個生辰的事,您是不是囑咐一下她,省得后面露餡?”周媽媽提醒。
“咱們武家,說是幾代的功勛榮耀,可眼下這日子,真真是容不得半分的行差踏錯。”老夫人抬手捏了捏眉心,一籌莫展的嘆了口氣:“我就說慈母多敗兒,孟氏把三丫頭寵得簡直沒個邊兒,你瞧瞧…”
對孟氏,老夫人還是了解的,她不喜歡歸不喜歡,但這個女人總歸也是識大體的。方才在馬車上,她雖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可是看孟氏那個遮掩和維護的態度就知道,那庚帖出問題八成是和武青瓊有關的。
周媽媽抿抿唇,沒接茬兒。
老夫人又想了想,才道:“一會兒你把青林叫到我那去吧!”
這件事,總歸是要知會武青林的。
“好!”周媽媽應了,扶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而這邊,孟氏則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就直奔了允闌軒。
武青瓊還在為了昨晚的事生悶氣,坐在外間的榻上,手里拿著個花繃子,繡花針有一下沒一下的戳。
“夫人!”她的兩個丫頭守在門口的廊下一邊小聲的說笑一邊撿蕎麥殼,一看孟氏那個風風火火的樣子,幾乎都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
“瓊兒呢?”孟氏掃了兩人一眼,因為她的面色實在不善,兩個丫頭都噤若寒蟬,還沒等吱聲呢,孟氏已經推門闖了進去。
動靜太大,正在發呆的武青瓊猛地驚醒,本來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頭,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剛要開罵,卻看見孟氏滿面怒氣的兩步已經到了她跟前。
武青瓊皺眉:“母…”
還沒等開口說什么,孟氏已經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盯著她的眼睛,咬牙切齒的責問:“之前我房里武曇的那封庚帖,是你動過了?”
她說是追問,語氣已經甚為篤定。
而且她此時紅著眼,那模樣像極了一只發怒的怪獸,這么狠恨逼視武青瓊的時候,武青瓊就只覺得恐懼。
“母親,我…”她根本就不敢狡辯,縮著腦袋囁嚅了一聲。
“蠢貨!”下一刻,孟氏已經暴怒的一聲嘶吼,狠狠的一巴掌將她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