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傳來的聲響,轟的一聲。
武曇覺得天搖地動。
她的第一反應是拔腿往外跑。
然則大地劇烈震顫,她剛搶了一步上前,身子就穩不住平衡,往旁邊一個踉蹌。
這是怎么了?
發生地動天災了么?
可是京的選址,是幾朝皇都,數百上千年來,也沒聽說過有地動的先例。
塔外的青瓷察覺情況不對的第一時間也是轉身要往里搶。
可是一瞬間,整座七層高的雁塔都搖晃起來,塵土夾雜著碎石簌簌的往下落。
青瓷和站在門口的邢五等人剛要搶進門來,剛好上空一條橫梁落下。
支撐這樣一座建筑物的橫梁,用的都是一人合抱不過的老木頭,凌空墜下的威力,可想而知。
青瓷幾個自知不敵,生生被阻斷在了外面。
武曇一跤摔在地上。
當時腦子里只有一個清晰的念頭——
這雁塔要塌了…
雖然天崩地動,她一時也什么都顧不得了,手腳并用的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然則——
好像地基被震得松動了,還不等她爬起來,就先感覺整個地面都在下陷。
頭頂上方,不斷有雜物落下。
要說心里完全不害怕那是假的。
武曇被顛得一下子沒能起身,慌亂中一轉頭,卻見高處一道橫梁正失去支撐往下砸來。
那么一條橫梁,比她的身子都粗,這要被砸中,估計就能直接將她捶成一坨肉泥了。
武曇驚懼之余,嚇得小臉煞白,也顧不上什么體面了,屁滾尿流的就往旁邊一翻身,滾了兩圈。
還沒回過神來,身后就是砰的一聲。
橫梁砸在地上——
她方才躺過的地方…
武曇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則還不等她冷靜下來,卻驟然發現那橫梁落下來時候末端剛好戳在了殿中大佛的一側。
佛像本來已經在搖晃,突然被橫木一戳——
碎裂的聲響中,已經從中斷做兩截,上半截悠悠的正要往下墜落。
武曇眼睛圓瞪,連忙手腳并用的就要爬起來往旁邊跑。
然則剛起身到一半,就又身子一歪,又撲在了地上,驟然回頭的時候才發現身上披風的下擺被落下的橫木壓住了。
她慌亂的去解披風。
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的運氣實在是不佳,胡亂的扯了兩下才發現不止沒能把披風給解開,反而是那繩結不知何時已經被抽成了死結。
頭頂的佛像搖搖欲墜。
青瓷被落下來的橫梁和各種雜物阻擋,出口那小門已經被堵死了三分之二,外面的人著急的正在合力挪動障礙,武曇只能聽見青瓷恐懼的叫嚷聲:“主子…”
她那披風被壓住了,扯也扯不出來,繩結又解不開,武曇跪坐在地上,急得直想哭。
可這并不是任性撒嬌就能蒙混過關的場合,倉促之間,她順手拔下發間一支釵,扯著披風的下擺用力劃裂,一邊費力的撕扯,一邊眼見著頭頂的半尊佛像已經開始往下落。
千鈞一發,蕭昀不知怎的就到了她身后,他手中握著把匕首,就著又往那披風下擺的裂痕處用力一拉。
削鐵如泥的寶刃,瞬間將披風斷做兩截。
武曇回過神來,心中燃起希望,瞬間又振奮了精神,連忙爬起來。
然則只起身到一半,已經有點來不及了。
蕭昀順勢一撲,將她按倒在旁邊,因著用了很大的力氣,武曇跟著他撲出去三四步。
人剛摔在地上,就聽見身后轟的一聲,濺起大片的塵土和碎石。
武曇后怕的又是一身冷汗。
眼前塵土飛揚,視物不便,混亂中感覺手腕被人一把拽住。
“走!”蕭昀的聲音壓抑又匆忙。
方才那半尊佛像砸下來,又給地基造成了極大程度的損傷,整座雁塔都在震顫瓦解。
唯一的出口還被堵了,眼見著他們這是將要被活埋?
這時候武曇已經什么都顧不得了,只下意識的穩住了身形,弓著身子跟著蕭昀跑。
蕭昀扯了她,三兩步繞到佛像背面。
眼前的灰塵散去了些,武曇才發現這佛像背后居然被掏了個窟窿出來,不大的孔洞里面大大小小的又雕了十幾尊小佛像,最大的也只有成人巴掌大小,憨態可掬的,居然十分可愛。
只見蕭昀一邊擰眉沉思,一邊相繼將四五個小佛像扭轉了方向,有的轉過半圈,有的轉了四分之一,有的直接轉了個整圈…
這些小佛像底座居然是可以動的?
武曇這會兒正跟著整座雁塔震蕩的節奏瑟瑟發抖,混亂中也沒看清楚蕭昀具體究竟是怎么操作的,只是隨后蕭昀就將她推到一邊。
她再定睛一看,就見腳下的地磚移開了四大塊,下面露出一個洞口來。
這雁塔之內有機關?可相傳這塔是民間所建,就算有機關密室,蕭昀又怎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武曇心里掠過一瞬間的狐疑。
然則不容多想,蕭昀已經推了她一把,不耐煩道:“還不躲下去?難道你想被活埋嗎?”
武曇被“活埋”二字又嚇了一哆嗦,連忙收拾了散亂的思緒沿著臺階快步往下走。
蕭昀身上自然不會帶著火石,臨下去之前略想了下,就匆忙的兩步又繞到佛像前面,搶了一盞半滅不滅的油燈在手。
可是——
他們倆人今天的運氣真的都有點背…
就怎么一個來回的間隙,蕭昀再折回來的時候,剛下臺階到一半,石鑄的樓梯居然從中斷裂。
蕭昀腳下一空,直接跌在了下面密室的地面上。
好在當時他已經下來到一半,這一跤摔得也不算太狠,燈油潑灑出來,燈芯也掉在地上,倒是一時還沒有滅掉。
武曇的反應極快,借著微弱的光亮已經敏銳的目光四下一掃,趁蕭昀爬起來的間隙,她已經取下墻壁上的火把,拿過去就著地面上的火種點燃了。
這間密室有三丈見寬,還是比較大的,里面布置了坐榻桌椅,只是年久無人打理,落滿了灰塵,還有些腐了,到處一股霉爛的味道,而密室的角落還堆著幾個陳舊的長滿蛛網的舊箱籠。
武曇剛四下打量了一遍,就聽身后的蕭昀又在沒好氣的在兇她:“幫忙把洞口先封了。”
武曇趕忙舉著火把回轉身去。
彼時他們的腳下的地面已經沒有再震動了,可的地上的建筑還在持續坍塌,不斷有碎石和雜物從洞口往下落。
那樓梯的下半截已經斷裂。
蕭昀劈手奪過武曇手里的火把,舉高了指給她看:“那個機關,得往右掰到底。”
而以他兩人的身高,誰都夠不著。
武曇仰著脖子看了眼,沒過腦子就脫口來了句:“你趴下,我踩你背上應該差不多…”
話一出口,在低頭看見蕭昀那張臭臉的時候才突然記得她現在的“伙伴”是誰,頓時心虛的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
蕭昀懶得理她,已經幾步走到墻角,伸手去推擺在那的箱子。
箱子里好像還放了東西,他一把沒推動,見武曇還站在那就更是火大:“幫忙啊!”
武曇這才顛顛兒的跑過去。
兩人合力把箱子推到洞口下方,蕭昀踩著上去扣動機關。
這個密室已經多年不用,不知道是不是機關內部有些銹了,他雙手用力掰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有了點動靜,地磚緩緩的向右平移而去。
武曇替他舉著火把,仰頭盯著看,剛要松一口氣,就見高處一塊石頭墜了下來。
“小心!”她喊了一聲,下意識的上前兩步將蕭昀從箱子上給推了下來。
就這么一耽擱,那石塊已經重重的砸在了洞口剛移動到一半的擋板上。
擋板被整個砸落,兜頭往下蓋下來。
武曇尖叫一聲,連忙貼著箱子蹲下,倉促間抬手擋了一下。
蕭昀正摔了個七葷八素,頭暈眼花之際聽她驟然一聲尖叫,同時砰的一聲,塵土四濺,心跳就猛地停滯半拍。
一瞬間腦子也恢復清醒了,倉促的一翻身,也不急爬起來就先撲過來,將壓在箱子旁邊,已經砸成兩半的石板給掀開了。
武曇被蒙了一頭一身的塵土和碎石屑,正抱著腦袋縮在那。
好在那箱子夠大,而她又人不大,小小的一團,石板剛好支在旁邊,并沒有落她身上。
只不過她人是嚇得不輕,這會兒還有點哆嗦。
蕭昀見狀,狠狠的吐出一口濁氣,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是手往地面上一撐,登時一個激靈,蹭的又跳了起來,定睛一看,地面上已經迅速蕩開了一層水來。
武曇方才搶著去推他的時候,火把已經順手扔在了地上。
一層水波蕩漾而過,蕭昀連忙將已經濕了一半的火把搶在手里,順手拎著武曇的后領口將人給提了起來:“起來!”
武曇驚魂未定,感官反應都還遲鈍著,被他拽起來,腳下踉蹌連退了兩三步,卻聽見了淌水的聲音…
再一反應,才徹底的察覺了不對來。
腳下冰涼一片…
她倉促間一低頭,卻發現原本干爽的密室里已經鋪了一層水,直沒過腳面了。
“怎么回事?”武曇倒抽一口涼氣,臉色慘變,慌亂的轉頭去看蕭昀。
本以為他們躲在這密室里,只安心等著就行,就算整座雁塔都塌了,青瓷他們也會帶人力啊盡全力的在廢墟上挖掘的,最多三兩天之內也可以將他們扒拉出來…
武曇下意識的往蕭昀身后躲了躲。
而蕭昀盯著右邊一道墻壁上過水的裂紋,臉色也不比她好看到哪兒去。
眼見著冷水不斷的往里灌,武曇渾身發冷,臉色越來越白,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旁邊就是回水河…”
這下可遭了,這座密室本就在地下,是回水河的水,又不是誰家的水缸破了…
這么比較之下,仿佛留在地面上,生還的可能性還大些?
因為一旦密室被注滿水,他們必死無疑,在上面,如果找個死角縮起來,好歹還有幾分指望…
武曇的心念一動,但卻仿佛就是為了斷她念想似的,隨后就聽頭頂轟然一聲,緊跟著大量的碎石碎木一股腦兒傾瀉下來,瞬間將洞口堵了個嚴實。
整座雁塔成了廢墟…
彼時武曇腳下的水已經沒過她膝蓋了。
蕭昀個子比她高,稍微好點,但也過小腿了。
水位還在不斷上升…
這是——
要等死么?
武曇驚懼的轉頭去看蕭昀,茫然道:“我們要死這里啦?”
蕭昀看她瞪著眼,一副透著傻氣的無辜模樣,就嫌惡的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然后一聲不響的大步走到堆放箱子的那面墻前頭,一手舉著火把,一邊彎身用另一只手貼著墻壁在箱籠后面摩挲。
武曇意識到了什么,連忙小跑過去,接了火把,替他照明。
蕭昀摸索了一陣,果然扳動了另一處機關。
那扇墻壁中間的一道石板緩緩向上升起,露出一個兩人并行寬度的洞口來。
密室里的積水立刻灌了進去,在黑暗的密道里發出嘩啦啦詭異的聲響。
武曇驚奇之余,心中更多的是驚喜,眼眸瞬間又被點亮。
蕭昀轉頭見她還在那發呆,就又劈手奪過她手里火把,率先穿過那道石門,一邊沒好氣道:“還不走?”
“哦!”武曇拎著濕了之后變得十分沉重的一邊裙角,連忙小跑著跟上。
石門打開之后,容水的空間大了起來,水位便相對的降了下去。
蕭昀唯恐后面密室里的裂痕被壓出大的孔洞來,到時候水勢太猛,便趕不及逃離了,故而就腳下健步如飛,走得很快。
這密道沒有岔路口,倒是不需要分辯什么方向。
武曇從后面一路小跑的跟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是拐過兩三個彎之后,腳下的積水就慢慢的退了。
不用被淹死了,武曇如釋重負的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只是更加抿緊了唇,一言不發的跟咱蕭昀身后奔命。
兩人一路前行。
因為這密道只有兩頭通,行走其間,很小的動靜都能被放大出幾倍的動靜來,身后好像一直有汩汩的水聲在追趕,武曇并不敢掉以輕心。
為了分散心中的恐懼,她終于忍不住的開口問道:“這里怎么會有條密道?走了好半天了,出口到底在哪里?”
蕭昀大約的很煩跟她說話,理都沒理她。
武曇等了片刻,沒等到他的回應,便就識趣的閉了嘴。
就這么沿著一條密道持續不斷的往前走,一直走了有將近半個時辰吧,前面才又出現一堵墻。
蕭昀仍是摸索了一陣才在貼近地面的角落里找到了機關。
石門緩緩升起,武曇心中正待要狂喜,一抬眼——
卻見那石門后面竟不是和雁塔下面一樣的密室,而是填滿了亂石的一片亂石堆。
武曇有點傻眼,從蕭昀身后探了半個腦袋往那門后張望。
那里面好像本來應該是一間密室,只不過沒有雁塔下面那間那么寬敞,此時四四方方的石室之內,一半都被亂石塞滿了…
武曇有點弄不明白狀況,就聽蕭昀自嘲的冷笑道:“果然是被堵死了…”
語氣之間,也不枉悵惘和遺憾。
說話間,就聽見身后那綿長的密道里突然砰的一聲,隔了很遠的悶響,隨后一股冰冷的氣流從背后將兩人狠推了一把。
武曇險些一個踉蹌,正在納悶,就聽身后的蕭昀冷冷說道:“那一端密室的墻壁被水沖垮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論斷一樣,武曇又聽見嘩啦啦的水流聲由遠及近的從背后追趕上來,不消片刻,借著蕭昀手上的火光,就見一大股水流從后面涌了上來…
前無去路,后有追兵?
所以,她跟著蕭昀興致勃勃跑了這么半天,就是為了換個地方再死么?
------題外話------
蕭昀:這女人si不si傻?感覺智商隨時都在被挑戰→_→
武曇:啊?我這難道不叫樂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