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曇一個沒忍住,就悠悠的嘆了口氣。
林彥瑤和霍蕓好俱是一愣,對望一眼之后又齊齊的看向她。
林彥瑤不解:“曇兒怎么了?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要胡思亂想。”
武曇回過神來,瞧見兩人臉上奇怪的表情,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在無意間暴露情緒了。
于是,連忙扯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沒啊,就是想到你們和祖母,怪舍不得的。”
姑娘惦念娘家,這是免不了的事。
兩人聽她這么說,也就放下心來。
喜娘替她開了臉,上了底妝之后,日頭就已經見著西沉了。
林彥瑤如今肚子漸漸地大了,這院子里外又幾十號人往來忙碌,她也就不添亂了,需要跑腿的事都是霍蕓好在忙活,她只守在旁邊,替她盯著喜歡和丫鬟們做事。
再怎么樣,她這也是過來人了,有些地方還是有經驗的。
蕭樾命人打造的鳳冠是純金點翠的質地,又鑲嵌了大量珍珠,全套算下來,很重不說,配飾上的流蘇還容易礙事,所以上妝完畢就先穿的嫁衣。
青瓷帶人把嫁衣捧過來的還很有點忐忑。
那天晚上本來要試穿嫁衣的時候被蕭樾突然闖進來給打斷了,后來第二天武曇就沒了興致,再后面,要么就是武曇有事要么就是她們這些丫頭被叫到前院去幫忙…
總之——
大家都忙昏頭了,居然就忘了試嫁衣這一茬。
可是現在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不合適也沒時間叫裁縫來改了。
“主子,嫁衣。”青瓷想起來就很有點頭大。
雖說蕭樾好像就是拿這樁婚事做一樁正常又普通的婚事來按部就班的辦的,可是她這個做奴婢的,卻還是期盼著盡善盡美,能盡量的讓這場大婚從頭到尾不留遺憾的。
武曇倒是沒想這些,還是木偶一樣任人擺布著將一層層的嫁衣給穿上了。
衣裳確實合身,跟量體裁的一樣。
她便只當是蕭樾跟青瓷還是藍釉要的她衣裳的尺寸,畢竟——
他們兩個兩年多沒見,這倆丫頭可是形影不離跟在她身邊伺候起居的。
衣裳穿妥了,藍釉就徹底放了心。
彼時華燈初上,聽動靜,前院好像已經十分熱鬧了。
林彥瑤和霍蕓好看著喜娘幫她把鳳冠首飾也都一一妝點完畢,霍蕓好畢竟是還沒正式過門,暫時還不好以武家人的身份出去待客見人,所以就仍是她留在鏡春齋最后一遍替武曇核對她這邊需要帶走的東西,林彥瑤則是不能繼續在這邊待下去了,去是前院盯大門口的動靜,順便幫忙晚間登門赴宴和觀禮的賓客。
屋子里的閑雜人等都清了出去,就留了武曇身邊幾個心腹的丫頭陪著。
霍蕓好左右看了看,就打發杏子:“晚上王府那邊也要宴客,不定要折騰到什么時辰才能禮成呢,正好趁著這會兒還有時間,你快去廚房看看,拿些你們主子適口的飯菜來,讓她再吃一點,墊墊肚子。”
杏子這陣子到處取經,已經把老人院里的老人和林彥瑤那邊陪嫁過來的媽媽們全部問過了一遍,知道大婚的儀典會很折騰人,所以早就備下了一匣子糕點,準備隨身揣著給她家小姐當零嘴兒了。
“是!還是霍二小姐想的周到。”霍蕓好一提,她就深以為然。
她家小姐矯情的很,尤其是挑嘴,平時也不怎么愛吃點心的,雖說她都備下了,到時會也未必就能吃上,還是趁這時候再吃點飯更保險。
她答應著就滿臉喜氣的要往外走。
霍蕓好見武曇這里也沒什么需要她再幫忙歸置的,就也跟著出了屋子。
剛一出門檻,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往前追了杏子兩步,再囑咐:“菜別太咸了,也別拿那些湯湯水水,今兒個衣裳穿得繁復,不方便。”
杏子會意,再度點頭。
兩人就各自忙去了。
本來過了上元節,這個年就等于是徹底過完了,但是借著年關的喜氣兒,武家從今天一早鞭炮聲也沒斷過,親友家的男娃娃們到處跑,到處瘋,雖然不不叫他們來后院吵鬧,可就算是隔著整個后花園,也依然有零星的炮竹聲傳過來。
“前面當是已經很熱鬧了。”青瓷在門口張望了兩眼,關上房門走了回來。
侯府這邊的宴席開的早。
中午是招待早到的親友的,晚上的才是真正的喜宴正宴,這時候已經正式開席了。
客人們先吃上半席,上菜到一定的道數了,廚下就會上一遍瓜果點心,暫停傳菜。一般這個時間也會提前預估好,大約就是在新郎官登門迎親之前,這樣賓客們就趁著消食的空當去大門口湊熱鬧,或者去堂上觀禮,然后等新娘子出了門,這邊的客人就會重新入席,廚房繼續傳菜,繼續下半席。
從時辰上算,武家這邊的確應該是已經開席了。
聽青瓷這么一說,武曇摸摸肚子,還真是有點覺著餓了…
這是什么道理?辦喜事的正主兒在這挨餓受罪,別人卻全部在大魚大肉的胡吃海塞…
正在旁邊檢查妝臺上有沒有落下重要物件的藍釉回頭,見她臉上表情又是懨懨的了,心里不由的緊張,連忙下意識的去看正從門邊往回走的青瓷。
青瓷的想法顯然和她差不多。
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還是藍釉快走兩步到床邊,笑道:“奴婢原也以為王爺怎么也得從條件皇太后那里請一道賜婚的懿旨下來,將婚事大辦才顯得隆重。但是…宮里也不太平,想來王爺是怕夜長夢多,所以這婚事趕著辦的才顯得有些倉促了。咱們王爺向來都是把主子您放在心尖子上的,自然是最不舍得委屈您的,您也別太為這事兒吃味了?”
看看!什么要養不熟?什么叫白眼狼?!
說的就是蕭樾送來的這倆丫頭了。
青瓷是勸得一臉的語重心長,單膝半跪在地上,態度很是虔誠。
武曇木著一張臉,垂眸盯著她看了兩眼,卻是直接不以為然的翻了白眼,冷哼道:“別給你家王爺臉上貼金了!要不是我們定遠侯府在朝中站著這樣的地位,他不得不給我家里人面子,怕是連這點過場他都嫌煩,可以直接糊弄著略過去了呢。”
話要這么說,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這小祖宗今天要是不能被哄開心了,她們家王爺的洞房花燭夜怕是會有艱難,圓滿不了啊!
兩個丫頭齊齊的一個激靈。
藍釉也沒心思整理東西了,也忙是轉身三兩步湊過來,忐忑道:“主子…”
武曇本來就是隨口一說。
蕭樾到底是個什么心思,她其實是很能想明白的。
本來么,要想早早的名正言順的定了他們倆的名分,早在三年前他就可以請周太后出面給降一道賜婚的旨意了。
雖說那樣一來,必然會惹得周太后和蕭植父子之間又起嫌隙,可周太后的身份地位在那擺著,其實也不在乎什么。
蕭樾之所以沒那么做,不想給周太后添麻煩的原因應該是有,但更有一點——
他是壓根就不屑于什么賜婚不賜婚的!
在他的概念里,他娶媳婦就是他自己的事,什么勞什子的賜婚?多這一道走過場做給外人看的旨意又能怎樣?他這樣的人,早就過了需要拿什么圣旨來顯示榮耀和臉面的階段了。
要真執著于那一道旨意——
反而是顯得他多在意蕭植父子的態度,給那父子倆多大臉似的…
當初他故意當眾和蕭植求圣旨賜婚,也不過就是為了就兩人的事先跟眾人打了招呼而已,根本就不是真的為了求圣旨賜婚的。
蕭樾對蕭植那父子倆的敵意和惡意,武曇從一開始就看的出來。
不,一開始就算她還看不清楚狀況,可是全天下都知道他和自己那位嫡親的兄長不合。
所以,也是從兩人的事初見眉目時武曇就也知道了,他本就是一意孤行,全憑自己的心意在做事,完全沒把別人的態度和意見當回事。
現在,應該不只是蕭樾送來的這來丫頭,應該全天下的人都納悶呢,這位晟王爺的這個婚是不是成的太草率了?連一道賜婚的旨意都沒替新娘子求?
兩個丫頭全都被她說的一頭霧水,緊張不已。
武曇也懶得跟她們多做解釋了,只不耐煩的擺擺手,敷衍道:“哎呀,現在還說這些廢話做什么?橫豎我現在就坐在這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現在臨時起意想反悔了,你們倆…”
她抬了抬眼皮,又將這倆婢女上下打量一遍,繼續翻白眼:“你們倆架也得把我架上花轎去了。”
不就是她們那個不上道的王爺要走過場娶個媳婦么?至于這么提心吊膽的不安生么?
青瓷兩個也是心里苦。
心道:主子您要是個正常點的閨秀,靠譜兒點的姑娘,我倆要是能確定您就是個規規矩矩不會作妖的貨,我們至于這么操心不安生么?
但是——
不得不說,武曇這話是給她倆提了醒了。
兩個丫頭深以為然,決定盯緊武曇,無論如何,今晚是得把她們王爺的這個媳婦給順利弄回王府去。
她們兩個杵在這,武曇就不高興了,捂著肚子嚷嚷:“去催催杏子啊,我餓著呢。”
“哦!”藍釉答應了一聲,給青瓷使了眼色,趕緊去了。
青瓷嚴守崗位,就在這屋子里不錯眼的盯著武曇。
武曇吃了東西,剛漱完口,又重新補了點兒口脂,就聽見前院的方向震天的鞭炮聲響起。
隨后林彥瑤和霍蕓好就帶著一大票喜娘沖進來。
武曇被蒙了蓋頭,被她們擁簇著,眼前就只能看見無數花色各異的繡鞋合著或紅或粉色的裙裾一陣亂飄,還沒等出門就先把她晃得頭暈眼花。
武青林大概也是很怕她在這樣的大日子里掉鏈子,出差錯,喜娘安排了尋常的兩倍人數,林彥瑤這個有經驗的更是寸步不離的一路跟進。
而事實上,所有人都是杞人憂天了。
武曇的腦子又沒有壞掉,她就算再有情緒再有意見,難道還會觸自己的霉頭,趕在自己大婚的日子里給自己找事么?
反正她今天就一個念頭,別人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好了。
一路被喜娘擁簇牽引著,去正廳交由蕭樾牽著,當面拜別了老夫人和她的哥嫂們,又在一片起哄聲中被擁簇著出了門。
迎親的隊伍是個什么盛況,她蒙著蓋頭無緣得見。
但當時明明已經過了出更了,街上沿路仍是熱鬧非常。
蕭樾兩輩子就娶了這么一個媳婦兒,雖然認定了這是他跟武曇兩個人的事,但他和武曇的心思異曲同工…
就是——
大喜的日子,場面全部做足做圓滿了,沒必要給自己添堵。
王府準備了二十幾擔的喜糖和喜錢,從蕭樾帶隊從晟王府出來的時候就開始沿路撒糖和喜錢,回去的路上又是一路沒斷,結果就導致這支隊伍異常的龐大,甚至有人為了搶喜錢,從王府一路跟到了定遠侯府,又從侯府興高采烈的一路跟了回去。
在晟王府拜堂的儀程依舊是按部就班照規矩走的。
周太后自然不會大半夜特意出宮來參加小兒子的婚禮,拜高堂的時候兩人就朝著皇宮的方向遙拜湊數。
總歸是這一場大婚的儀典,在外人看來是盛大又體面的,很是值得津津樂道;倆當事人卻全都是一副敷衍的心態,強忍著耐性將這些儀典一絲不茍的走完了流程。
武曇腦門上頂著一二十斤重的大鳳冠,等到終于進了喜房的時候已經覺得脖子快被壓折了。
皇室晚上大婚有個好處就是——
因為行人行完禮,時間就已經很晚了,不管是女眷還是男賓,都可以被名正言順的打發了,不會再跟來新房里陪坐鬧騰。
蕭樾送武曇來了這邊,掀了蓋頭喝了交杯酒。
晟王府辦喜事,雖然大家都知道宮里的皇陛下并不看好這門婚事,可不管是宗族里的還朝臣,明面上關系到位,應該過來觀禮和喜酒的,也全都到齊了。
湖陽長公主作為蕭樾的長輩,全程帶著欣慰的笑容,率領眾女眷一直在新房里見證一對兒新人將禮行完,就招招手帶著眾人去了宴席上吃酒。
她這樣德高望重的身份,有她帶著,其他的女眷就也不好在留下來起哄和湊熱鬧的了。
蕭樾當然也要去席間敬酒,與他們前后腳就走了。
等到這一屋子的人散盡了之后,武曇眼巴巴的盯著青瓷過去關門的舉動,眼瞅著房門一關,立刻就將勉強沉在丹田的一口氣狠狠的散了個干凈,手舞足蹈的招呼幾個丫頭:“快!快給我把這玩意兒卸了,壓得我脖子疼。”
說話間,沒等幾個丫頭趕過來,已經將頭上固定發冠用的金釵拔了兩三根下來。
“小姐!”幾個丫頭都看傻了,杏子更是當場尖叫著就沖上來撲她,“今天可是您的大婚之夜,王爺都還沒進洞房呢!一輩子就這一次啊,您這就把妝卸了算怎么回事?”
“我什么樣他沒見過?愛看不看。”武曇哪里是個會聽勸的?
她這一意孤行,幾個丫頭勸不住,也拿著她完全沒辦法,最后就只能一起動手幫著她把身上繁重的婚服首飾都撤了。
武曇早上起得早,又一整天的被折騰,這會兒又累又困,更是沒半點要等蕭樾回來的自覺,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就自己上床睡了。
幾個丫頭戰戰兢兢的守在新房外頭,一直過了三更,前院的酒宴散席,蕭樾才帶了渾身的酒氣過來。
他當然是不會在這樣的日子里把自己灌醉的,幾個丫頭想著里頭武曇的作為,全都面色惶恐的跪了一地請罪。
不想,蕭樾卻是半點沒介意。
自己進房去也是洗了個澡,換了身浴袍,上床就把武曇撈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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