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長寧伯夫人撲上去,揪著莊頭又打又鬧。
趙家兩個兒媳連帶著丫鬟婆子都上去拉她。
“母親您先冷靜點兒,再傷心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莊頭臉上被她抓出了好幾道血痕,但因為男女有別,又不便上前,之前就跪在廢墟之前哭泣的丫鬟婆子看不過眼,也都紛紛過來幫忙拉開了長寧伯夫人,一邊澄清道:“夫人,劉莊頭沒有胡說,這火確實是四小姐反鎖了房門之后自己放的。”
趙雯君被送來了莊子上,現在出了事,如果不能解釋清楚了,那他們這些在莊子上做事的下人都要跟著遭殃。
說話間,其中一個小丫頭已經跪下了,哭著磕頭道:“夫人明鑒,奴婢們沒能看住了四小姐,讓她尋了短見,不敢推脫責任,可這事情也確實不全是奴婢們的責任。四小姐過來莊子上的這兩天,一直足不出戶把自己關在房里的,只有春杏一個人近身服侍,平時連這院子陳媽媽也不讓奴婢們進的。今兒個一早,因為春杏進城去了,陳媽媽才叫了奴婢前來服侍,可是四小姐說不用,當時就把奴婢打發出來了。奴婢就在側院陪著陳媽媽一道兒做針線,后來聞到焦糊味兒跑出來,就發現這房子已經從里面燒著了大半。奴婢和陳媽媽當時也想沖進去救人的,可…門栓和窗戶都從里面插死了。陳媽媽去叫人幫忙,奴婢當時沒走,也進不去屋子,從門上的窗紙那往里看,就看見四小姐拿著蠟燭在屋子里到處點火。奴婢喊她,她也不回頭,就跟…就跟魘著了一樣…夫人,奴婢們確實沒想到小姐她會想不開啊。”
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雖然趙雯君最近受挫不小,可她這樣的千金小姐,就算落了難也是錦衣玉食仆役成群的伺候,這有什么好想不開的?
那日子,豈不是過得比她們這些做奴婢的好要多了?
現在倒好——
自己死不算,還連累了他們這些人。
莊子上的這些人,心里全都叫苦不迭,在心里把趙雯君暗暗的罵了個夠。
“什么想不開?我的女兒不會想不開,你們這些賤人,都是你們不好,為什么不看好了她…”長寧伯夫人被幾個人拉著,再加上哭得渾身虛軟,也沒力氣再打人了。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圍著她轉,兩個兒媳盡量安撫:“母親,保重身體啊,妹妹在天有靈也不想看您這樣難過的,要么…咱們還是去旁邊院子里等著吧,別耽誤他們干活。”
因為是蓄意引火自焚,屋子里還澆了油,當時火勢太猛,直接將屋子都燒塌了半邊。
趙雯君的尸首還沒找到,這會兒侍衛和莊子上的仆役已經開始著手清理廢墟了。
長寧伯夫人一行雖然沒趕上看當時的火勢究竟如何,但只看著斷壁殘垣的一片廢墟就也能估摸出當時的慘烈情形,回頭等趙雯君被找到…
那樣子也只怕是不能好看了。
長寧伯夫人是不想走的,可是女兒遭遇不測,她心里越想越怕,其實也不太敢留在現場看,于是就半推半就的被一群人擁簇著先出了院子。
午后,得到消息的趙家父子也都趕來了。
護衛們挖開廢墟,最后從里屋的房梁底下找到了趙雯君的尸體。
尸體似乎是被房梁和柱子倒塌時先給壓住了,已經燒成了焦炭,叫了陳媽媽和今天服侍她的婢女來認…
壓在房梁底下的一片衣料得以保存,再加上燒了一半的繡花鞋都確認是趙雯君的無疑。
那小丫頭長這么大沒見過死狀如此凄慘的人,跪在焦尸旁邊瑟瑟發抖,只飛快的瞄了一眼就趕緊將頭使勁的垂下,不敢再看第二眼,小聲的道:“就是這件衣服…當時我從門外看見的四小姐就是穿著這件衣裳在屋子里走動的。”
長寧伯突聞噩耗,當時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不相信,懷揣著一絲僥幸趕過來,直至聽了這句話,頓時氣血逆涌,吐了一口血出來。
“父親!”趙家的幾位公子手忙腳亂的把他半扶半抱著也趕緊出了院子。
長寧伯夫人哭得不能自已,一下午嗓子都啞了,癱在床上起不來。
長寧伯吐血之后就虛弱不堪,臉色極度難看。
這莊子上沒有大夫,趙家大公子做主,趕在天黑之前趕緊安排車馬帶著大家先回了城里,只留下老二在莊子上善后。
長寧伯一行回到伯府,已經快二更了,一家人愁云慘霧的進了門,就看見春杏低頭站在門口的耳房旁邊。
“賤蹄子!”長寧伯夫人沖上去就甩了她一個大耳瓜子,“你還有臉跑回來?雯君用了你幾年了,也算待你不薄,你怎么還有臉活著?我叫你跟過去照顧她,你就是這么照顧她的嗎?”
因為上回趙雯君沖動之下就尋過一回死了,從理智上,趙家上下都相信她是引火自焚的這個事實的。
只是么——
作為母親,長寧伯夫人在感情上還是難以負擔,只要看到相關人等,就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眼睛猩紅,恨不能要將眼前的春杏給生吞活剝了。
春杏被她一巴掌打哭了,又縮著腦袋不敢哭出聲,趕緊跪下去磕頭:“夫人饒命。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小姐會想不開啊。”
“你不知道?”長寧伯夫人一腳將她踹翻在地,“你明知道她這陣子心情不好,還不形影不離的看著她點兒?你跑回來做什么?啊?”
越想越氣,就大吼著叫人:“來人!給我拿板子來,把這小賤人給我打死了!”
春杏被她一腳踹在心口,疼的要命,一開始還忍著沒哭,一看長寧伯夫人發狂,就再也堅持不住的嚎啕起來,一邊屁滾尿流的爬起來沖過去抱住對方的大腿一邊哀求:“夫人,不怪我,真的不怪我。我…不是奴婢怠慢不精心伺候小姐,是…是小姐打發奴婢回來給她拿東西的。”
其實是她自己有東西落在了伯府沒帶走,今天一早才跟趙雯君請求回來拿一趟的。
趙雯君去了莊子上之后,雖然人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歡了,但其實反而沒了在府里時候的驕縱脾氣,好說話多了。
她說要回城一趟,趙雯君就二話沒說的答應了。
春杏進城之后,先去了幾家鋪子買東西,本來想著天黑之前回去就行,沒著急馬上回伯府,結果她人正在街上逛的時候正好遇見趙家的人火急火燎的趕著出城,一問之下知道莊子上出事了,就嚇破了膽,趕緊雇了輛騾車往回趕。
當時趙雯君已經確定葬身火海,莊子上人心惶惶,亂成一團,她偷偷摸進去,將消息探聽了個大概,知道趙雯君死了,長寧伯夫人一定不會放過她,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就又趁著沒人注意到她摸出了莊子跑回城里來了。
本來是想等緩一緩,長寧伯夫人氣過了她再露面,沒準能逃過一劫,可后來轉念一想趙雯君死于非命,怕是得上報衙門的,到時候如果找不見她,沒準反而會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煩…
當時要出城往莊子上趕已...
上趕已經來不及了,而且她想到趙雯君那個死狀也是蠻怕的,于是就干脆直接回了伯府了。
長寧伯被長子和小兒子扶著從門外進來,被妻子吵鬧的頭疼不已,只就虛弱說道:“這個節骨眼上,別鬧了。”
說著,就氣息不勻,呼吸聲加重。
長寧伯夫人有氣沒處撒,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要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把雯君送走,她也不會想不開。”
說完,回頭狠狠的抹了把眼淚,仍是神色狠厲的一腳將春杏踹翻在地,怒喝道:“給我打!今天就給我把這小賤人給打死了!”
長寧伯心力交瘁,就算想管也有心無力。
趙大公子和五公子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招惹自己的母親,就先扶著老伯爺去了前院書房,又叫人去請了大夫。
晟王府這邊,燕北也是入夜才回的,只不過回來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蕭樾一直在前院書房等他,見他只有一個人回來,心里就多少有數了:“蔣芳出事了?”
燕北單膝跪下去,神色凝重:“王爺,蔣芳失蹤了。屬下帶人尾隨長寧伯府的人去了城外的莊子附近,發了訊號卻沒有得到蔣芳的回應,然后叫人四下找了他一圈也沒有絲毫蹤跡。趙家的人都在莊子上待到傍晚才走的,屬下未免惹麻煩上身,一直留到他們走后才潛入莊子上去看的,據說趙雯君把自己反鎖在了房間里引火自焚了,她應該是早有準備,屋子里淋了火油,下人發現已經來不及,已經葬身火海了。”
“死了?”對這個消息,蕭樾也是相當意外的。
“是的!”燕北回道:“身份應該可以確認,他家莊子上的婢女說自己當時雖然不在房間里,但是從門外窗紙捅開的縫隙里親眼看見趙雯君在里面點火,后來從廢墟里挖出來的焦尸,雖然看不清臉了,但身上衣著可以辨認。除非是趙家自導自演,安排自家女兒死遁了,否則…那位趙四小姐應該確實是已經葬身火海了。”
趙雯君會死,并不是太奇怪的事,可問題是…
她是被人害死,用來嫁禍的,而是自己引火自焚,自戕而死的。
這樣一來,難道真的只是個意外,而與陰謀無關了?
蕭樾總覺得趙雯君的事是有人從背后推動操縱的,現在趙雯君不堪壓力把自己燒死了…這樣的發展,在他原有的邏輯上推斷,怎么想都怪怪的。
而且——
如果趙雯君只是自殺的話,他派去盯梢的蔣芳又怎么會無故失蹤了?
不!這中間必然是發生了什么事的。
“其他人呢?你留在那附近繼續找蔣芳了嗎?”沉默著思忖了一陣,蕭樾又問。
“是的!”燕北點頭,“蔣芳的身手不俗,就算是遭遇了不測,也不可能半點痕跡和線索也留不下的,屬下原還擔心趙家莊子上的這場火會不會是有人做的局,還怕他被卷進去,現在…他的失蹤好像和趙家那邊沒什么關系。這樣一來,反而可以進一步推斷…趙四小姐應該確實是自殺,其中并沒有涉及到什么陰謀。”
“道理是這個道理…”蕭樾斟酌著,心里卻還總覺得怪怪的,剛要再說話,外面雷鳴也走了進來。
“王爺。屬下剛得到消息,長寧伯夫人回府之后就當眾把趙四小姐的貼身婢女杖斃了。”雷鳴道,“據那婢女的說辭是她一大早是被趙四小姐支開的…看樣子確實是那姑娘想不開的要主動尋死?”
趙雯君那里橫豎是死無對證了,而趙家方面留下的種種線索又幾乎都能證明她應該就是受挫之后想不開而自裁的。
蕭樾縱然心里總覺得不太得勁,可一時拿不住關鍵的破綻和線索,就也暫且忽略不提,只又吩咐燕北:“趙家的事,先離遠點,不要隨便惹上身。你多加派人手,盡快追查蔣芳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沒理由就這么人間蒸發,突然就沒影了。”
以蔣芳的身手和閱歷,就算遇到了什么危險,也絕對是可以暗中留下可供追查的線索的。
這樣徹底失蹤——
不太可能。
除非是發生了什么突發狀況將他給絆住了,這樣一來,反而生還的可能性還大些。
“是!”燕北領命退下了。
蕭樾又看向了雷鳴道:“你去跟武曇說一聲,省得她胡思亂想。”
此時,靠近東城門附近的一家不起眼的客棧里。
二樓最靠里的一間屋子里,兩個客商打扮的人正在秉燭夜談。
其中留著山羊胡子的干瘦中年人道:“長寧伯府的人已經外出認尸回來了,這樣的事,他們應該得要報備京兆府衙門,要明日府衙的仵作前去驗尸之后才好張羅著辦后事,應該不會再出什么岔子了,只是咱們買通的那個女殺手紅狐并沒有回來尋屬下結清她的酬勞,按理說…不應該啊…”
話到一半,對面坐在墻根暗影下的人就抬手制止了他。
那人閉了嘴,側耳傾聽,就聽見外面的走廊上從樓梯口的方向有腳步聲上來,并且由遠及近的朝這邊來。
他心神一凜,警惕的立刻閃到門邊,將房門推開一點縫隙往外看去。
腳步聲由遠及近,片刻之后就有一對兒主仆出現在視線里。
走在前面的人,生得白凈斯文,看上去三十幾歲的樣子,顯然是為了隱藏身份才刻意裝扮的,穿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袍,只是氣質使然,行走之間就可見舉止優雅,并非出自普通人家的。
他身后跟著個二十幾歲的隨從,則是身材健碩,眼神機警,一邊走,一邊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環境。
看清楚了這兩人的長相,山羊胡子就松了口氣,轉頭傳話道:“是蕭大爺。”
他待兩人走近就開了門。
走在前面的那人正是穆郡王的長子蕭概。
山羊胡子態度十分恭敬,躬身行禮:“您來了。”
蕭概冷著臉斜睨他一眼,一邊抬腳徑自進門,一邊示意自己的隨從:“在外面等著。”
“是!”那隨從立刻就頓住腳步,領命退到門邊。
山羊胡子見狀,不用吩咐就也識趣的也出了房間,反手帶上門,站在了門口。
坐在黑暗中的那人穩穩地不動,只含笑看過來:“晟王的人你確定甩掉了么?萬一把他們帶到我這來,咱們這條船可就要提前沉了。”
蕭概的臉色不好,絲毫也不理會他的調侃,只兩步沖到他面前,雙手撐著桌子質問道:“那個趙雯君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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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個節,狀態一直不穩定,今天就一更吧,明天三更補。趙家這件事,不是為了虐個女炮灰才寫的,寶寶們多給點耐性看下去,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