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曇向來都是不著調的,所以蕭樾回來也沒指望她什么,甚至都沒叫人特意去侯府告訴她。
要說上回她肯露面送行對蕭樾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不過他也知道她那性子——
里面有幾分是真心又有幾分是出于一時興起的瞎胡鬧,就無需深究了。
蕭樾萬萬沒想到的是今天她會出來。
這走差不多兩月未見,自然是想的。
雷鳴就更是意外——
咦,武家小祖宗最近這怎么突然轉了性了?
“王爺…”他轉頭想喊蕭樾,蕭樾已經翻身下馬,甩了馬鞭給他。
街上本來就有許多百姓圍觀,他這舉動突然,一群人全都茫然不解的盯著他。
只見他面無表情的大步走到路邊,二話不說直接開門鉆進了停在那里的一輛馬車上,再想細看,車門已經關上了。
武曇本來正蹲在窗口,把窗簾挑開很小的一旦縫隙等著看熱鬧。
這陣子她家里事多,忙得很,再加上也沒想到蕭樾會這么快回來,所以提前根本沒打聽他在南梁那邊的事,更沒有想到今天城門這里會堵了這么多人等著看熱鬧。
她就是再胡鬧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人一多,就不好公然的拋頭露面了,于是哪怕的躲在馬車里也盡量只把窗簾掀開很小的縫隙…
如今蕭樾突然闖進來,還穿了一身華服,立刻就讓車廂里的空間顯得狹小了。
她本來正在偷摸的瞄街上,外面才只看見開路的衛隊,壓根沒見蕭樾的影子。
冷不丁他上了車,武曇嚇了一跳,趕緊從窗邊退開,驚訝的指著他:“你怎么…”
剛要說話,冷不防蕭樾就順勢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武曇直撲過去,與他撞了個滿懷。
本來下意識的想要掙扎嚷嚷——
蕭樾一把將她用力抱住的同時更在她耳邊低聲提醒:“別嚷嚷,外面都是人。”
武曇還是要臉的,立時就不動了。
蕭樾擁著她的力道有點過分,武曇的腰被他卡在臂彎里,覺得有點窒息,想了想,就也順勢摟住了他。
這小丫頭,兩個月沒見,已經懂事多了嘛!
蕭樾心中甚喜。
他一會兒還要進宮面圣,交代梁晉的事,于是抱了一會兒就稍稍將她放開了些,又順勢吻了吻她的臉頰,笑問道:“想我了?”
武曇脫口就習慣性的想頂嘴,但再轉念一想——
這段時間他不在,感覺好像的確是怪怪的。
于是,就沒昧良心,一手繞著他披風帶子在指尖打轉兒,一邊垂眸嗔道:“早知道今天街上這么多人看熱鬧我就不來了。”
蕭樾于是揉了揉她腦后發絲:“本王得先進宮一趟,你先回王府,天黑之前我準回。”
“嗯!”武曇點點頭。
外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狀況,突然熱鬧起來。武曇聽著動靜,又不能下車去看,就只轉頭循著那熱鬧處聽了聽,等重新回過頭來,發現蕭樾還半跪在她面前沒走,不禁奇怪的眨眨眼。
蕭樾沖她使了個眼色:“本王走了這么些天,你就沒個表示?”
武曇怔了怔。
見他目光意有所指的盯著自己雙唇,也就明白了。
于是勉為其難,湊上去啃了一口。
原就是個應付事兒的,不想蕭樾卻是有所圖謀,早就嚴陣以待等著她了,順勢扣住她的后腦一通深吻。
不過因為趕時間,也沒閑情溫存,過了癮就放開她,拿手指抹了抹她唇上的濕氣,笑道:“回去吧。”
說完,轉身推開車門。
武曇抬頭去看的時候,車門已經重新關上了。
馬車停在路邊,她本來也沒料到蕭樾會直接半路就上了她的車,那馬車上有侯府的標記,外面看熱鬧的百姓一目了然就能猜到這車上的會是什么人。
蕭樾剛一出去,明顯周遭的議論聲就更嘈雜了些,更加放肆的議論。
武曇這時候還哪敢露頭?
外人揣測議論是一回事,她要是一露面,那就不只是別人揣測那么簡單了,于是就連熱鬧也不能看了,垂頭喪氣的蹲在了車廂里等著風頭過去。
車隊那邊,雷鳴牽了蕭樾的馬在路邊等他,讓其他人先行。
那個梁晉也可謂是臉皮厚的沒邊的一朵奇葩,他一個被遣送來京的質子,不管怎樣都該覺得身份尷尬臉上無光的吧?可偏偏他卻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剛一進城聽見街面上的熱鬧就興高采烈的從車里探頭往外瞧,仿佛絲毫也不介意他自己本身就是那個所謂的“熱鬧”。
一邊張望還一邊嘖嘖的跟身邊的侍從品評:“怎么一看,京好像比咱們皇都熱鬧哈?”
他的隨從一臉苦相的不吭聲。
皇都平時街上沒這么熱鬧,是因為沒有這么大的大事好么?若是陛下出游、太子出行的時候你再去看看,保管比這熱鬧。
他的馬車在蕭樾后面又隔了一支衛隊,這時候經過時剛好看見蕭樾從街邊的馬車上下來,立刻就被勾起了好奇心,扯著脖子又一頓的張望,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可能就直接從車上下來親自過去圍觀了。
他那侍從適時提醒:“是定遠侯府的馬車。”
梁晉的眸子一轉,突然就記起半年多以前的那場邂逅,喃喃的道:“晟王的未婚妻?”
雖說就算車上的是個小美人兒,可晟王上了那輛馬車也不見得里面就是什么非禮勿視的場面,說說話打個招呼也可以嘛…
周遭圍觀的百姓顯然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就只是說笑兩聲,并沒有什么過分的言論和舉動。
那隨從糾正:“大的皇帝一直沒有給他們賜婚,但這位晟王爺功高震主又向來不拘小節,一直和定遠侯府來往密切,這門婚事有沒有御準都是定了的。”
梁晉于是就越發興奮起來:“現在定遠侯府是在守孝,那你說我趕不趕得上喝了他們的喜酒啊?”
他那侍從就不是很愿意搭理他了。
滿大街的大百姓都在圍觀他們,換個人早恨不能挖洞來鉆了,真的不要這么隨遇而安,甚至還在這做長遠打算好么?這個質子,難道您老還想長長久久的做下去啊?
方才武曇在車里聽見的外面的騷動就是因為梁晉露面引發的,蕭樾一下馬車就看見他笑得燦爛的不像話的從馬車上探出半個身子張望,直接就沒理他,徑自接過雷鳴遞過來的馬鞭和韁繩就翻上了馬背,剛想打馬往隊伍前面去,繼續眼不見為凈…
“晟王殿下!”梁晉卻興致勃勃的大聲喊他。
蕭樾面無表情的又再收住韁繩,等他的車駕走近。
梁晉招招手示意車夫停車,就仍是笑嘻嘻的與蕭樾商量:“那個…我這趟來京是要常住的,你們皇帝陛下應該會專門撥給我一座府邸吧?我是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到時候我立府開衙之日怎么都要擺幾桌酒席,好歹請王爺您給引薦認識幾個人,以后方便來往,所謂人熟好辦事嘛…”
蕭樾不是沒跟他打過交道,而且宜華長公主既然選中了他,這個梁晉就不可能真是個紈绔草包。
這不過這孩子仿佛是這些年里習慣了用這般模樣來偽裝,為人處世皆如此…
蕭樾不耐煩跟他打交道,冷嗤道:“那要不要開三天流水席,把全京都一并結交了?”
說完,就徑自打馬往前去了。
梁晉臉上卻也不見絲毫的失落和難堪,還是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左右觀望,視線再落在停在路邊的馬車上時又是微不可察的閃了閃,隨后又若無其事的移開了。
蕭樾帶了梁晉進宮去面圣,因為兩國已經正式達成和談,雖然最終的結果是梁帝讓步,讓大出盡了風頭,可既然已經握手言和了,對待南梁儲君自然也要以禮相待了。
蕭昀直接準了梁晉面見,并且提前也確實是有準備,就把蕭樾剛回京養病時候住的沉香別院賜給他做質子府了。
只不過因為梁晉是要常住的,園子就沒有提前叫禮部和工部的人去做改動,而是先撥了驛館給他安頓,準他根據自己的喜好再去另行整頓府邸了。
兩國的事,蕭昀跟梁晉這個新被推上位的掛名儲君說不著,只交代了兩句場面話就打發他先下去了,說稍后在宮中設宴為其接風洗塵。
梁晉謝恩之后就還是興致勃勃的先下去了。
御書房里只剩下蕭昀和蕭樾兩個。
蕭樾坐在下方的椅子上喝茶有一會兒的,蕭昀沉著臉朝他看過來:“梁帝根本就無心讓他承繼大統,他在南梁朝中又無根基勢力,皇叔將他帶回來,究竟對將來有幾成把握?”
蕭樾又呷一口茶方才不緊不慢的抬頭看向他,淡淡的道:“只要他有正經的名分,將來登基為梁帝就是名正言順的,南梁方面我與皇姐說好了,她可以保證不會叫梁帝留下另外的傳位圣旨,而千里之外,本王與陛下你都鞭長莫及,就不要杞人憂天了,就只管看好當下,盡量爭取和南梁的這位未來儲君達成共識才是正經事。如果實在難以達成一致,那就提前做好第二手準備,總歸現在時間本王替你爭取到了,后面能做到何種地步就看你自己了。”
蕭昀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的微微屏住呼吸,擰眉道:“你要我做兩手準備?這個梁晉…”
自己這個大侄子,雖然偏激,但人還不算笨!
蕭樾莞爾:“人不可貌相,你皇姑去南梁那會兒還沒你呢,你可能不了解她,她不是個短視的無知婦孺,她能看上眼的人絕不會是個只會賣乖討好的草包,自然也會有他自己的城府和心機。就目前來看,我是沒看出這小子有什么心術不正的地方,我還是那句話,我大暫時國力不足,并不是大規模開戰的好時機,兩國能保和平共處是最好不過的。總之…你自己心里有數吧。”
說完,就拍拍袍子站起來:“好了,該交代的本王都已經和你交代了,也是時候可以功成身退了,走了。”
他轉身往外走。
這會兒天色已經漸晚,蕭昀也一道兒出來了。
梁晉還在御書房外等著,看見兩人出來就回頭打招呼:“陛下,晟王爺。”
蕭昀道:“宴席那邊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一道過去吧。”
梁晉剛要說話,蕭樾已經出口拒絕:“哦,本王舟車勞頓身體略感不適,就先回府了,接風宴便不去了。”
當著外面的人,他與蕭樾之間還是恪守君臣本分的,說著就拱手施了一禮。
他這樣的人,哪至于趕幾天路就累病了?
蕭昀只看他那一副懶散又閑適的模樣就知道他是為什么急著離開了,頓時就是心里一堵,冷笑道:“皇叔離京快有兩月,如今回來也不先去看看皇祖母么?”
蕭樾和蕭昀叔侄不合的事,梁晉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沒想到他二人之間會是這般針鋒相對的樣子。
而且——
明明之前在御書房里說話的時候也還算好的…
這大朝中也甚是熱鬧哈?他眼中跟著閃過一絲明亮的光,但好在是還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摻合插嘴。
蕭樾與蕭昀對視片刻,只是四兩撥千斤的微微勾唇:“本王這一身風塵仆仆,面見長輩也不合適,明日吧,本王趕早就來。”
能信誓旦旦的保證明天趕早進宮就更說明他不是身體不適。
蕭昀越是被他氣得胸口發漲,之奈何其中隱情不能挑破,何況還有外人在場…
他不便發作,就只能生咽下這口氣。
蕭樾拱了拱手,徑自轉身離開了。
回到王府,武曇這次倒是聽話,居然真去了王府等他。
當時天已經黑了,蕭樾簡單的梳洗之后和她一起用了晚膳。武曇本來就是個好奇心重的,來王府的路上已經聽青瓷說了一些南梁質子的事,吃完飯就揪著蕭樾問內幕。
“你一個丫頭片子,能不能做點女人家該做的事?”蕭樾把她扯到自己腿上坐了,垂眸要咬她的鼻尖,武曇正躲著——
煞風景的就來了。
“王爺,定遠侯來了,說要接二小姐回去。”雷鳴在門外公事公辦的稟報。
要是武家差了下人來,他才不會來捋虎須,可那位侯爺也是個臭脾氣的,不叫他接到人,他真能把王府的屋頂給掀了…
武曇大驚失色,蹭的就從蕭樾腿上跳下來,沖出門去:“什么?你說清楚點,是我大哥叫人來的,還是…”
雷鳴鐵青著一張臉:“是侯爺親自來的。”
說話間,就直接不敢去看屋里蕭樾的臉色,聲音漸低:“屬下請他去廳里喝茶也不肯,說是家里有事,接了二小姐就回…”
話沒說完,武曇已經拎起裙角一溜煙的跑了。
因為名義上他們兄妹是在孝期之內,武青林又知道她不著調,最近迎給她死命令,沒事就在家老實呆著,不準亂跑。
她是想白天出來溜一圈就馬上回去的,結果在蕭樾直接滯留到天黑…
武青林不太可能是聽說她出來就特意從侯府出來找她,可能是剛好出門,又聽說她在這邊,所以順路來拎她回去,可即便是這樣,武曇也心虛的很,麻溜的就沖出去了。
雷鳴站在那屋子外面,被夜風吹得隱隱想發抖,掙扎了一下,還是貌似解釋:“定遠侯應該不是特意來的…可能…只是…”
蕭樾將手邊茶盞一下子甩出去,一聲不響的轉身進了內室。
蕭昀!又是蕭昀!這小子簡直陰魂不散!
年初那一役之中,武青林是主帥,今天梁晉來京,宮中設宴并不是接風洗塵那么簡單,自然還是要震懾和警告他的,列席的名單里必有武青林,一準是蕭昀暗示了他自己缺席的原因,并且開了后門把武青林給提前放出宮了…
這會兒蕭樾是真有點后悔沒早點把人娶回家了,現在這樣,簡直是自找麻煩,仿佛全世界都在給他從中作梗,不叫他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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