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樾那邊做了那件事之后就再一直也沒個信,她總覺得怪怪的,可是問也不好意思問得太直接,就拐彎抹角的套近乎:“大夫您最近這么隔日就往我家來,會不會太耽誤您醫館的生意了?不麻煩么?”
老大夫笑笑:“王爺將醫館這兩個月的生意都給包了,那邊留了我兩個徒弟看著,一般的小傷小病他們都能處理,這陣子老朽就住在王府。”
平頭百姓不懂大宅門里那些陰詭伎倆的歹毒恐怖,武曇卻是能夠領會其意的——
皇帝必然是不高興蕭樾跟他們家有所牽扯的,現在雖然蕭樾沒直接跟皇帝開口,但他三天兩頭老往武家跑,還為了她的腿傷尋醫問藥…
皇帝或者其他什么人,有看不過的,威逼或者收買這大夫在她的用藥上做點手腳,別說是她這條腿了,就是小命也都可能跟著折進去。
現在蕭樾把這老大夫圈禁在王府里,無法跟其他人接觸,就可以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雷鳴聽見里面的說話聲,估算著是藥換完了,才敲了敲門:“二小姐,屬下可以進來了嗎?”
“哦!好了!”武曇應了聲。
雷鳴推門進來,一邊幫著老大夫收拾東西,一邊問道:“今天怎么樣?”
“年輕就是好啊,骨頭生得快,裂痕應該差不多快長好了,不過這個月還是最好不要下地,等過一個月,我看情況再說。等骨頭長好了,還是要適當的下地活動的,好恢復腿上的力氣,這樣才不至于妨礙到以后。”老大夫盡職盡責的交代。
雷鳴用心的聽著。
武曇的心思卻全不在這上面,猶豫著還是忍不住的打聽:“雷鳴,你們王府里那個姓風的呢?讓外面藥堂的大夫住在王府,她不折騰啊?”
雷鳴張了張嘴,原是想回話,但是話到嘴邊,又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那老大夫。
人情世故老大夫還是清楚的,當即一笑:“那我先出去了。”
說完就先背著藥箱出去了。
雷鳴這才回道:“二小姐是問風七嗎?她回北境了。”
“呃?”武曇不由的意外,“什么時候的事兒啊?不是說她是跟回來照顧你們王爺傷勢的嗎?”
雷鳴道:“就上回。”
武曇不解的蹙眉。
“王爺沒跟您說過么?”雷鳴道:“上回您過去,不是跟王爺說不讓留風七在府里嗎?第二天王爺就打發她走了。”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點別的內情,雷鳴不知道蕭樾想不想讓武曇知道,他就沒具體說。
“…”武曇是真沒想到就為了她無理取鬧的兩句話,蕭樾居然真的就把那女人打發走了,就越是心虛了起來,小聲的嘀咕道:“我就那么一說…”
雷鳴沒有深究,檢查了一下,確定大夫沒落下什么的東西,就一拱手道:“二小姐這沒別的吩咐了吧?那屬下就先告退了,后天再來。”
“哎!”武曇見他轉身要走,糾結了一下,還是叫住了他,支支吾吾的問:“那個…你家王爺最近…在忙什么?”
“沒什么啊!”雷鳴隨口回道:“我們王爺回京以后本來就沒什么事兒。”
雷鳴也還是有策略的,未免讓武曇覺得他是在主動替自家主子邀功,這半個月下來就絕口不提蕭樾交還兵權那件事。
可他們主仆越是這樣,武曇就越心虛。
蕭樾把兵權交回去了,卻又不見她了…
這是幾個意思啊?
她左思右想,還是厚著臉皮,小心翼翼的試探:“那…他是…生我氣啦?”
“呃…”雷鳴聞言一愣,再看她臉上那副很是有點謹小慎微的表情,就當場震驚了!
這小祖宗一向都致力于給他家主子添堵的,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會擔心他家主子的情緒了?
飛躍實在有點大,雷鳴心中狂喜之余,一時間有點沒控制好情緒,只脫口含糊了一句:“好像…沒有吧!”
武曇以前還覺得蕭樾的這個侍衛比那個主子會說話,更討喜,可今天她都拉下臉皮連番的試探了,這貨卻好像是跟本沒帶腦子一樣…
這還怎么再問了?總不能直接追問他為啥不來了吧?
武曇十分挫敗,挫敗之余又十分憤怒,登時就橫了雷鳴一眼,怒道:“我們家又不是沒大夫,我干嘛要用你們家的大夫?你們以后都不準來了!”
雷鳴還沒反應過來她這又發的哪門子脾氣呢,只是為難道:“這恐怕不行。”
武曇瞪眼:“你聾啦?我說不準你再來我們家了!”
雷鳴一臉的難色,還是畢恭畢敬的跟她講道理:“二小姐,屬下是受王爺的指派,沒有王爺的命令,實在不敢擅自做主。要不你再忍兩天?王爺這兩天出城狩獵去了,等他回來,屬下再稟報看能不能讓您直接用侯府的大夫?”
蕭樾出城狩獵去了?難不成真的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出去打獵散心去了?
武曇一時失神。
雷鳴被她這莫名其妙的脾氣弄得有點緊張,察言觀色之后才試著道:“二小姐?那您先歇著,屬下告退了。”
武曇回過神來,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雷鳴這才放心的離開了。
蕭樾說是出城狩獵,并且已經走了兩天了,實際上卻不是去狩獵的。
元洲城那邊的探子將薛四爺押解回京了,提前來了信說這一兩日就到,京城里人多眼雜,蕭樾就直接沒讓他們把人送進城,而是押在了城外他的一座莊子上。
他以狩獵為名過去了一趟,住了兩天,等見了薛四爺之后,次日就回了。
雷鳴本來是該跟著去的,但是因為要隔天就去定遠侯府,所以才沒有隨行,這天傍晚蕭樾回府,他得了消息立刻就過去了。
蕭樾才剛進了書房,解下披風,一回頭看見他就皺了下眉頭:“出什么事了嗎?”
“啊?”雷鳴反應了一下,知道是自己太急切了,于是趕緊回道:“沒出什么事。”頓了一下,在蕭樾逼問的目光之下才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就是昨兒個屬下去定遠侯府的時候二小姐…問起您了。”
蕭樾的唇角隱約翹起,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把披風扔給他:“她有什么事?”
“沒什么事,就是問您最近在干嘛。”雷鳴道。
他一開始是沒明白武曇突然的又鬧得什么勁兒,可等回來的路上就想明白了——
她那哪兒就是不想用王爺給找的大夫了?明擺著就是因為王爺老不露面才借題發揮的找茬呢。
蕭樾聞言,便是心曠神怡的輕笑了一聲:“好現象!”
雷鳴趕緊道:“那——您明天跟屬下一起過去嗎?”
“不去!”蕭樾干脆利落的拒絕了。
雖然雷鳴隔天就能帶消息回來,但是他這連著大半個月沒見武曇了,其實心里還是很有點別扭不得勁的。
只不過這會兒要巴巴的過去了,那丫頭片子指定又要拿喬,蹬鼻子上臉,以后就更沒法管了。還是得尋個正當的機會,來場“偶遇”,把這個坎兒給邁過去。
可是吧——
她最近還在養腿傷,出不了門…
雷鳴從旁看著他的神色瞬間變了幾變,也拿不準他這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但見最后又是眉頭緊皺的樣子,就不由的慎重起來,揣測道:“主子您怎么了?是——這趟出城的事情不順利嗎?”
蕭樾聞言,方才走遠的神智這才又拉了回來。
“自己看!”他也不明說,直接從袖子里掏出一卷薛四爺的口供扔過來。
雷鳴狐疑的展開。
洋洋灑灑幾頁紙,將孟氏交代他的事,以及他們這些人在京城的目的和作用,甚至是曹飛鷹的存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雷鳴看得眼花繚亂,直到最后,甚至都開始不停的倒抽氣:“這是什么意思?他們是定遠侯的人?也就是說定遠侯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子?”
“武勛留他們下來的時候說是武青林野心勃勃,他怕自己不在京城,武青林會擅權,操縱侯府的勢力,這才留了他們這一批人在京城里,以備不時之需,臨走將他們交代給了孟氏。”蕭樾坐回案后,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輕叩著扶手,一邊慢條斯理的揣摩,“他將人交給了孟氏,但同時還在防范孟氏,所以在侯府里還留了個孟氏也不知道的大管事,把控全局。上回相國寺的事,這些人接到孟氏的命令是要針對那個丫頭的,并沒敢貿然行動,而是先去請示了那個管事,那個管事點了頭,他們才去做的,但是沒想到孟氏這女人兩面三刀,中間又對武家老夫人下了手,所以那個曹管事就急了,趕在孟氏之前,派他去跟武勛告狀。怎么樣,整件事串聯起來,很有意思吧?”
何止是有意思?簡直是叫人匪夷所思!
雷鳴有片刻的茫然無措,腦子里飛快的整合自己得到的所有訊息,最后就不可思議的笑了一聲出來:“所以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定遠侯留這些人在京城的初衷,是要用來對付武世子的?并且對二小姐下殺手也是在他默許的范圍之內的?”
是這個意思吧?可是那個武勛他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就算他偏袒孟氏,寵愛孟氏,武青林兄妹畢竟也沒什么不可饒恕的錯處,他居然默許,甚至是安排了人手可以對自己的一雙兒女下殺手?
“這不可能啊!”雷鳴怎么想都覺得這事情就屬無稽之談,抓著手里的證詞道:“會不會是這人為了替孟氏脫罪才胡亂編排的?咱們查到的消息,定遠侯一直都是器重武世子的,并且對二小姐也不錯…”
燈影下,蕭樾眼底的神色很有點明滅不定,面孔也隱了一半在書架的陰影之下,看不太真切。
雷鳴話到一半就已經自行的閉了嘴。
蕭樾這才悠悠的嘆了口氣,他轉頭,看向一側的窗口,語氣依舊平靜:“如果這份供詞并無瑕疵,并且上回在江堅境內對武青林下手的也是武勛的人,是不是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什么?”雷鳴震驚過度,險些吼出來。
他跟在蕭樾身邊十多年了,從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直追隨到他去北境從軍再回來,也算是見過了大風大浪了,哪怕是在這皇家之中,當初皇帝想要手足相殘,周太后還想方設法的周旋制衡、力挽狂瀾…
真的接受不了,這樣沒有半點原因和跡象的,一個做父親的會對自己的親生子女下殺手。
這樣的事情,在蕭樾的邏輯里,也是不成立的,但是他曾經見證了實事,所以——
這項設定,他接受。
“最近兩次本王見武青林,看他的狀態也明顯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不過他不想對本王這個外人說,本王也就沒問,如果本王所料不錯的話,他那邊應該已經發現了一些線索或者是跡象了。”蕭樾嘆道。
雖然江堅境內的那次刺殺他沒有任何的證據,但武勛既然都能默許自己的手下對武曇這個女兒下手了——
現在如果說他同樣也會對武青林下殺手,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但是他的心里也存著和雷鳴一樣的疑惑——
再怎么說也是自己的骨肉,就算他更偏袒孟氏和孟氏生的那幾個孩子,那么對林氏生的這倆孩子冷淡一些也就是了,為什么要下這樣的狠手呢?
為了利用武曇?所以怕武青林跟他翻臉?這才干脆對武青林先下手為強?
可是也不對啊,這輩子陰錯陽差,武曇已經從他的棋局中跳出來了,他為什么還要對武青林出手呢?
虎毒不食子,這話蕭樾還是信服的。
所以,雖然武勛會做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可是對這個人的動機和一連串的舉動又實在是一時難以摸透。
主仆兩個各自琢磨了半晌,最后卻都還是百思不解。
既然想不通,雷鳴索性就不再想了,只道:“王爺,那這些事您要告訴二小姐嗎?”
蕭樾略抬眸看了他一眼:“告訴她干什么?她那個疑心病,這輩子怕是好不了了,好不容易才把毛捋順了,再去告訴她這些,讓她覺得本王就是別有居心,挑撥離間?”
雷鳴想想也是——
就連他們都覺得武勛會對武青林兄妹出手是無稽之談,武曇又怎么可能相信這樣的指控呢?
而且,就算她相信了,又能怎么樣?
她那樣一個小姑娘,住在定遠侯府,完全在武勛的掌控之下,又做不了什么的。
雷鳴低頭又看看手里的供詞,再次問道:“那武世子呢?這些…您要不要拿給他看看?”
“這個先不急!”蕭樾道,“暫時先盯好了孟氏就成,只要別讓她跟武勛通上信,她就還會在定遠侯府之內對武老夫人出手,只要她原形畢露了,武勛就必然要主動跳出來掌控局面。”
這么一說,雷鳴就又想起了那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了:“對了王爺,孟氏到底是在怕什么?上回她寫給定遠侯的那封奇怪的信…”
提起這個,蕭樾便是勾唇一笑。
他站起身來,長出一口氣:“武勛想用嫁女皇室以示忠心是假,他是想往皇城之內埋一顆棋子,然后利用這顆棋子,攪弄風云。孟氏之所以會對武老夫人下殺手,是因為她不想看著自己的女兒成為棋子,被犧牲掉。而現在不一樣了——她發現本王對武曇很感興趣。說白了,他們手里的這步棋,并不是非得要下在蕭昀身邊的,在本王身邊,也是一樣的。他要瓦解的,是大皇族內部的力量——而縱觀朝局上下,現在皇族之中唯一掌權的親王就只有本王一個,所以這個矛盾,就必須要從本王和蕭植父子之間挑起來,明白嗎?換而言之,你一直覺得是本王容不下武勛,實際上在你我都看不見的地方,他已經在著手落子,開始算計本王和整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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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親口爆料,你們要的渣爹,拿去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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