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和宜華這對母女之間有心結,武曇雖然自認為沒那個本事替她們解開,可周太后畢竟是她的婆婆,她要召見,武曇就不可能避而不見,只能認命的跟著蕭樾進宮去了。
蕭樾進宮給周太后請安是有特許的,無需通傳無需等候。
他們在宮門外下了馬,跟侍衛交代了一聲,馬上有人宣了輦車過來。
夫妻倆直接去了長寧宮。
“見過王爺、王妃。”大宮女艷寧親自跑出來迎,把兩人請進正殿,剛上了茶,另一個大宮女艷秋已經去后殿的佛堂里報信把周太后給請來了。
“兒臣/兒媳見過母后。”兩人趕忙放下茶碗起身行禮。
武曇順便瞧瞧打量了周太后一眼。
對方雖然是搭著趙嬤嬤的手進來的,眼底透著烏青,氣色不是很好,但是步伐沉穩自律,事實上并無孱弱的病態透出來。
武曇突然就有點拿不準她這是真的病了,還是生病就只是個借口,就是為了找機會把他們夫妻叫過來說話的。
不過蕭樾在身邊,她也就規規矩矩的沒多事。
“都起來吧。”周太后行過兩人身邊的時候隨意的抬了抬手,聲音一如往常那般的冷淡。
趙嬤嬤扶她落座之后,不等她吩咐就給蕭樾夫妻倆行了禮,然后使了個眼色,帶著兩個大宮女退出殿外并關上了大門。
周太后坐在主位上,目光淡淡的從武曇身上掃過,她沒繞彎子,張嘴就開門見山:“你這一趟出門來回近一月,受累了,坐下說話吧。”
“都是兒戲分內的事,談不上辛苦,多謝母后關心。”武曇可可客氣的應了,和蕭樾一起重新落座。
她面上雖然不顯,但是不得不承認周太后把持后宮多年,在朝中也有非凡的影響力,在這樣一個叱咤風云的女人面前,她其實從來都沒有辦法完全放松下來的,總是不由自主的暗暗繃緊了心中的一根弦,隨時準備出最好的狀態應付她。
可盡管是這樣,她面上笑容也依舊收馳有度,維持得大方得體。
而周太后好像從一開始就對自己的兒子究竟娶了個什么樣的兒媳不參與任何的意見,武曇和她接觸過幾次,反正從她的身上既看不出喜愛和看不出排斥,她不親近她,也不為難她…
武曇覺得這樣的婆媳關系尚可。
因為她和周太后實在是不太熟,而她和宜華母女之間的關系又明顯是有問題的,武曇就覺得她在自己這個小輩的面前可能會難以啟齒,所以剛坐下就斟酌著要怎么主動開口拉開這個話題——
卻不想,她這邊還沒相好要怎么開口,周太后已經徑自問道:“哀家…和宜華,已有多年未見,聽說你這趟過去是見過她的面了,所以找你來是想問一問她都說了什么?或是…她有什么具體的打算沒有?”
雖然中途的語氣有幾處滯澀,但她的情緒依舊算是冷靜自持的。
當然——
如果武曇能夠忽略掉她不自覺瞧瞧捏緊的手指的話,她可能真會相信這個女人是冷靜強大到六親不認的。
武曇定了定神,沒叫自己表現出任何的異樣來,她喜歡周太后這樣直來直往的態度,于是也不拐彎抹角,直言相告:“當時情況特殊,我與皇姐也只是私底下說了幾句話,母后您暫且放寬心,起碼就目前南梁的局面而言皇姐不會有危險,她也沒說別的,就一件事,南梁的那位太孫殿下她視如己出,她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這位太孫殿下能順利繼承南梁的皇位。那位太孫殿下想必王爺也有跟您提過吧,且不論在其他方面為人處世的態度如何,但也確實他對皇姐情同母子,也是對皇姐十分有心了。如今南梁朝中本來最有希望繼位的梁元軒和梁元旭相繼倒臺,梁帝的態度也有轉變,以后應該會傾向于培養他,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以后他得了南梁的天下,那么也等于是給了皇姐一個后半生的依靠,可以安穩無虞了。”
梁晉既然早幾天就回來了,也跟蕭樾交代過南梁那邊事情的發展,想必蕭樾也不會瞞著周太后,所以武曇只是實話實說。
周太后一直面無表情的聽著,并不摻言,然后又是好一陣的沉默。
宜華去了南梁,說到底她這輩子算是糟蹋了,不管現在如何,將來如何,總歸這些年的際遇都早就成了扎根在她們母女心里的刺,誰都幫不了她們。
周太后垂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沒有那么天真,會覺得當初對不起女兒,現在接她回來好好照顧就是補償,現在宜華有她自己的打算和想法,那別人都更不該一意孤行的去左右什么了。
“哀家知道了。”暗暗提了口氣,她重新抬頭看向武曇才又稍稍緩和了眉眼,輕聲道:“這件事稍后哀家會和皇帝去說,你連日辛苦,便早些回去歇著吧。”
她沒問宜華有沒有話帶給她,大約也是因為心里有數。
還是那句話,武曇解決不了她們母女之間的問題,所以也不自不量力的去摻合,立刻就起身準備告辭。
“哦,對了母后,”蕭樾卻先一步站起來朝周太后走去,同時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畫像展開了拿給她:“這張畫像是昨天我找梁晉畫的,他說起碼有八分像。他自稱姓阮,但我想應該只是個化名,此人好像是十八年前宜華皇姐出嫁時候從咱們京尾隨她去的皇都。梁晉的描述是說看他做派,當是大戶人家出身。前兩天我與您說過的,這個人行事十分的狠辣偏激,我怕他不僅是在南梁謀事,手可能也伸到我們大來了。他年紀應該是比皇姐長不了幾歲,皇姐自幼在宮中長大,能接觸到的外人并不多,母后您看看是否能想起來他是誰家的?”
武曇對那位阮先生也好氣的很,聞言也忍不住的跟著湊上去扯著脖子張望。
周太后皺了眉頭將畫像拿在手里,可是盯著畫像里那張圓圓的臉看了許久也還是一籌莫展。
最后,她卻是抬眸看向武曇。
武曇會意,連忙搖頭:“沒有,皇姐沒說。當時我只得了個機會私下與她待了片刻,梁帝等人都虎視眈眈的守在殿外,再加上是皇姐的私事,她不主動說,我也不好當面追問,不過當時皇姐大約已經察覺到了此人心術不正,倒是和梁晉交代了一句說如果這人要對梁晉不利,就讓他務必先下手為強,莫要吃了此人的虧。后來離開皇都的時候我也讓燕北告知那邊的探子,盡量查找此人行蹤了,可他曾經是梁元軒的門客,在皇都頗有根基,有心思深沉,隱藏很深…目前我沒再得到那邊的回音。”
蕭樾看周太后的表情就也心里有數,不過這樣的結果也早在意料之中,所以他倒也不覺失望,只道:“一二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的容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看這人的樣子沒準還是發福了呢,保不齊當初也是翩翩少年郎,母后沒有印象也正常。既然認不出來也就算了,我已經叫下頭的人去查了,看看皇姐出嫁前后有哪些人家有男丁行蹤詭異的,就是這樣廣撒網會需要多點時間篩查比對。”
他將畫像收回來卷好,本來想揣回袖子里的,但臨時又改了主意,又遞給了周太后:“皇姐無事,母后也暫且安心吧,保重身體要緊。曇兒才剛回來,我們今天就不久留了,兒臣先帶她回去休息。”
周太后拿著手里的畫卷,若有所思的又低頭看了眼,然后略略頷首:“去吧。”
“兒臣告退。”蕭樾行了禮,就牽了武曇的開殿門走了出去。
周太后緩緩的坐回椅子上,緊皺著眉頭又將那張畫像展開來放在桌上看。
趙嬤嬤從門外進來,繞到她身后也探頭看了半晌,狐疑不解道:“娘娘,您這看什么呢?”
周太后的思緒被她打算,疲憊的捏了捏眉心,然后轉頭問她:“你看看這畫像上的人,說是應該和宜華年紀相仿的,你說這像是誰家的孩子?”
“和長公主年紀相仿的?”趙嬤嬤也將那畫像拿起來仔細的端詳,看了半天竟也是沒有任何的印象。
這邊蕭樾夫妻倆剛被艷寧送到了長寧宮的大門口,等在那里的小尤子就趕忙掛上一張笑臉迎上前來:“見過晟王爺,王妃萬安。”
蕭樾側目橫過去一眼,眼神似笑非笑:“陛下真是耳聰目明,這是找本王有事兒?”
小尤子已經習慣了他和蕭昀之間劍拔弩張互別苗頭的氣氛,臉上只尷尬了一瞬就非要的掩飾住了,規規矩矩的回稟道:“陛下確實是聽聞王爺進宮的消息才特意差遣奴才過來有請的,王爺,陛下今日剛接到梁帝派信使送來的國書,好像是說南梁的丞相大人不日即將來訪,正好聽說您進宮了,就說…”
他說著,就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瞄了武曇一眼,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后又繼續:“陛下叫了丞相大人的禮部還有鴻臚寺的幾位大人過去,又說王爺您之前出使南梁,應該是對他們更了解一些的,就請您一起過去議事了。”
他側了側身,武曇就看見旁邊隔著他們之前坐的這一輛輦車,稍遠的地方還停了一輛。
而小尤子沒敢直說的那句話應該是蕭昀覺得她剛去了南梁一趟,應該還知道一些更確切的消息,朝廷議事肯定不能找她去,叫蕭樾過去打聽她探查到的內幕消息呢吧。
小尤子笑容諂媚,眼巴巴的看著蕭樾。
武曇不摻合他的事,也不做聲表態。
蕭樾略斟酌了片刻這才轉身給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道:“那本王就過去走一趟,你不用等我了,先回去休息。”
“好。”武曇從善如流的點頭綻放一個笑容。
蕭樾又拍拍她的肩膀,就率先抬腳大步朝停在遠處那輛輦車走去。
“奴才告退,王妃慢走。”小尤子暗暗松了口氣,匆忙的給武曇行了禮就小跑著追蕭樾去了。
武曇等他們那隊儀仗走了,自己也登上輦車,往另一邊直接出宮去了。
連日趕路確實很辛苦,來的時候和蕭樾一起說話倒不覺得怎樣,這會兒蕭樾不在身邊,武曇就開始覺得頭昏腦漲,坐在輦車上昏昏欲睡,就閉眼假寐。
輦車不緊不慢的走,拐過兩個彎,剛拐進御花園邊上的一條御道卻突然微微一晃,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
武曇猛地驚醒,蹭的坐直了身子還有點茫然,跟著走在旁邊的青瓷趕忙湊過來小聲提醒他:“是陛下。”
說著已經倉促的屈膝跪在了輦車一側。
武曇就算再不待見蕭昀,可畢竟君臣有別,她飛快是回頭一掃,果然就見蕭昀正徒步被一大堆宮人擁簇著從另一條岔路口拐過來。
他從后宮去御書房經過這條路并不奇怪,武曇也沒多想,匆忙的起身從輦車上跨下來。
可她剛才差點睡著,驟然驚醒,身體狀態還沒完全調整好,下車的時候一個沒注意就踩到了裙擺。
當時青瓷正跪在輦車左邊,但是因為蕭昀是從另一邊的小路上拐過來的,武曇只能從右側下車,她身子一歪,青瓷想要來扶已經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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