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現在何處?”雖然事情疑似有了眉目,蕭樾卻并不見怎樣的急切,只是隨口問了句。
梁晉咬咬牙:“今天因為王修苒和謝家小姐的事,我去找他質問,他露了一次面,鬧得不怎么愉快,后來他就出城南下了,應該是回南梁去了。”
京這邊,王修苒怎么折騰事兒都沒什么大不了的,他怕的就是會連累到遠在南梁皇都的宜華。
結果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上午他才警告過阮先生,晚上就收到王皇后已然對宜華發難的消息了。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上午他就不該放了阮先生走,把他交給蕭樾,一來算是個人情,二來也能把這個禍根限制起來,省得因為他再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知道——
萬一宜華身邊的哪個心腹扛不住酷刑將阮先生招出來,他就會成為直接威脅宜華生命的一把刀!
和這位阮先生失之交臂,蕭樾似乎也算不上失望。
他略沉默著思忖了一陣,這才抖了抖袍子站起來道:“叫你的人留下一張畫像,你先回去收拾準備,本王這就進宮一趟,去跟母后和蕭昀那小子通個氣。刺殺梁帝的成算不大,一個弄不好,你就翻不了身了,而且還會將整個南梁朝中的局勢攪亂,到時不好收場。本王去拿蕭昀的一道手諭回來,如今北燕使團尚在京,本王不便離京,會讓心腹出面,就說母后病重,思念皇姐,要接她回來見上一面。”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尤其還是宜華這種情況。
但是只要是大皇室出面,梁帝就算不肯放人回來,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敢再動宜華。
較之于梁元軒,梁元旭的能力實在是差得很多,再加上這個人私心太重,成天忙著拉幫結派,籠絡朝臣,所以這三年間,就算梁帝一直在全力扶持他,最多也就是維持了南梁朝中表面上的一個平靜,當初和大之間那一役鎖損傷的元氣還沒補回來呢。他國中實力不行,還不到可以背水一戰的時候,哪怕就算知道大方面是沖著保宜華的目的去的,也要忌憚。那老皇帝野心勃勃,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就枉顧他的大業。
梁晉聽蕭樾松口,心里緊繃著的哪根弦總算是松懈了些許下來。
“好。但是你盡量快點。”他說,話落,卻還像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并沒有馬上離開。
武曇會意,走上前來一步道:“王家二公子來京,想必是要去尋你同游的,這件事我來安排,找個人邀他們兄妹出城,去外面的莊子上小住游玩一段時間,你那邊抓緊使勁,盡量早去早回就是。”
梁晉不放心宜華,這一趟肯定是要親自回去的。
再者說,就算蕭樾準備打明牌,也得做兩手準備,萬一梁帝惱羞成怒,不吃這一套,他就得強行搶人了,屆時就少不得要借梁晉這個在南梁皇都土生土長的皇室子弟的路子幫忙了。
所以,他親自回去一趟,還是尤為必要的。
“好,那就多謝晟王妃了。”梁晉也沒心思客氣,直接應承下來。
他推門出去,等在院子里的楊楓也是急得不行,趕忙就收攝心神迎接上來:“殿下!”
“你畫一張阮先生的丹青畫像留在這。”梁晉吩咐,腳下步子沒停,直接先行出去了。
楊楓愣了一愣,似是沒想到他居然把阮先生給供出來了,但隨后也馬上鎮定下來,拱手領命:“是!”
雷鳴也正站在院子里,見狀就趕緊將他引進蕭樾的書房,把文房四寶給他準備好了。
楊楓丹青畫的不錯,三兩下就簡單勾了出一副畫像。
倉促之間,也用不著著色,只是線條勾勒,那畫像與阮先生本人起碼有八分像。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他主要畫了臉,放下筆之后又補充了一句,“他身高與我們殿下差不多,人比較胖,別的就沒有了。”
“知道了。”蕭樾給雷鳴使了個眼色,雷鳴就頷首送客,帶著楊楓離開了。
武曇和蕭樾兩個站在桌子旁邊盯著那張畫像看。
照梁晉所言,這位阮先生比宜華長公主還要年長,并且很久以前就跟去了南梁的皇都生活,就武曇這個年歲,顯然是連他的面肯定都不曾見過的,她也不指望能看出個什么來,等了一會兒,見旁邊的蕭樾也只是沉默,這才忍不住的問道:“怎么樣?認識么?”
蕭樾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伸手將那畫紙卷起來暫時收在一旁,一邊一籌莫展的搖頭:“印象里沒這個人。這個也先不著急,回頭我再細看吧,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南梁那邊的事…”
他話到這里,就遲疑著打住了。
武曇平靜的接下他的話茬:“你放心留在京坐鎮,我跟梁晉走一趟。”
風七的事,拖到現在,馬上就要出結果了,到時候宮中貴妃歿了的消息傳出來,兩國就要大辦喪事了,北燕的陳王還在京城,如果蕭樾在這時候離京,勢必要引起外界的警覺和猜疑的,尤其北燕那邊還留著一樁疑團重重的謎案在那懸著,誰都不保證會不會有后續的陰謀,蕭樾萬一離開,叫人鉆了空子,就不好了。
“皇姐那里,她見過你,若是換做別人去,本王心里沒底。”蕭樾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眼中現出幾分明顯的掙扎之色。
從私心上講,他其實不愿意讓武曇去的。
但從形勢上看——
她卻是他唯一的選擇!
要么是他,要是武曇,除了他們兩個,宜華那邊再換成任何一個人過去,都是白搭,外人的話,宜華不會聽,那其中就會充滿了太多的未知。
但是如果讓武曇去,山高路遠不說,這件事本身又是帶著風險的。
若不是曾經武曇因為他對她過度的保護而跟他發過脾氣,也吵過架,他今天也許也不會對武曇提這件事,可自從當初深談過一次之后,他如今的心態也變了——
他是會不遺余力的護著她,但也不會否定了她的能力和作用,她說她愿意和他站在一起,來面對一切未知的未來,他不能再把她摒棄在外。
武曇不是不明白他的顧慮,抬手覆在他手背上,唇角揚起一抹笑:“我知道,這件事確實不能再交給別人,你放心,再不濟,自保的能力我也還是有的。至于皇姐那…我,盡力而為。”
宜華那邊的具體情況她暫時還不清楚,并且這其中還得考慮宜華自己的個人意愿,所以這話她不會說的太滿。
蕭樾聽她這樣說,心中才又稍稍安定了幾分,點頭道:“事不宜遲,那你回去收拾準備吧。南梁皇都那邊的情況燕北最熟悉,本王會飛鴿傳書予他,叫他趕過去與你會和,你帶著他過去。至于皇姐的事最后究竟要如何解決,你酌情處理吧。”
過多的囑咐,他也不想說,說的多了,反而會束縛武曇的手腳,到時候給她造成困擾和麻煩。
“知道了。”武曇答應了一聲。
蕭樾到底還是心存憂慮,又盯著她的面孔深深地看了好幾眼,最后才單手將她攏入懷中抱了抱。
隨后他就趕著進宮去了,武曇則是回房去收拾打點行裝。
只拿了兩套換洗的衣裳,帶足了銀兩,為了趕路方便,別的負累什么都沒有。
蕭樾往返宮中一趟,去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回來已經過了午夜,倒是一切順利,拿了一卷蕭昀的圣旨回來交給了武曇:“梁晉那里本王已經叫人去給他傳信了,不等天亮了,走吧,本王親自送你們出城。”
武曇把東西遞給藍釉讓她收好,就隨從蕭樾一起出了門。
蕭樾給她點了八名暗衛隨行,外加青瓷和藍釉兩個丫頭。
一行人輕裝簡行。
為了混淆視聽掩人耳目,蕭樾沒走南城門,而去取道東城門。
一行人過去的時候,梁晉已經先一步趕到了。
他也沒帶太多人,也就帶了十來個護衛,隨行的親衛這次不是楊楓,而換成了林昉。
京各處城門入夜之后就會關閉,一般人叫不開,因為蕭樾提前叫人給他送了消息,他知道蕭樾會過來,本來是等在路邊的,這時候就打馬迎兩步:“晟王爺…”
話音未落,眼角的余光就瞥見蕭樾跟著的喬裝過后的武曇,不禁狠狠一愣。
武曇這般打扮,不用說他也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卻是真沒想到蕭樾居然會放心讓武曇隨他千里奔襲回南梁去。
因為震驚過度,梁晉有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倒是武曇打馬往前迎到他跟前來,利落的揚眉一笑:“這一趟我陪太孫殿下同去,路上還請殿下多關照。”
梁晉想要說話,可是話沒說出來,嘴角卻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兩下。
若是換在平時,他必是要打趣兩句的,可現如今,他心事重重,確實沒那個心情,再加上蕭樾和武曇都是說一不二的人,既然武曇人已經在這了,那就說明這件事他們已經定了,多說無益。
飛快的定了定神,梁晉就轉開視線,鄭重的沖著蕭樾拱手一揖:“王爺放心,本宮一定會保證王妃的安全,安然無恙的把她帶回來的。”
“嗯!”蕭樾只給了這么一個音符,就再沒有二話。
這時候雷鳴已經過去和守城官溝通好了,那邊傳來沉重的悶響,城門已經緩緩洞開。
蕭樾的視線錯開梁晉看過去。
武曇循著他的視線也看過去一眼,就不再磨蹭了:“那我走了,你早回吧。”
分別,實在是一件太不愉悅的事情,所以她說完,也沒等蕭樾反應,就徑自打馬往前行去。
梁晉心虛還有些起伏不定,倒是不免又深深地看了蕭樾一眼,隨后才又再度拱了拱手,便也打馬追著武曇朝城門外跑去。
待到一行人出了城門之后,笨重的城門就又再度緩緩的閉合,將里外兩個世界完全的隔開。
蕭樾馭馬駐足街頭,眸色深沉的盯著那兩扇城門,一動不動,直到雷鳴打馬回到他面前,語氣憂慮的叫他:“王爺真的放心讓王妃跟著梁太孫回皇都嗎?”
放心嗎?自然是不放心的!
且不說南梁那老皇帝恨他入骨,但就是那個來梁晉——
也是信不過的。
蕭樾轉頭看他,卻是不答反問:“尉遲已經出發了嗎?”
雷鳴趕忙穩定了心神,頷首答話:“已經先一步走了,王爺您給他派了什么差事?”
蕭樾面色沉沉的調轉馬頭,往內城的方向走,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就肅聲道:“回府安排一下,明天一早去定遠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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