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額角青筋直跳,簡直沒眼看。
要不是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都要忍不住質問蕭樾了——
王爺啊,大婚這才幾天,您看看您都給王妃教了些什么啊?她這都什么邏輯想法?
武曇這一咋呼,蕭樾當然沒讓她沖出去,本來是抬手要去拂身上的粥湯,就順勢一把將她攥住,扯了回來,也是一頭的烏云罩頂,黑著臉道:“怎么回事?”
昨天因為后來就出了秋彤被下毒的事,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夫妻兩個出宮之后就一直在暗暗琢磨幕后黑手的由來,他也就忘了問武曇昨天進宮去逼供秋彤的結果了。
“哎呀!”武曇低頭去掰他的手,“那個風七,心術不正啊,現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不趕緊的…就錯過機會了。”
她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這時候就一門心思的想去湊這個熱鬧。
蕭樾攥著她的手腕沒松,見她志不在此,就只能將目光轉給了兩個丫頭,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藍釉的臉皮相對的要薄一點,面上立時也跟著現出幾分尷尬來。
只有青瓷鎮定自若又面無表情的回:“昨天王妃堵住了風七身邊那個婢女,問出來了,她們主仆最近確實是在謀算著另辟蹊徑找出路,她說風七指使她每日往陛下身邊去送湯水補品,實則是為了探聽邢五的具體行蹤。風七大約也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不妙,她又拿捏不住陛下,就想從他身邊心腹下手。那秋彤說,風七給她配了藥,可以保證她一擊即中懷上身孕…那樣一來,她們手里就等于能抓住邢五的把柄了,如果邢五能為她們所用,相對而言,她們的處境就會好上很多。”
不得不說,風七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她沒沖著陶任之也沒沖著小尤子下手,居然是被她盯上了關鍵人物的邢磊。
武曇那邊沒能掰開蕭樾的手指,抬頭,見青瓷也正欲言又止的望著她。
她橫豎走不脫,就又焦急的看向蕭樾道:“現在那個丫頭死于非命,她身上又惹了嫌疑,明顯已經到了會狗急跳墻的境地。與其還拿身邊的其他人來做局,怎么都不如以身試法更能得到保障了,現在福寧殿中必然會有事發生的,快點啊…”
說著,又轉頭去看外面的天色:“現在皇帝陛下應該也差不多下朝了吧?一起去啊。”
上回風七還險些把武青瓊帶溝里去呢,小皇帝在綠帽子的邊緣徘徊了一下,給驚險的避過去了。
這回么…
也算一報還一報了!
武曇承認她一瞬間就有點要報復風七的意思。
并且——
蕭樾雖然也不覺得她的推斷和邏輯上會有多大的偏差…
可是——
這時候他的心情卻是和雷鳴差不多的!
他的王妃!堂堂一大家閨秀,侯府嫡女,遇到這種事,好歹也矜持一下吧?這丫頭片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眾目睽睽之下提起這種事不但面不改色心不跳,還一臉的興奮八卦的?
晟王殿下很崩潰,手上一用力,武曇就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
方才桌上的飯菜都被她噴了一遍。
蕭樾也沒了心情,就順手扔了筷子,命令:“重新換一桌來。”
“是!”青瓷兩個并不多言,立刻就著手收拾。
武曇左右看看,心里不免失望:“多好的機會…就這么放棄了?”
也不單單是沖著風七的,蕭昀身邊的那個邢磊才是最大的那條魚。
如果趁機能堵住他…
蕭樾先是沒接她的話茬,只抬眸看向雷鳴使了個眼色:“先下去吧,宮里那邊叫他們繼續盯著,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再有什么消息,還是第一時間報回來就行。”
兩個丫頭也收拾了桌上的飯菜下去了。
武曇還是有點困惑,擰眉盯著蕭樾看。
蕭樾看她這模樣,終是無奈的笑了下道:“這件事沒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咱們暫時不摻合,先等等看蕭昀他們主仆自己的反應吧。”
武曇怔了怔,隨后就腦中靈光一閃,有所頓悟:“你是說蕭昀和…”
蕭樾點頭,起身往內室去把弄臟了的外袍脫下來,又重新披了件袍子出來,“蕭昀信任邢磊要比風七多,就算這件事被當場翻出來,可能至多也就是傷他幾分顏面罷了。而且在風七的事上,他一開始就處理不當,留了隱患,北燕那位壽安公主的事,怎么都要給燕皇交代的,大局當前,沒必要添這個亂,暫時我們就先靜觀其變吧。”
別說蕭昀是早就識破了風七的身份有假了,就算她是如假包換的真的北燕公主,那么她和邢五鬧出丑事來,蕭昀也不太可能為此就自斷一臂,去處置邢五。
邢五跟了他們父子兩代人,前世的時候,一直到蕭昀死后,邢五后面也一直隱居幕后,還數次策劃意圖刺殺他為蕭昀報仇,直至最后一次事敗身死。
蕭昀活了兩輩子,若是連這點識人之能都沒有,那他才真是白混了。
而至于會錯失了讓他丟臉的機會——
在切實的利益面前,那些就都是細枝末節的東西了。
蛇打七寸,既然傷不了他的根本,也基本不可能挑撥了他們主仆之間的關系,那又何必把這件事翻到明面上,連累整個皇室都跟著蒙羞呢?
武曇方才也就是一時興起,貪圖個好玩。
這會兒跟蕭樾把話說明了,就也淡了心思,蹭過去,抱住他的一只胳膊靠在他肩上,喃喃的道:“也是,北燕的來使已經在路上了,這時候確實沒必要節外生枝。”
壽安公主的死,是要給個明確的說法的,這件事也只有在風七活著的時候才能說得清楚。
否則——
秋彤和春茹這兩個同謀都已經被滅口了,要是風七也死了,北燕方面要就是扯皮不承認大方的說辭,這事情就真的要又惹上大麻煩了。
蕭樾摸摸她的頭發:“宮里鬧這一出也好,放任風七不管,可不是什么好事。”
現在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還一直摸不清頭緒來,但是如果對方所下的這一盤棋夠大,想要沖著挑撥大和北燕雙方的關系去的…
就極有可能會想辦法也滅了風七的口。
風七自己作死再折騰這么一次,反而能給蕭昀提個醒,把她限制看管起來,這樣才能有備無患。
也就是風七自不量力,愿意蹦跶。
其實嚴格數來——
她那種小角色,在弄權者眼中算是個什么東西?
還真以為靠著一點陰謀手段,就能扭轉乾坤么?
蕭樾一直也沒有對她出手,也不過就是懶得跟這種無關緊要的小角色計較罷了,不僅浪費時間,還有失身份!
宮里這邊,風七為了保險起見,又給暈在她寢宮里的四個人又加重了一遍迷藥的劑量,就換了身不太起眼的裝束,出門了一趟。
彼時她那院子里的宮人們都還眼巴巴的等著消息,見她一個人出來,不禁奇怪:“娘娘,您這是…沒事吧?”
風七知道他們好奇她寢殿里的那個幾個人的下落,面上卻是一片自然,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外走:“他們之間起了分歧和爭執,本宮懶得聽他們掰扯,讓他們先呆著吧,我去太后那里走一趟,請她老人家過來主持公道,你們都各自忙去吧,這里的事不用管了。”
這是在宮里,進她殿里去的又是幾個大活人,宮人們都知道她不喜歡人多了在眼前晃蕩,聽她這么說,倒也覺得是順其自然,就沒有再多想,只應了她的話,就又埋頭干活去了。
風七出去了一趟,沒叫人跟。
去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就又一個人回來了。
院子里灑掃的宮人雖然納悶她為什么是一個人回來的,可大家都不是她是心腹,也不敢隨便往她跟前湊上去說話,明哲保身起見,也沒人多事詢問。
風七進了寢殿,又重新將殿門合上,隔絕了里面一切的視線和動靜。
半個時辰之后…
風七披著件寬松的外袍坐回了寢殿的妝鏡前面重新梳妝,臉上表情很是冰冷。
從蕭樾把她丟在北燕自生自滅那天開始,她就徹底絕望了,此后再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沒打算給自己留退路,不過就是奮力一搏罷了。
原以為回到大來,再見到蕭樾可能還會有一線的轉機和機會。
卻沒有想到,自己把自己送進了死胡同里,以至于走到這一步。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自嘲的牽了牽嘴角。
可是一抹冷笑還不及爬上面孔,身邊突然一個人影撲上來,毫無征兆的一把卡住她的脖子。
他的力氣太大,直接將風七從錦杌上抓了起來。
風七的呼吸一窒,同時就額角青筋暴起,雙腳離地,被他生生的擎在了半空。
邢磊頭發凌亂,身上衣裳也是倉促之間胡亂披上的,臉...
的,臉上身上全都是不及退去的汗水。
此刻,他雙眼充血,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風七,那眼神,像極了一頭會吃人的野獸。
風七被他掐得,腦子里一陣陣轟轟作響,自己的意識里就先有了一種明確的認知,總覺得可能再下一刻,她就要徹底斷氣了。
她原以為自己走投無路,已經不怕死了。
所以,在邢磊掐住她脖子的一瞬間,她還曾試圖擠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來…
可是,到了真正實施的時候,才發現其中的艱難,窒息的恐慌感逐漸漫上心頭,她臉上的表情從冷靜到恐慌,轉變的十分鮮明,隨后就開始拳打腳踢試圖去掰開邢磊捏在她脖子上的手。
邢磊也是氣血逆涌,有那么一瞬間的沖動,幾乎要將她直接捏死了…
可是,千鈞一發,卻聽見了身后外殿里窸窣的響動。
他那兩個手下在這時候恰好轉醒,一邊捶著腦袋爬起來,一邊茫然四顧:“這是…怎么…”
話音未落,已經隔著半垂下的幔帳,看見衣衫不整的兩個人。
“啊…”其中一個人低呼一聲,“頭兒…”
下一刻,就惶恐的閉了嘴。
邢磊如遭雷擊,一瞬間仿佛是突然清醒過來,手一抖…
再下一刻,就驀然松了手。
“咳…”風七跌在地上,咳嗽了兩聲,眼淚就不知不覺的爬了滿臉,也不知道純粹是因為窒息難受,還是驚懼后怕給哭出來的。
邢磊卻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樣,猛地回轉身去。
他的那個兩個手下看見他身上的模樣,一瞬間眼睛就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再對上他殺意凜冽的目光,兩人都是刷得臉色一白,下意識的后退兩步,驚懼道:“頭兒…我…我們…”
風七的真實身份,也并不是每個暗衛都知道的。
可是現在,他們的頭兒染指了陛下的女人,這卻是真真切切的。
兩個暗衛恨不能自剜雙目,當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邢磊自己做了這樣的事,雖然是被風七下了藥,可也畢竟是太不光彩了,何況——
還是被自己的屬下堵在當場的。
他眼中怒意暴漲。
就在兩個暗衛以為他會沖上來將自己滅口的時候——
他卻突然一個轉身,沖出了內殿,三兩步又拐進了之前旁邊那暖閣里。
兩個暗衛站在那里,戰戰兢兢的也不敢動。
片刻之后,他再出來時,就已經穿戴整齊了。
彼時風七也已經緩過勁,撐著地面爬起來。
方才那一瞬間,邢磊最后沒有對她下殺手,她就已經十分篤定自己這一局是賭贏了,起身也是慢悠悠的把衣帶系好,又重新拿了外衫披上。
抬眸,看見邢磊面沉如水的再次走了進來,就有恃無恐的笑了起來:“你盯著我做什么?這時候還是趕緊想想要怎么擦屁股遮丑吧。”
說話間,就意有所指的看向了還杵在后面不知所措的那個兩個暗衛。
兩個暗衛驚懼不已,下意識的又是后退兩步。
邢磊眼睛噴火的盯著風七,雖然還是恨不能將這女人千刀萬剮了,眼不見為凈,卻還是死死的攥著拳頭隱忍住脾氣,同時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的質問道:“你這是腦子壞掉了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此時此刻,他自然是羞憤難當的。
就算蕭昀和風七之間本來就沒什么,可至少在名義上,她還頂著蕭昀妃子的名頭的。
今天這事兒,怎么都等于是往蕭昀頭上扣了一頂綠帽子。
這樣的事,于公于私,都觸到他的底線了。
風七看他這個樣子,心里反而更加的安心起來,扯著嘴角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所謂笑容來:“我是無所謂的,你要實在是覺得接受不了,那便直接喊人進來好了,橫豎就是一條命而已。”
她在蕭昀那,完全沒有出路可言。
現在至少算是險中求勝,拼死一搏了。
也不求別的,現在她拿住了邢磊的把柄在手,至少——
這邢磊只要是還想活命,不想要把這件丑事抖露出去,想辦法最后保她一條命總是沒問題的。
“你…”邢磊看她臉上這種無所謂的表情,頓時被她噎了一下,張了張嘴,竟然發現說不出話來。
他這也算是在御前行走的老資格了,多少年了,替兩任帝王辦了許多事,自認為從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敗筆,誰曾想今天居然會陰溝翻船,在風七這么個女人面前栽了跟頭。
可所謂赤腳的不怕穿鞋的。
風七這女人明顯是自知走投無路,豁出去了!
現在就是要坑他。
他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手指捏的咯咯作響,最后還是不得不克制住脾氣,再度咬牙質問:“別兜圈子,你這到底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想著邢侍衛你是陛下身邊的紅人了,萬一將來哪天我有難,或者你能拉我一把,保我一條命而已。”風七道,“對你來說,不過就是舉手之勞的事,不難吧。”
“你憑什么以為我會受你的威脅?”邢磊一忍再忍,是真恨不能沖上去掐死了她,“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該知道,本座就算現在殺了你,也自有的是法子善后,將這一切遮掩的天衣無縫!”
其實死這么個女人,對他來說也不算什么,可偏偏,他有和蕭樾一樣的顧慮——
有關壽安公主的死,還得用這個女人去給北燕人交代,否則蕭昀那里保不準就要有大麻煩了。
“你會嗎?”風七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來他是在虛張聲勢,聞言只仍是不知死活的冷笑,“你就沒發現你身上有少了點兒什么嗎?”
邢磊一愣,一時沒太反應過來,隨后再往腰上一摸,立時間就是勃然變色,又搶上前去,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東西呢?交出來!”
這一次,他是要風七的口供的,故而沒下狠手,風七還能言語。
風七不避不讓的迎上他的視線,得意的就又輕笑出聲:“先帝欽賜的令牌,天下獨此一份,只要那東西在我手里,就算你今天從我這寢殿里出去了,回頭不管哪一天,我一個不高興告到陛下面前去…今天的事情也一樣還可以翻出來。邢侍衛,就算我豁得出去不要命,你難道也連臉面都不要了嗎?我實話告訴你,你也別指望先殺了我再從我這殿內將東西搜出來,之前趁著你們昏迷的工夫,那東西我已經送出去,交給了旁人保管了。我沒事的話,咱們大家皆大歡喜,只要我死了,你就得給我墊背。橫豎我也就是只求自保而已,對你來說不費事的,你難道還真要為了這么點小事,同我魚死網破么?”
邢磊這種人,殺人不眨眼的,就算兩人之間有了首尾,可只要今天他從這福寧殿里離開了,轉頭也可以否認的。
可是——
他丟了蕭植御賜的腰牌,他就再也說不清楚了。
這大概也是邢磊此生栽的最大的一次跟頭了,他手上幾乎是用了全力克制,才勉強讓自己沒有直接扭斷風七的脖子,臉上肌肉因為隱忍,正在扭曲的不斷抽搐。
站在后面的他的那兩個手下更是戰戰兢兢的不敢隨便摻言說話。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邢磊也終是妥協,一松手。
風七暗暗松了口氣,腳下本能的后退了小半步,抬手去揉脖子。
邢磊也不多做廢話再質問她那腰牌的下落,轉身就大步往外走。
風七眸光一凝,揚聲道:“你不知道什么叫殺人滅口嗎?你這兩個奴才的嘴巴你信得過我可信不過!”
今天的事,畢竟是件丑事,她雖是豁出去了,可是知情的人也是少一個就算一個的。
那兩個暗不禁都打了個寒戰,一臉的戒備。
邢磊卻是頭也沒回的只是冷嗤一聲:“你有本事滅口就自己滅!”
外殿的大門口,還躺著那個中了迷藥并不曾醒來的宮女卿穗。
邢磊大步從她身邊走過去,同時冷聲吩咐:“把人帶上,我們走。”
他那兩個侍衛都如蒙大赦,趕忙追上去,提了昏迷中的卿穗,一行人和來時一樣,風風火火的奪門而去。
這殿里還有一些痕跡要清除,風七不敢掉以輕心,趕忙追上去,又飛快的合上了門,殿門一關,她也終于力氣耗盡,沿著門板緩緩的滑坐在了地上。
此后,這件事就仿佛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是夜,風七躺在床上一直沒能入睡,迷迷糊糊的時候,忽聽見院子里的響動,兵器碰撞聲伴著宮人的驚呼:“刺客…有刺客…”
------題外話------
這個風七啊,真是沒下限到我都覺得沒臉寫她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