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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一頓板子

  “武青林?”蕭昀略有幾分意外。

  前世的時候,因為武青林早亡,他對這個人幾乎沒什么印象。

  現在重來一回,從前面十二年的記憶里,也只能了解到他是武曇的嫡親兄長,并且頗有將門之風。

  再多的——

  便沒有接觸了。

  畢竟定遠侯還在世,平時和武家有關的事蕭植在時也都是直接傳召武勛進宮說話的。

  “正是定遠侯府的武世子。”那內侍恭敬的又再稟報了一遍。

  蕭昀便想到——

  可能是為了中午在壽康宮里發生的事。

  可是——

  這個武青林難道還會找他來興師問罪不成?就因為武曇在宮里險些吃了虧?即便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再好,這個武青林也不至于枉顧了身份。

  因為他久久未做決斷,那內侍就有點惶恐了起來,偷偷朝小尤子遞過去求救的眼神。

  小尤子便又問道:“陛下,外面陰天降雪了,您要召見武世子么?若是不見,奴才便打發他回去吧。”

  蕭昀回過神來,略一抬下巴:“傳他進來吧。”

  “是!”那內侍這才松了口氣,領命之后就趕緊去了。

  蕭昀這會兒已然沒了心思繼續看折子,等武青林進來的空當便靠在龍椅的椅背上,閉目養神。

  武青林從宮門外進來,需要一些時間,等內侍再次推開殿門的時候,蕭昀就睜開了眼。

  武青林自殿外進來,徑直走到大殿正中的位置,躬身拜下:“微臣武青林,見過陛下。”

  蕭昀靠在椅背上沒動,自上而下的飄過來一眼,語氣略帶散漫的直接問道:“都這個時辰了,武世子還入宮求見于朕,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武青林于是一撩袍角,端端正正的跪下了。

  蕭昀微微蹙眉。

  武青林道:“前些天臣在元洲時,陛下曾派遣內官前去傳了一份口諭,承蒙陛下恩典,當時說是想要賜婚臣與鄭將軍家的女兒,此事微臣思慮再三,終覺不妥。鄭家姑娘雖然品貌俱佳,卻不是微臣心中良配的人選。既做不到心心相印,將來即使勉強成婚,也只會彼此心生怨懟,日子也過不如意。陛下當初賜婚,原是一份好意,想要成全我們兩家,微臣也實在不敢因為自己的私心,就勉強成婚,反而辜負了陛下的初衷和好意。所以,微臣斗膽,今日進宮求見陛下,便是想求陛下收回成命,將婚約一事作廢,微臣便不耽誤鄭家姑娘的前程了。”

  蕭昀想要撮合兩家的目的,他們三方全都心知肚明。

  蕭昀著實沒想到武青林倉促進宮求見,會是為了解除婚約。

  而且一番陳詞,言辭懇切——

  做不到心心相印,就絕不勉強成婚?

  這樣的說辭,他拿來推天子賜婚?

  怎么聽都覺得笑話一樣。

  而武青林為什么會選在今天,在這個時間倉促進宮來提這事兒,蕭昀心里也是有數的——

  無非就是還是因為白天在宮里發生的事。

  鄭蘭衿和武曇之間起了嫌隙是其一,鄭夫人貿然求娶又是其二…

  看來武家這位世子爺,也是十分看重的自己的那個妹妹的。

  蕭昀一時未置可否,只是輕笑了聲:“武世子你是在和朕說笑的么?所謂婚姻大事,看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提起之時,定遠侯并不曾反對,鄭卿家也很是看好你這個乘龍快婿,甚至于此次你陷入是非之中,他也不遠千里回京,一力的替你澄清…朕倒是覺得你們兩家處的不錯的。”

  武青林脊背筆直的跪在那里,不好直視他的面孔,便就目光落在前方的地面上,仍是不卑不亢的陳情:“兩家人的交情歸兩家人的交情,兒女私情歸兒女私情。微臣佩服鄭將軍的為人,與他相交投契,以后即使婚約不再,需要與他通力合作,保家衛國的時候,必然也會全力以赴,絕不藏私。這門婚事…只是因為微臣覺得自己與鄭家姑娘的性格并不匹配,無法朝夕相對的過日子,而與兩家人的交情并無關聯,還請陛下明鑒,成全!”

  橫豎就是咬定了,堅決不肯娶鄭家姑娘的。

  蕭昀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作為一國之君,他最在意的自然就是邊境的安穩,叫定遠侯重新回去掌軍,本就是無奈之舉,近期內他還是要想辦法再把人換掉的。

  有了武青林的這重保證——

  如果武青林能說話算話的話,他倒是可以了卻后顧之憂了…

  可畢竟,他對武青林,實在是不了解,也不敢輕易相信對方的保證。

  蕭昀心中權衡不定,斟酌了片刻,就又輕笑出聲:“你回京也有幾日了,若是對這門婚事不滿,那么初回京城之時進宮見朕的時候為什么不直接推拒?”

  要不是今天鄭家母女在宮里惹了武曇,他幾乎就要覺得,這個武青林前面就是拖著鄭修對他的好感,要利用鄭修替他作保澄清罪名的了。

  武青林道:“鄭家以前不在京城居住,臣對鄭家和鄭家姑娘都全無了解,不想隨意評判他人。今日進宮之前,微臣已經去鄭府就此事同鄭將軍打過招呼了,鄭將軍也愿意體諒。也好在是這門婚事提前也并未張揚到盡人皆知的地步,請陛下現在收回成命,也可將對鄭家姑娘名聲的損失降到最低。”

  橫豎他就是不肯娶的!

  鄭家哪怕是為了女兒,也必然是希望這件事早點斷干凈,了結掉。

  本來天子賜婚,是絕對容不得誰來反駁的,可現在就得益于蕭昀是要提攜鄭家的,所以,嚴格說來,雖然明面上是武家不肯,而實際上,蕭昀將要維護的還是鄭家的臉面和名聲。

  武青林說這話,其實不乏有幾分威脅以及和蕭昀耍賴的成分在里頭。

  婚事一旦不成,總歸是女方名聲受損更大一些,現在他肯擔這個出爾反爾的名聲,至少是表面上把所有的里子都給了鄭家,蕭昀既是要栽培和抬舉鄭家,也該是盡快讓此事息事寧人的。

  蕭昀看出了他的態度堅決,權衡再三,就只能作罷,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道:“既然鄭愛卿都體諒了,朕還有什么說的?”

  “微臣謝過陛下體恤之恩!”武青林立刻叩首謝恩,重新直起身子的時候,就又再拱手道:“另外臣還有一事要稟報陛下,眼見著年關將近,我父親身上又有舊傷未愈,留他一人在南境守城,微臣身為人子,心中十分的放心不下,所以微臣想于近日再返回南境,好歹是陪在父親身邊一起過了年,還望陛下成全。”

  既然南境的兵權又落回武家人手里了,蕭昀確實也不在乎那邊是不是會多武青林一個人,只就隨口應道:“隨你吧。”

  “多謝陛下。”武青林再度謝了恩,又等了片刻,見蕭昀也沒有別的吩咐了,便就起身告退:“微臣告退。”

  他躬身往后退去。

  蕭昀伸手又去拿案頭的奏折,不經意的略一抬眸,看見武青林剛剛退到外殿,轉身正往外走的背影,便突然想起來了——

  前世的武青林,過完年沒活過幾個月就死在南境的戰場上了。

  “武世子!”鬼神神差的,他突然就又開口叫住了對方。

  武青林止步轉身,再次拱手一揖:“陛下有何吩咐?”

  蕭昀的目光不自在的微微一晃,隨后唇角就勾起一抹戲謔的笑紋來,沖他挑了挑眉毛:“你要去邊城陪定遠侯父子團聚,一起過年,朕準了。不過你既推拒了朕賜給你的婚事…如果朕沒記錯的話,世子你過年就及冠了,想必武老夫人和定遠侯也都著急了,過完年你便回來吧,早些把婚事辦了,朕也想看看你所謂能夠心心相印的未來夫人是哪家閨秀!”

  這小皇帝,雖是頗有些少年老成,可畢竟也只是個僅有十二歲的半大孩子…

  他這樣一本正經的拿了自己的婚事調侃,武青林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不過——

  也只當是因為他駁了對方的面子,這熊孩子故意找茬罷了…

  既是天子發話了,他也不能得寸進尺,便只能隨口應承下來:“是!”

  想也知道,這小皇帝還在算計南境的兵權,不想讓他長久的呆在那也正常,不過好在是年關前后武勖的事應該就能徹底的料理干凈了,只要邊境的危機解除了,他也無所謂是呆在哪兒了。

  武青林告退之后,蕭昀依舊是沒什么心思繼續看奏折了,又靠回...

  ,又靠回椅背上坐了片刻,就起身往外走。

  “陛下要回寢殿歇息么?”小尤子趕忙拿了他的大氅給他披在身上。

  蕭昀順手攏了攏,腳下步子未停:“擺駕壽康宮!”

  小尤子趕緊喚了人去傳了輦車過來,帶著帝王儀仗,浩浩蕩蕩的奔了壽康宮。

  彼時已經入夜,整個皇宮宮殿群籠罩在一片金碧輝煌的燈火色中,雖然先皇喪期,宮中禁絲竹飲樂,一眼看去也不顯蕭條。

  姜太后累了一天,天一擦黑就叫人關了宮門,但這個時間睡覺還早,她正斜倚在美人榻上由宮人們服侍著捏肩捶腿養精神。

  聽說蕭昀來了,她便坐起身來,剛揮發了服侍的宮人,蕭昀已經大步跨進了殿內。

  “皇兒怎么這個時辰了還過來?”姜太后笑道。

  蕭昀脫了大氅,徑自走到她斜對面的凳子上坐下。

  他的心情不好,直接長話短說:“過來跟母后說一聲,鄭武兩家的婚事作罷了。年關將近,后宮之中少不得需要母后出面同一些命婦往來,賞賜平衡部分的關系,他兩家的事,便不要再提了。”

  姜太后本來是有了三分倦意的,此刻就被刺激的全醒了:“什么意思?為什么突然就作罷了?是鄭家…”

  白天鄭夫人說的那話,分明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嫁去武家的。

  姜太后有些惱怒的一掌拍在手邊的小幾上:“他們也太不識抬舉了!”

  蕭昀心中苦笑一聲,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淡淡說道:“方才武青林進宮,求到朕的跟前來了…”

  姜太后就更意外了,眉頭緊蹙,一臉的惶惑。

  蕭昀繼續說道:“武家那個武曇,母后以后便不要再與她置氣了,她不過就是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罷了,武家那邊的關系朕還要盡量的維持調解,便不要在這上面節外生枝了。”

  所以,兒子大晚上的找上門來,是變相的興師問罪,責問她白天故意給武曇難堪的事么?

  姜太后心生不悅,面色就微微的沉了下來:“你不是一向都看不上那個丫頭…”

  話音未落,蕭昀已經不耐煩了,霍的站起來道:“母后,今時不同往日,就算朕能奪了武家人手里的兵權,但武家四代人都是在軍中發跡的,他們在軍中的威望猶在,起碼三五年之內朕也是不能慢待了定遠侯府的。母后你如今已經貴為太后,便不要拘泥于婦人之間的那些雞毛蒜皮,將眼光放長遠些不好么?早前都是您在教訓兒子,要忍得一時的氣性和委屈,方才是為大局著想,怎么如今卻頻頻出錯,反而需要兒子來提醒您呢?”

  好像就從給蕭植下毒那事兒之后,姜太后就變得有些不可理喻了,情緒特別的容易被煽動,就不說大局觀了,便是連以往寬容大氣的平常心都沒有了。

  偏偏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蕭昀又覺得上輩子沒叫她得個善終,有些愧對于她,便想盡力的補償和維護她。

  若在平時,他也未必就會當面和姜太后嗆起來,可今天他自己的心情已經屢次受了外物的影響,特別的煩躁,便忍不住的爆發了。

  姜太后從沒聽他用這樣嚴厲的語氣訓斥過自己,腦子里不禁有點發懵,便愣在了那里。

  方錦見狀,連忙上前,跪在了蕭昀腳下喊冤道:“陛下,您許是誤會了,今日原也不是娘娘要給那武家姑娘難堪,而實在是…”

  她這不說話還好,一開口,蕭昀馬上已經一道凌厲的視線橫過來,直接寒聲道:“來人!拖出去,按在壽康宮外給朕打!”

  這怎么突然就沖著自己來了?

  方錦渾身的骨骼肌肉仿佛瞬間凍住了一樣,腦子里嗡嗡作響。

  下一刻,殿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推開,兩個內侍沖進來,就將她往外拖去。

  方錦想要反抗掙脫,可理智尚存,當著蕭昀的面,她不敢,只就驚慌失措的轉頭沖姜太后嚷:“娘娘,太后娘娘…”

  姜太后被她凄厲的叫聲刺激的一個激靈,也是倉促的站起身來,不解的質問蕭昀:“你這是做什么?”

  “朕覺得母后對身邊的人過于寬縱了!”蕭昀道,說著就抬腳往外面走去。

  已經有侍衛接手,將方錦提出了壽康宮,按在院子外面的長凳上,開始打板子。

  方錦頭目森然,嗷嗷亂叫,看見蕭昀出來,就連忙告饒:“陛下,陛下饒命啊!奴婢…奴婢…哎喲!”

  她真的不知道這小皇帝為什么會突然對她下這樣的狠手。

  蕭昀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明明小小年紀,眉目之間的冷色卻凜冽如這嚴冬里的夜色一般,徹骨。

  他說:“你的命,是當初母后求朕替她留下的,你既為母后近侍,就該比旁人更懂規矩,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便好好的想想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想不明白,就下次接著犯!”

  然后,又轉向行刑的侍衛:“五十個板子,一個也不準少,打完了,去朕的跟前當面復命!”

  這樣說,便是警告他們就是姜太后要干預也不準了。

  “是!”侍衛不敢含糊,趕忙應諾。

  蕭昀說完,就重新登上輦車,起駕回自己的寢宮去了。

  “陛下…”方錦的慘叫聲,這一夜傳遍了整個后宮,眾人揣測紛紜,可打聽了一圈也沒人知道小皇帝這到底是為什么突然就對太后娘娘的心腹動了這樣的重刑。

  定遠侯府。

  下午武曇回府,先去看了眼幫霍蕓好暫時收著的東西,確定存放在那個院子里沒有問題之后,回到鏡春齋,往床上一倒就睡了個昏天黑地,也是睡到天黑才醒。

  睜開眼就問:“我大哥呢?”

  杏子坐在外間做針線,青瓷和藍釉兩個是從小沒捏過針的,便就著炭盆考栗子吃,聽她醒了,三個人都趕忙放下手里的活計。

  青瓷捧了油燈先進來伺候,一面回道:“世子下午出門,才剛回來不到半個時辰,這會兒應該是在前院的書房。”

  “哦!”武曇歪在床上,又清醒了會兒,也沒問她大哥出門究竟都做什么去了,只要知道他平安回來了也就放心了。

  青瓷三人伺候她起床,簡單洗漱了下,用了晚膳。

  武曇中午在宮里沒吃好,又折騰了大半天,晚飯的胃口極好,便多吃了些。

  外面正飄著雪,她吃飽了又犯懶,不想出去消食,就跟青瓷她們一起圍著火盆坐下,興致勃勃的跟她們學烤栗子。

  杏子出去送食盒,回來就去旁邊的小書房把放在桌案上的大小三個盒子都搬了過來。

  下面兩個是下午從宮里搬出來的,周太后賞賜的首飾。

  杏子道:“青瓷說您在宮里也沒打開看過,小姐您先挑挑這首飾里有沒有喜歡想拿出來用的,剩下的奴婢好送去庫房里收起來。”

  武曇對首飾的興趣不是很大,卻隨手拿過擺在最上面的一個眼生的小些的檀木盒子:“這里面是什么?”

  “哦,這是上午木松送過來的。”杏子回道:“說是霍家二小姐讓捎給您的謝禮。”

  霍蕓好給的?

  武曇狐疑打開,入眼就是繡工精致的兩個荷包,她一看就樂了:“禮輕情意重嘛…”

  杏子看她還有臉笑,當場就直翻白眼:“奴婢怎么覺得人家這是在諷刺您呢?您這是丟人已經丟到外人跟前去了?”

  武曇倒是很認真的想了想這個問題,一邊翻著那盒子里的東西,一邊忖道:“不至于吧,霍蕓好不像是個嘴不牢的。”

  荷包下面是個平安扣,東西不大,羊脂玉的玉質瑩潤,用寶藍色的絲線編的吉利結,并且打了穗子。

  武曇拿在手里反復的看了看,覺得那繩結打得是真好看,心里感嘆羨慕過后就隨手塞給了青瓷:“這個應該是給我大哥的,你抽空拿給他吧,我這天天窩在家里的,哪用得上這玩意兒。”

  霍家這次的忙,是世子和她家主子一起幫的,霍家小姐要感謝總不能只感謝自家主子一個,所以青瓷也就沒多想,順手先將東西收進了自己的荷包里。

  次日一早,武曇去老夫人那蹭飯,她就繞去了武青林那里一趟。

  武青林當時不在,她就將東西交給了木松。

  武曇在老夫人那用了飯,又陪著老夫人說了會兒話才出來的。

  回鏡春齋的路上藍釉卻已經找了出來,面色略有幾分凝重的稟報道:“主子,霍夫人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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