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樾的身量很高,人卻沒有很瘦,只是因為是習武之人,身上并無半點贅肉,腰背上的線條都是緊致且流暢的。
武曇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身體,臉上刷得一紅。
下一刻,注意到他肩背上縱橫的大小的傷疤就“呀”的低呼了一聲,連忙捂住了臉,轉身蹲在了地上。
以前她也有撞破過武青鈺剛出浴時候的畫面,可那是他親哥哥,再加上又知道是武青鈺的惡作劇,所以心里是有點別扭但還不至于難堪。
現在她這貿貿然闖進蕭樾的房間里來看見這一幕,就有種被雷劈了的窘迫感。
蕭樾正在脫衣服準備沐浴。
回來的路上他看出來武曇是累了,無精打采的,還以為她會直接睡了。
現在她冷不丁推門闖進來,他也始料未及。
他是介意這個樣子被人看,但不介意被她看,只是武曇這反應有點激烈…
他重新拿了中衣穿上,這會兒也沒什么逗她的心思,邊系著衣帶邊款步踱到門邊。
武曇捂著臉蹲在門邊,身子都高高的門檻差不多擋了一半。
蕭樾看居高臨下看她縮成團的模樣,心里就只剩無奈。
“起來!”他說。
武曇猶豫了一下,緩緩轉頭。
她對他不是很放心,就悄悄翹起右手的尾指露出一點縫隙看過去,見他已經重新穿了衣裳在身上,這才長出一口氣,拍拍裙子站起來。
蕭樾看她臉上紅紅的,又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心里就有點堵得慌,沒好氣道:“害怕看到不該看的進門之前就先敲門!”
武曇驀的就又想起他赤裸的肩背,臉上刷得又是一熱,心虛的脫口道:“我又不知道…”
話到一半,就自動啞了聲音。
最近這段時間,她一直都跟蕭樾住的一個院子,隨意往來習慣了,反而戒了敲門的習慣。
按理說她本來也不是這么不懂禮數的的人…
可是之前她也沒這么晚往蕭樾的屋子里來啊。
蕭樾看她一時心虛又一時走神的模樣也不知道說她什么好,干脆也懶的跟她耗這個時間,順手將她拎進屋子里,一邊往里走一邊道:“不是在宮里的時候就嚷嚷著困么?又跑過來是要跟本王睡?”
武曇跟在他身后往里走,聞言就頂嘴:“誰說我困了?”
蕭樾走到里屋的桌旁坐下。
武曇跟過去,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濕氣,轉頭看過去,就見旁邊的屏風后面熱氣裊裊。
顯然——
前一刻他是正準備寬衣沐浴。
她臉上表情略有些不自在,就又走神了一瞬。
蕭樾知道她是為什么來找自己的,可是等了片刻見她又斷片兒了,就又忍不住了,伸手一撈將她扯過來。
他坐著的時候武曇才差不多和他等高,一抬頭,嘴唇就碰到了他的額頭。
武曇一愣,下一刻就抬手推了他一下:“你干嘛?”
問完之后又恍然想起來是自己貿然動作碰到的他,臉上就有了幾分惱意。
要在平時,她不至于這么頻頻失態,確實是方才一開門時見到的那一幕太過震撼。
蕭樾擁著她在身前,忍不住笑道:“有話就快說,本王著急沐浴呢,要么…就我邊洗你在旁邊說?”
說著,居然真就作勢要起身牽著武曇往屏風后面去。
武曇嚇了一跳,趕緊又把他按回凳子上坐下,連忙道:“我是有事,就說幾句話就走。”
蕭樾倒是沒再為難她。
自從上回他差點失控把她嚇著了之后,他就盡量跟她保持距離了,想想真是憋屈又無奈。
他捏捏武曇的臉頰,將抱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說吧!”
武曇就沖他挑挑眉問道:“明天我要跟沉櫻進宮去,你就沒話要囑咐我么?”
這個丫頭的敏銳,有時候真的會超出想象。
雖然她沒直接問什么,但就沖著她晚上在宮里的種種舉動,顯然已經發現燕北身上的疑點了。
蕭樾握了她一只手,在指間揉捏把玩,一面漫不經心的說道:“帶上青瓷和燕北,注意安全。別的你們不用管,照顧好自己,平安去平安回來就是。”
果然,他是知道燕北的事情的。
其實一開始在宮里猜測燕北可能是和北燕的宮廷有關系的時候,她是很有些震驚和意外的,只不過這消息消化了一路,等到現在再從蕭樾這里得到證實的時候,反而已經沒那么震撼了。
只不過,蕭樾和燕北就著這些事都是什么打算呢?
武曇有點好奇,但又覺得這些事都跟她無關,并且也不是她一個閨閣女子該管的,就有點糾結還要不要繼續打聽。
她目光閃了閃,坐在那,半天不說話也不說要走。
蕭樾就又問她:“想知道什么就問,難道本王還怕你泄密了不成?”
武曇眨眨眼。
按理說燕北的身份如果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那這就絕對是個驚天的大秘密。
蕭樾就算平時縱容她,凡事不怎么跟她計較——
她畢竟是個女子,而且她又知道自己的性情在任何人看來都不是那種靠得住或是能堅守住秘密的可靠的人。
她以為,在這樣的大事上,蕭樾其實是不敢跟她透露的太多的。
可是——
蕭樾卻這般篤定了她不會泄密?
他就這么信任她么?
意外之余,武曇心間突然就有了幾分小小的欣喜和得意的。
她和蕭樾對視片刻,就狡黠的笑了:“你真不怕我捅出婁子來啊?”
蕭樾就笑了,漫不經心的轉頭看向了旁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能闖出多大的禍事呢。”
他的語氣調侃,頗有些嘲笑她的意思。
武曇一怔,隨后就從凳子上挪下來,繞到他面前,擰著眉毛看他。
蕭樾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就又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本王的眼光沒那么差,定遠侯府的二小姐還是識大體懂規矩的。”
他還不了解她么?壞脾氣和小性子是有一些,可但凡是遇到大事了,卻是半點不含糊的。
這個小丫頭,有時候看著頑劣跳脫,實際上內里的心思又最是穩重和精明的。
她不止不會肆意闖禍,甚至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會仔細的計算得失和后果。
小小年紀,心思卻是不淺的。
武曇長這么大,有人說她張揚也有人說她頑劣的,卻從來沒有人給她的評價是攻于心計…
雖然——
她知道自己的確就是這樣。
她在蕭樾面前跟他胡鬧,也一直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卻原來他早就看穿她了。
像是被人當面剝落了面具,武曇突然就有點不適應。
她看著蕭樾,默默地垂下眼睛。
蕭樾見她情緒失落,就挑起她的下巴,仍是款款而笑:“怎么,就只許你在本王跟前演戲,還不準人戳穿了?本王又沒說你這樣不好。”
武曇心里不屑——
他喜不喜歡,她橫豎就是這個樣子的,又不可能為討他的喜歡就去了背地里算計人的那份心機。
她悶聲不說話。
蕭樾就只得將她拉過來,抵著她的額頭蹭了蹭,緩了語氣道:“生氣了?”
武曇抬起眼眸。
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四目相對。
她聲音有些悶悶的,倒是沒憋著,出言問道:“那王爺是喜歡我的識大體咯?”
關于蕭樾為什么就盯上了她這個問題,其實她自始至終都沒想明白過。
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什么樣子的,她腦子里沒概念,卻總覺得一個人若是喜歡另一個人,總歸是要有個確切的理由吧。
就比如她——
她現在不排斥蕭樾的靠近,是因為她故意鬧脾氣的時候他愿意縱著她寵著她。
蕭樾卻沒太有辦法跟她解釋這件事,就只又抵著她的額頭蹭了蹭,哄著她道:“你怎么樣本王都喜歡。”
他稍稍往后退開一些,手掌摸了摸她腦后的發絲,是為了讓她能夠看清楚他真實的表情和態度。
武曇對他的話將信將疑,不過哪怕知道他是故意哄著她玩的,他話到了這個份上她沒有再繼續鉆牛角尖的道理,于是就調整好心態咧嘴露出一個笑容:“那我回去睡了。”
蕭樾點頭,松開了她。
武曇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遲疑著轉身。
彼時蕭樾剛準備起身去沐浴,見狀,就又坐回了凳子上,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還有別的事?”
“那個…”武曇支支吾吾的,有些扭捏,先是揪了半天裙擺,然后才紅著臉有些遲疑的指了指他身上,“你背上那個…疼不疼啊?”
之前在京,她有跟蕭樾同榻而眠過,只不過晚上睡覺都穿著中衣,就那次不小心摸到他衣服里面也是黑燈瞎火的,她當時緊張又害怕,事后什么都不記得了。
方才推門進來時,一眼看到他肩背上的那些疤痕,雖然都是舊傷了,但事后想想還是覺得心里不太舒服。
她沒見過誰的身上會有這樣的痕跡,也許父親身上也有…
可是蕭樾這樣的人,他一直都是人前顯貴,一副高高在上的貴族模樣,優雅又岑貴。
誰能想到,錦衣華服之下,會掩著那些錯綜復雜的疤。
八年的戎馬生涯,現在拿出來說道的時候就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武曇對沙場和戰爭沒什么具體的概念,只知道兇險,這一夜卻突然心驚——
強大岑貴如蕭樾這樣的人,背后所要承受的艱辛也是旁人永遠也想象不到的。
也是,這世上哪有一條路是好走的?想要人前顯貴,哪個人不得背地里承受各自的壓力和負擔。
她知道父兄頂立門戶的不易,卻幾乎忘記了,蕭樾與她父兄走的其實是同樣的一條路。
蕭樾先是被她問的愣住了,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她站在他面前,俏生生的模樣,眸子里卻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知道自己身上不好看,卻沒太想明白這丫頭是嚇著了還是嫌棄?再或者是還有什么別的意思…
蕭樾的心里有點不確定,直接敷衍了一句:“就是幾道疤而已,你父兄身上保不齊都有。”
說著,已經起身準備往屏風后面去。
武曇還想說什么,可是又覺得當面討論他身上的疤…這樣的話題很尷尬,猶豫著就打算離開了。
蕭樾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心里突然起了幾分煩躁之意,又叫住了她:“武曇!”
武曇抬頭,又慢慢的挪回他面前。
他站著的時候,她就要仰視著看他。
蕭樾彎身將她抱起來,放在桌上坐下,然后才有些鄭重的看著她問:“你嫌棄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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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敢寫皇叔和曇子的對手戲,怕把握不好尺度,所以我又卡文了…這章算補的昨天的吧,我繼續去憋今天的,目測今天的12點之前就只能出一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