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剛過來的時候,雖然有所掩飾,但是看她的眼神就已經透著古怪了,分明就是在審視和打量。
雖然他們這一趟走得十分隱秘,不管是她和蕭樾的人,還是梁晉的人,都知道事關重大,絕對不可能將消息透露出去的,可即便是這樣,在王皇后出現的那一瞬間,武曇也毫不懷疑——
這女人一定是聽到了風聲,沖著她來的。
此刻她先發制人,站在了王皇后面前。
王皇后的眉頭深鎖,顯然十分意外對方這么會直接就沖著自己來了。
梁帝的目光也跟著移過來,深深地審視。
王皇后心跳突然亂了一瞬間的節奏,但她穩居后位幾十年,什么場面都經歷過了,所以很快的就重新穩定了心神,表情輕蔑的沖武曇冷嗤了一聲:“晟王妃又不是足不出戶的后宅女子,見過你面的大有人在,何況你容貌出眾,這樣神仙似的一個人兒,會叫人記憶猶新的認出來,有什么奇怪的?本宮身邊就算有幾個好奇愛打聽事兒又眼尖的人,這也不為過吧?何況…”
她就的沖著武曇來的。
得到這個丫頭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偷偷混進宮里來的消息,其實王皇后的第一感覺就是不相信。
可是——
自從梁晉被大人接走了之后,她就開始嚴密關注京城內的大事,和大皇族中人的一舉一動,尤其是曾經在南梁出現過,并且讓梁帝吃了大虧的蕭樾。
所以自然而然的,武曇的名字對她來說也是如雷貫耳。
她出身自和他們南梁有世仇的定遠侯府不說,并且還嫁給了蕭樾,被蕭樾捧在心尖上寵…
就光是沖著對方的這兩重身份,哪怕這就只是個捕風捉影的消息,也足以讓她跑一趟了。
所以,她火急火燎的趕來。
觀察之下,根據心腹提供的體貌特征和線索,卻驚愕的發現這個消息居然極有可能是真的,跟隨大來使一道過來的其中一個內侍居然真的是個年輕女子假扮的。
一開始,她還不是很能確認這人到底是不是武曇,所以就先隱忍不發的觀察,直到——
這個小小的侍從居然逾矩站出來,代替大的來使發號施令。
那一刻——
王皇后心中是狂喜的。
因為所有人都無比的清楚,大的這個小王妃自主入局意味著什么。
宜華雖然是大的皇室眾人,但她離開大畢竟太久了,并且經歷過之前的那些事,她都已經是被大皇室放棄過一次的人了,雖然現在大方面似乎有意彌補她一些,想要替她撐腰,但是這種跡象一直模棱兩可的,并不可靠。
可是——
武曇不一樣!
蕭樾對她情根深種,十分的寵愛,并且蕭樾還是個手握軍權的實權派,在大朝中可謂只手遮天,現在武曇落入了他們手中,他們就等于是掐住了蕭樾的命脈,拿住了天大的把柄,其中意義,非比尋常。
王皇后甚至都來不及想,蕭樾到底是怎么個打算,居然會讓武曇來了他們的皇都,把這樣一個現成的軟肋暴露在陽光下,她只是心里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和澎湃的希望還有野心占據了…
當然,她做事一直都有分寸,不能當著皇帝的面越俎代庖,直接發號施令,所以在武曇提出單獨和宜華交談的要求的時候,趕忙順水推舟先把皇帝給哄了出來,并且道明原委。
果然——
梁帝的想法與她如出一轍!
這個晟王妃,就是現成送到他們嘴邊的肉包子,只有有她在手里做人質,蕭樾就會投鼠忌器,再無用武之地,而一旦沒了蕭樾在前面掌控局面,就單憑著大小皇帝的那點根基和閱歷——
他們就算是現在再度和大展開國戰,也有了很大的成算。
至于在這背后還,究竟是蕭樾太自負了,還是武曇太不懂事,這才自不量力的跑到了他們皇都來,這都已經不重要了,也不需要深究。
因為,他們只需要抓住她,手中就等于勝券在握。
梁帝的心中,現在也已經被沸騰的振奮的情緒充滿了,尤其——
是在武曇毫不避諱,親口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之后。
所以,即便王皇后的回答其實根本經不起推敲,他也完全沒心思計較了,轉瞬就已經又是將陰暗又狂熱的眼神定格在武曇臉上,陰測測的冷笑:“你身為大皇族宗婦,卻居心叵測,混進我南梁的后宮里來了?武氏,縱然你我兩國已經達成盟約要和平共處,但是你大皇族出爾反爾,做出這等舉動,已經率先破壞了咱們之前的約定。你們欺人太甚在前,也就不怪朕不講情面,要對付你這樣一個小輩了。”
他把話說得很體面,將一切的先機占盡了。
說話間,因為興奮而微微發抖的手指就要抬起:“來…”
燕北一開始就不贊成武曇跟著進宮,但是蕭樾傳給他的命令有言在先,讓他一切只管聽武曇的,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情,保她的性命才是最后的底線,所以一開始他就阻止不了武曇的任何決定。
這時候,整個局面已然失控,燕北伸手正要往自己腰間摸去,卻見本來就站在他前面的武曇又不動聲色的往他和梁晉跟前都擋了擋。
她面上明媚的表情沒有受到任何干擾,依舊笑得從容且自在,斷然出聲打斷梁帝的話:“梁帝陛下說話先不要太滿,我承認我今日這般進宮不是很合規矩,可是眼前眾目睽睽,我和我的人都在這里,貴國上下這么多人,可有一個看見我有做出任何不當的舉動來?我一不曾對陛下您和皇后娘娘不敬,二也不曾有任何不軌之舉,偷竊或者探聽貴國機密,我進宮來,只是聽聞皇姐身陷麻煩之中,想要私下先詢問一下這其中是否另有內幕,稍后也好和陛下您當面交涉,概要如何處置此事。我只是處事方式不當而已,并不曾有任何破壞兩國盟約的舉動,您所謂的那些罪名,妾身實擔當不起。”
她也把話說得很漂亮,但顯然,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梁帝根本就不會放棄將她拿捏在手的任何機會。
他臉上表情半點不變,反而眸中的沉郁之氣凝聚的更加濃厚幾分。
剛要開口說話——
不想,緊跟著,下一刻,武曇卻又話鋒一轉,眸光也忽的變得銳利,刷的再次射向了王皇后。
王皇后的視線與她撞上,下意識的眉心一跳,心中莫名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然則武曇也沒給她反應的時間,緊跟著已經冷笑出聲:“說起破壞兩國盟約,妾身難道是身負使命而來,想要當面問一問貴國的皇后娘娘,她派遣居心叵測之人往我京一事,究竟是個人作為還是梁帝陛下您授意的?”
她這話題挑起的突然,思路又轉移的太快,梁帝一瞬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而王皇后聽見對方對自己的指控,卻是當場失控,下意識的已經脫口厲聲駁斥:“什么居心叵測之人,你少在這里顛倒黑白的搬弄口舌。”
她能穩居后位這些年,并且在當年梁元斌被廢,處境一度堪憂的情況下都扛過來了,這都足以證明她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說話間,她腦中已經閃過萬般思緒——
第一個穩固蹦出來的念頭就是王修苒。
王修苒是她遣往京的,雖然她很有信心王修苒做事是有分寸的,可如果大方面想找茬,硬要編排出一個莫須有的切入口來針對她發難,王修苒就是現成的靶子…
這一刻,她已經在心中不住的斟酌用詞,要如何把這事在梁帝面前圓過去了。
橫豎現在武曇就是擺在他們面前最大的一個誘餌,拿住了她,就等于牽制住了蕭樾,有這件事珠玉在前,別的事梁帝這會兒都不顧得上。
有了這一重的認知,王皇后心里倒也不是很急。
武曇與她四目相對,言辭也不見激烈,就只是一板一眼的和她當面對質:“我與皇后娘娘不同,您可以僅憑一個不靠譜的訊息就在梁帝陛下面前把弄口舌,慫恿陛下在這里堵我,我做事卻是有理有據的,若不是人贓并獲,我不會將事情拿出來說。”
王皇后的確有慫恿梁帝之嫌,但那是因為她清楚梁帝的心思與她如出一轍,必然想要捏住這個武曇在手里,好拿來威脅和牽制蕭樾。
這話不明說也罷,被武曇這么不留情面的當面說出來,她就有點被激怒了,眸色一厲,脫口就怒斥:“苒兒是在京游玩,這事本宮和陛下都知道,她一個閨閣女子,從來都規規矩矩的,既不懂朝局也不懂國政,你大也算泱泱大國,禮儀之邦,休要往她身上潑臟水,所謂的欲加之罪,不過爾爾!”
送王修苒去京,一開始是她的私心,自然是瞞著梁帝的,但是等木已成舟之后,她就立刻找機會將消息透露給梁帝了。
她做事,向來有分寸,就算知道梁帝不樂意,她可以先斬后奏,但也一定會將事情過了明路。
這樣,起碼事后這事情不會成為她的把柄,被人所以拿捏利用。
“皇后娘娘信得過王家小姐那自然是好。”武曇卻是寸步不讓的反唇相譏,挑眉看著她:“王家小姐與我也有些交情,我也愿意相信她是無辜的,但是皇后娘娘后來秘密遣去京的那位景嬤嬤您又怎么說?”
景嬤嬤是后來才被王皇后派去的,為了催促王修苒盡快想辦法將梁晉拿下。
一來事情見不得人,二來區區一個奴才而已,她總不好還巴巴的特意過去給梁帝報備,否則以梁帝的疑心病,馬上就會懷疑她的企圖,甚至想辦法去京阻止她行事了。
所以,景嬤嬤的行蹤是完全秘密的。
宮里的報備是她家中有事,王皇后特準她回老家探親了。
武曇此言一出,王皇后這才有些慌了。
旁邊梁帝顯然也很意外,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側目朝陸啟元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陸啟元身為內宮大總管,又是梁帝的心腹,自然會替他盯著王皇后處的各種大動作的,景嬤嬤離宮的事他當然知道,卻只知道對方是回老家奔喪了。
此時皇帝看過來,他便面有難色隱晦的搖了搖頭。
皇帝見狀,臉色順時更加晦暗三分。
王皇后看在眼里,心里頓時咯噔一下,還沒想好要怎么圓這個謊,就見武曇踱步到她面前徐徐的道:“我兄長大婚當日,我邀請王家小姐去侯府喝喜酒,當時就發現這位嬤嬤在前院我兄長書房附近徘徊,當時我也不愿意相信貴國帝后會是出爾反爾之人,故而并不曾追究,可次日我再邀請王家小姐去我府上做客時,這位嬤嬤居然又斗膽摸進了我家王爺的書房偷盜…皇后娘娘,不瞞您說,武曇此來皇都,探望皇姐只是其一,主要還是為了這件事。您知道的,我兄長曾在元洲邊境領兵,我家王爺又曾是北境主帥,邊境軍務何等重要,豈能容人窺探?茲事體大,王家小姐和二公子,如今已經被我家王爺扣下了,希望梁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能給出一個解釋的過去的說法,咱們也好化解了此次干戈,莫要將事情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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