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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8章 兇案還原

  趙嬤嬤對周太后向來信服,又言聽計從,答應著就趕緊下去打聽各方消息了。

  她走后,周太后就把自己關在這殿中,手撐著額頭,閉上眼,久久未再移動,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時間倒回壽康宮周氏母女離開那會兒,蕭昀送走了她二人之后,就重新從院子里收回目光。

  不期然——

  剛好和武曇的視線對上。

  武曇現在不主動說走,他當然知道是為什么,心里厭煩,立刻就開口懟她:“你還不走?”

  武曇不卑不亢的與他對視,又完全忽視掉他惡劣的態度,一本正經道:“我家王爺如今惹上了牢獄之災,我雖是個婦道人家,但咱們畢竟份屬同宗,這件事陛下您命人查辦是公事公辦,但同時整件事也算咱們皇家的家務事,我應該也不是非得避嫌的吧?”

  蕭昀被她氣得,當場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這時候才終于覺出武曇未嫁時候的好處來,那時候的她可是乖巧的很,知道彼此身份懸殊,就算他明著找茬,她也都是裝傻充愣的糊弄,回回都是服軟退讓,得過且過的。

  上輩子她嫁的是他,因為兩個人不對付,他把人娶回去之后兩個人就各種針鋒相對,見面就烏眼雞似的,鬧得后宮雞犬不寧,互相看不順眼;這輩子她雖是換了個人嫁,脾氣卻居然還是一樣一樣的,仗著蕭樾的身份和輩分,一改在武家做女兒時的謹慎態度,跟他對著干也一點不怯場。

  蕭昀本來就心情不好,再被武曇當面頂撞,就黑了臉,目光沉沉的死盯著她,脾氣仿佛一觸即發。

  錦竹察言觀色,忍了好一會兒了這才試探著開口:“陛下…有件事,挺奇怪的,奴婢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昀側目看過去。

  錦竹謹小慎微的輕聲道:“方才奴婢奉旨去后面帶晟王妃的這個婢女過來卻發現關她那間偏殿的門鎖居然是開著的,當時是太后娘娘命奴婢把她關起來的,奴婢確定那偏殿外面是上了鎖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

  蕭昀眉頭狠狠的一皺,霍的又將視線轉向了青瓷。

  青瓷也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并不懼他的審視,立刻開口替自己辯駁:“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如陛下所見,奴婢被太后娘娘打了板子,被鎖起來之后就再沒動過,并不知道外面是個什么情況。”

  錦竹到底是姜太后身邊的人,雖然也沒服侍幾年,主仆情分多少還是有的,再加上如今姜太后橫死在宮中,雖然她當時不在,也怕如果揪不出真兇來最后蕭昀會遷怒追究她的疏忽之罪,這時候既然有了疑惑,也就立刻咬住不放,語氣不善的質問青瓷:“太后娘娘打了你你一定懷恨在心吧?門鎖既然開了,那誰又能證明你是確實沒出來過的?就算說你是趁著宮里沒人偷偷溜出來行兇之后又佯裝無事的回去了…這也是有可能的吧?”

  青瓷也跟著緊皺了眉頭,當即反唇相譏:“你都說了無人證明了,當著陛下的面就敢這般妄想揣測,難道這宮里的是非黑白都是僅憑一張嘴的嗎?”

  “你…”錦竹哪有她這么伶俐的口舌,頓時被噎了一下,臉紅脖子粗。

  周元升那里是后來來的,現在總算弄清楚了點兒狀況,知道蕭樾是被此事牽連下獄了,多少也有點著急。

  聞言,就也跟著沉吟揣測:“這宮人的推斷也不無道理,既然當時這壽康宮里無人盯著,也確實難保會發生什么事,若真是這婢子挾私報復,反倒解釋的通了,此事當是和晟王殿下無關了?”

  在他看來,若能推一個婢女出來了結了此事,也算皆大歡喜,總好過讓蕭樾深陷其中,脫不了身。

  武曇能理解他這種人的想法,高官顯貴人家里為了爭寵爭產,本來就算計多,經常都是出了一件丑事,主子為了脫身,或者家族為了維護自家人的名聲,就將事情推到下人的頭上做了結,息事寧人,不管這個下人是真的經手了,還是根本純屬無辜,他們要的只是一個表面安定的結果,并不在乎區區下人的名譽和性命。

  武曇明白周元升這應該也是好意打圓場,可是這種圓場…

  他們晟王府不需要也要不起!

  “本宮的婢女絕不會做這種事。”所以,沒等蕭昀表態她就率先開了口,“青瓷是本宮的貼身侍婢,她是如何心性本宮清楚的很,而且我們晟王府有晟王府的規矩,闔府上下沒一個下人敢越過王爺和本宮去殺人,連大街上的販夫走卒他們都不敢擅動,更何況今天這里出事的還是當朝太后。本宮可以用性命擔保青瓷的清白,我知道舅舅也是一番好意,想盡快給陛下和枉死的皇嫂一個交代,但我想陛下和皇嫂真正需要的是一個真相,是真兇,而不是隨便推出個什么人來掩飾太平。”

  何況今天的事還不僅僅是殺了個人的事,也不是推個婢女出來頂罪就能讓晟王府其他人脫身的事。

  死的是當朝太后,不管是蕭樾還是青瓷擔了這個罪名,這都是扣在晟王府頭上的屎盆子,哪怕是青瓷認下這件事,她和蕭樾也是要跟著擔責的。

  憑什么?憑什么要犧牲自己晟王府的人和名聲來給旁人背鍋擔責?

  武曇承認自己現在是因為對周老夫人已有成見,所以口舌就格外犀利一些,態度也不好。

  周元升到底也自恃是個長輩的身份,哪怕武曇現在是皇族中人了,他一番好意的開口調和卻被這丫頭當眾駁斥了顏面,臉上也掛不住,驀然變了臉色,不再言語了。

  錦竹哪里想到堂堂晟王妃會為了維護一個婢女就說出這樣的狠話來,這時候雖然心有不平,卻也咬著嘴唇不敢再隨意爭辯了。

  蕭昀倒是一直置身事外的聽著他們吵。

  他縱然今天心很亂,但他畢竟也是朝政里打滾兩世的人了,有些陰謀還是很容易一眼看穿的——

  從武曇來過壽康宮之后姜太后就出事,到她的這個婢女明明被關著卻被人偷偷從外面打開了門鎖,兩件事分明都是沖著武曇的,或是說她親手殺人,或者退而求其次,說是她指使貼身婢女行兇的…

  總歸是都要把殺害姜太后的罪名扣她頭上的。

  到底是誰要針對這個丫頭的?甚至還將他母后用做了一塊跳板和工具?

  如今的姜太后和武曇,可以說是在他心里占據分量最重的兩個女人,一次性的被人設計卷進了這樣的一場陰謀里,他內心也甚是煎熬。

  他先是聽著武曇他們吵,等他們終于收聲之后,這才沉聲問青瓷:“你說你一直被關在后院,那這期間可曾聽見什么可疑的響動?”

  姜太后當面被人刺了三下,總不能一聲不吭吧?

  他這么一問,倒也提醒了武曇,武曇立刻意識到她心頭一直懸而未決的那個疑團是怎么回事了…

  這件事最大的疑點和懸念就出在這壽康宮的動靜上了,照錦竹的說法,姜太后是為了單獨留下來約見什么人才把宮人都打發出去了,她打發走的只是宮人,她自己卻是應該留在這宮里的,可武曇帶著藍釉過來的時候甚至還讓藍釉進殿查看過,那么當時姜太后去了哪兒了?

  青瓷向來膽子正,因為她事先見過武曇,自然知道這件事的關鍵點都卡在哪兒,現在蕭昀問了,她又佯裝煞有介事的思索了一下才慢慢地道:“奴婢并未…也不是。當時有人喊走后面院子里灑掃的宮人奴婢聽見了,只不過奴婢并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后來院子里很是安靜了一會兒,約莫是一炷香的工夫左右吧,又有人進去走動了一趟,還在關押奴婢的偏殿門口停了停,奴婢當時沒多想,只以為是這壽康宮里的宮人奉命監視和查看奴婢狀況的,也沒在意。再到后來就是…聽見幾個女人的尖叫聲還有一大群人沖進來院子的腳步聲了。”

  “就這些?”蕭昀顯然也立刻洞悉玄機,不可思議的呢喃,“這期間你沒聽見母后的呼救聲或者是和什么人的爭執聲之類?”

  青瓷又仔細想了下,搖頭。

  武曇的眸子轉了轉,便踱步到蕭昀面前,看著他的眼睛正色道:“陛下可知道這壽康宮里有什么比較大的暗格嗎?就是可以藏一兩個人的那種?”

  蕭昀略帶不解的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武曇道:“當時我到壽康宮那會兒,因為在院子里喊了兩聲沒人應,是有讓藍釉打開殿門往這里邊看了一眼的,當時并沒有看見皇嫂,我以為是皇嫂帶著宮里的人出去了,也沒多想就直接走了。現在回頭想想…我懷疑那時候皇嫂,不,或者更確切的說不僅僅是皇嫂,還有那個殺人兇手那時候就都已經藏在這殿中某處了。或者是他們制住了皇嫂,然后藏在了隱蔽處,等我走后才又把人拖回殿中加以殺害,好嫁禍給我的。”

  其實這件事上不怪那個兇手的籌謀不夠周到,對方應該是沒想到蕭樾會第一時間到了現場,并且還將尸體流血的時間推算的那么清楚,當時如果不是因為蕭樾剛好在場,立刻就用這個細節堵了其他人的嘴,那么就沖著武曇來過之后姜太后就被發現陳尸在此的這項事實,她就是百口莫辯的殺人兇手了。哪怕事后衙門的仵作過來查驗,或者是時間過去已久,這種細節無從考究,也或者他們為了不惹禍上身,多半是根本不會提的,反正她這個兇手已經板上釘釘了,不相干的人誰還會刻意跑到蕭昀面前質疑這種細節給她翻案不成?

  武曇是直到了此刻才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什么蕭樾在撞破姜太后被殺的現場之后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這里等著被堵了,因為如果他當時不在,那么她就說不清楚了。

  武曇的思緒一個恍惚,正當飄遠的時候,蕭昀已經眸光微微一動,繞開她大步走進了內殿,指著梳妝臺上的凸出的一排抽屜道:“從第二個抽屜那里橫向往里轉一下。”

  那排抽屜一共是四個,是和梳妝臺打造在一起的,若是他不提,武曇也絕想不到那里會有一個機關。

  內侍走上前去,依照他的指示小心翼翼捧住上兩層抽屜,稍稍用力一旋。

  轉過四分之一的時候,抽屜就卡住不能再動,可床榻后面卻發出低沉的一串摩擦聲。

  這寢殿里居然真的有個密室?!

  武曇第一個搶著跑過去,繞到大床后面探頭一看,那里面的墻壁平移往旁邊開了一扇門,里面的空間還算寬敞,沿著三面墻壁都打造了架子,架子上堆著各種錦盒和無法裝進盒子里的價值連城的珍寶,應該是專門用來存放姜太后的私藏的。

  里面琳瑯滿目的珠玉寶器晃得人眼花,武曇和蕭昀的注意力卻全不在這里,他們注意到靠近里面的架子,半人高度往下的位置物品有被碰過的痕跡,擺放的參差不齊,有些擺件還歪倒了,然后武曇就快步走進去在架子下面撿起一只遺落的金耳環。

  她把東西拿回來,什么話也沒說,只是遞給蕭昀。

  姜太后今天佩戴的首飾是一套,重金打造的,這只耳環是飛鳳的造型,一只就足有一兩重。

  一開始她尸體躺在地上的時候,沒人注意這些細節,現在撿到這只耳環,那么不用特意去比對蕭昀也知道就是她掉的,再看這密室里的情況便不難推斷,姜太后應該確實是有被人帶進來過。如果青瓷沒有說謊,她被殺的時候也不曾慘叫呼救的話,那甚至極有可能她是一早就被人用迷藥放倒了,然后估算著武曇要過來的時間,先把人藏在這里邊避開了武曇,等武曇走了,再搬出來殺人嫁禍的。

  蕭昀手里捏著那只耳環,臉上表情一片陰沉狠戾,腮邊肌肉緊繃,看上去是在極力的隱忍憤怒。

  武曇沉默著等了他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皇嫂應該是被人下了迷藥吧?所以兇案發生的時候青瓷才沒聽見動靜,而且看這個架子上被碰亂的痕跡,她當時應該是靠坐在這里的,若是清醒,這地上還有灰塵呢,她何至于…”

  她話到這里,蕭昀已經招招手叫了兩個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過來,指著地面上的某個角落示意他們進去查看。

  因為這間密室是用來收藏珍寶的,姜太后身邊的人又都是這幾年才換的,她大概不是很信得過,所以就連錦竹都不知道這間密室的存在,里面沒有經常打掃,雖然是密室,也難免會透進來些許浮塵,地面上有薄薄的一層灰。

  府衙的人小心翼翼的進去查了,因為姜太后被拖進去的時候鳳袍拖地,弄亂了一些痕跡,再加上武曇剛走進去的時候踩了兩腳,兩個衙役避開了這些痕跡再仔細的探查,過了一會兒出來稟報:“除了晟王妃剛才踩的幾腳,里面還有幾個雜亂的腳印,看大小和形狀絕不是男人的,而是女子的繡鞋踩出來的。”

  所以,兇手還是個女的?

  可是單憑幾個已經踩得很亂的腳印,要憑這做線索追查,也無異于大海撈針,女子的繡鞋樣式都差不多,尤其還是鞋底,同樣尺寸的腳穿的鞋子單看鞋底能看出個什么來?

  說是線索,也是個希望渺茫的線索。

  武曇卻是瞳孔劇烈一縮,忽然福至心靈,有了判斷。

  她雖然一直在懷疑周家那個周暢源是主謀,甚至這次的事周老夫人是不是也摻合進來了,卻從沒想過會是周老夫人親手殺人,但如果真是周老夫人的話,就仿佛更能解釋蕭樾被帶走時三緘其口的詭異態度了。

  那畢竟是他的外祖母!

  但現在也僅僅是猜測,她也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可以拿出來指證周老夫人就是殺人兇手,于是飛快的定了定神,問蕭昀:“既然這里的腳印是女子留下的,那是不是就更能免除我家王爺的嫌疑了?陛下可以先下旨讓他歸家了吧?”

  蕭昀冷颼颼的看了她一眼,諷刺冷笑:“幾個在密室里的腳印而已,能證明什么?”

  話落,還沒等武曇再說什么,他已經甩袖大步走回了外殿,指著還跪在那里的青瓷道:“這個婢女也身負嫌疑,一并帶去刑部大牢關起來。”

  武曇覺得他這是因為姜太后的死才故意拿自己晟王府來發泄出氣的,被他氣得夠嗆,追出來想要繼續跟他講道理,但再轉念一想就放棄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咬牙道:“清者自清,反正現在疑點重重,想必陛下是不忍心讓皇嫂含冤而死,最后卻連個真兇都拿不到的吧?藍釉,我們走,回去拿些衣物和金瘡藥先給王爺還有藍釉送去!”

  說完,就仿佛真是被蕭昀氣的狠了,轉身帶著藍釉先走了。

  刑部的衙役上去拖青瓷,藍釉跟著武曇小跑出去,擔憂的回來看了好幾眼,卻也無法,只能跟著離開了。

  等到出了壽康宮,她才焦急道:“陛下和咱們王爺向來不對付,這是個借題發揮的好機會,他會不會咬著不放?”

  “有可能!”武曇對自己夫妻現在的處境也并不樂觀,只是卻沒有再留下來繼續和蕭昀據理力爭的打算了,腳下步子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藍釉就越是懸心:“那您還就這么走了,萬一一會兒陛下再…”

  “暫時沒事!別忘了,宮里還有母后在盯著,這件事上,我們幾個都心知肚明絕對不可能是王爺做的,蕭昀就算想要借題發揮,母后的態度在那擺著,她不會坐視不理,任由他把罪名強行扣在王爺頭上的。”武曇道,臉上表情卻一派凝重,“趁著母后能和蕭昀互相牽制,我們抓緊時間去查,把真兇揪出來,這樣才能堵住蕭昀的嘴巴,并且徹底的扭轉局面。”

  只用一張嘴去爭辯,沒有絲毫作用,證據才是最重要的,她知道那位阮先生的手段,唯恐拖得久了,所有的線索都會被他擦掉。

  藍釉點點頭,覺得她有道理:“那現在我們該從何處查起?宮里這亂糟糟的…”

  “不在宮里。”武曇的眸色一凜,唇角牽起一個冰涼的弧度,“做了這么大的一個局,他們動用點關系可不止一兩重,每一重都有漏洞可以抓,本宮回去找燕北,一會兒出宮了,你先帶幾個人去把今天替本宮診脈的徐太醫綁來,咱們一個一個的來,就從他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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