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皇帝的壽宴上公然亮相之后,這時候大家都已經能認出他了。
武曇也是到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周家老夫人正是蕭樾的外祖母。
那么今天老夫人做壽,在這里見到他就再正常不過了。
早知道,她就應該推脫不來的!
可是現在狹路相逢,后悔也來不及了。
引路的那小媳婦趕緊帶著眾人往旁邊讓路,同時屈膝行禮:“見過晟王殿下!”
蕭樾面無表情的自她們面前快步行過,也不是他有多想注意武曇,而確實是一群姑娘中間她打扮得最惹眼,以至于十來個姑娘站在一起,他誰都沒看見,就只注意她了。
眼見著他就要走到跟前,武曇就只能自認倒霉,有了上回在宮里被他強行找茬的前車之鑒,再不敢對他視而不見。
雖然眾目睽睽之下很丟人,還是厚著臉皮咧嘴沖他扯出一個笑容,以示——
我沒有假裝不認識你!
蕭樾最近的心情一直持續性不好,尤其是在這里不期而遇的再見到她,就更差了,莫名其妙的就覺得心里一堵。
偏偏這小丫頭還不長眼,赤裸裸的跟他套近乎。
武曇咧嘴一笑,雖然已經極力示好,可蕭樾還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敷衍和不情愿。
可是那次雷鳴提醒他之后,他已將徹底的反省過,這時候就腳下不停,直接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
雷鳴走在他身后,也假裝目不斜視,卻又覺得頭皮發緊——
蕭樾看見武曇了,他確定,因為那一瞬間他的情緒從正常到暴躁的變化是從周身氣場就能明顯感知到的。
這普天之下,也就武家小姐有這個本事讓他家主子瞬間情緒失控。
他主仆兩個一前一后的走過去。
武曇臉上強行扯出來的那個笑容緩慢的僵在臉上,目光追隨,眼見著蕭樾從她面前一晃而過,帶起的風里,有他身上熏的香料的味道,她瞬間有點凌亂。
他這是突然瞎了啊?上回遇見沒跟他打招呼他就各種找茬,這次她知錯能改,主動打招呼,他又拿她當空氣,耍著玩?
這么一受刺激,臉上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
不是失望也不是失落,是生氣!
什么人…不,是人渣、混蛋、神經病!
武曇一瞬間經歷了人生情緒的大起大落,好在是身邊的姑娘們全都緊守本分,在蕭樾面前垂眸斂目的以示尊重,并沒有左右觀望,所以沒有看見這一幕。
一直等蕭樾走出去三丈開外,眾人才都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重新揚眉吐氣的站直了身子。
武曇還在咬牙切齒的生氣呢,林彥瑤扭頭看見她臉上表情怪怪的,不由的皺眉:“曇兒你怎么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武曇連忙回神:“沒…就是剛驟然停下來的時候被石子硌了腳。”
說著就裝模作樣的活動了一下腳踝。
姑娘們偶然在這里邂逅了大名鼎鼎的晟王殿下,雖然只是錯身而過,也是難得的機遇,大家都很興奮的在互相小聲的說著話。
前面引路的那個小媳婦卻是一直不動聲色的盯著武曇這里的,這時候眼底隱晦的閃過一些什么情緒,然后重新整肅了神情,微笑道:“前面就是了,小姐們請吧。”
她帶著眾人繼續往前走。
安鶴堂大門口有個管事的婆子把守,她示意姑娘們稍安勿躁,徑自上前跟那婆子說了兩句話。
老夫人今日做壽,周家上下就滿臉的喜氣,那婆子循著她的眼神示意往這邊看了姑娘們一眼就笑著點頭:“好!我知道了!”
然后就走上前來,給眾人見禮:“老夫人正在里頭跟幾位誥命夫人說話,小姐們請隨老奴進來。”
她引了眾人進院子,又去給守在正屋門口的另一個嬤嬤說了兩句話,那嬤嬤略一點頭,進去給老夫人通稟了,才又重新出來引了眾人進屋。
大戶人家里,來來往往的就是這樣的規矩,除了在這里遇到蕭樾確實讓她心里不痛快了一下,武曇是沒察覺到有別的異狀。
大家一起進去給老夫人拜壽請安說了許多吉祥話,周家老夫人年事已高,早就不管任何雜事了,人也沒什么脾氣,最是好哄,高高興興的說了會兒話就讓丫鬟取了宮里送來的新鮮果品給她們拿到旁邊的小花廳里去吃。
院子外面,那個引路的小媳婦把人交代出去,就等在了門口。
片刻之后里面就有一個小丫頭端了個托盤出來遞給她,上面放了些時令果品。
她笑臉道了謝,等那丫頭一轉身進門,她就立刻就斂了笑容,轉身兩步跨過右邊的花圃,閃到花園里面的一條小徑上。
那里周暢茵正眼神陰郁的盯著方才蕭樾行過的那條路。
她本來就十分的瘦弱病態,這時候這個陰測測的表情出現她的臉上,看上去就更是詭異瘆人。
小媳婦名叫蘇映,是從小就服侍周暢茵的貼身丫鬟,三年前隨周暢茵一起遠嫁到臨北,也在那邊嫁了人,只不過周暢茵用慣了她,她就仍是留在身邊服侍。
武曇之所以乍一看她的側影覺得眼熟,是因為皇帝壽辰那天她在路上偶遇蕭樾和周暢茵,當時蘇映就被周暢茵帶在身邊,不過因為角度關系,武曇沒看見她的正臉,再加上就只是丫鬟,所以更沒有過分留意。
“小姐!”蘇映走到周暢茵身邊,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居然對她這一張恐怖至極的臉完全視而不見,只是略帶諂媚的詢問道:“方才的情形您都看見了吧?就算之前慶陽長公主說的話您不信,如今親眼所見,總不能還不相信吧?”
周暢茵的眼神陰晴不定,手上捏著的那方帕子早就被揉皺了,指甲刺透布料,掐進肉里。
她癡戀蕭樾,是整個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甚至于數年以前,有許多的外人也都知道,只是現在,她嫁了人,蕭樾又位高權重,一切時過境遷,便沒有人會再拿這些陳年舊事出來說道了。
當初為了等他,她想盡了一切辦法,一直蹉跎到十八歲,實在不能繼續下去的時候才倉促的擇了一門婚事嫁了。
蕭樾為什么去的北境軍營她是知道的,甚至于曾經一度她還以為這輩子他都不可能再回來了,以為這輩子都再不可能和他見面了。
他卻在這個時候,就這么毫無征兆的突然又回到了京城。
得到這個消息之后,她第一時間就以參加皇帝的壽宴為名,跋山涉水的趕了回來。
其實很清楚,以他那樣的身份,她現在既然已經成了親,那就一切都毫無可能了,而且蕭樾對她根本也就沒有那個意思。
回來,就只是潛意識里不受控制的一個決定。
想要回來再看見他,想要離他近一點,哪怕什么也不做——
同在京城,總好過千山萬水那樣兩不相干的距離。
那天在宮里遇見,是十三歲以后她第一次再見到他,當時心里真的沒有別的念想,只覺得看見了他,就是這一生中最美好也最值得期待的事。
她也不是不知道,總有一天蕭樾會娶妻生子,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平靜的接受現實,可是皇帝壽宴后的兩天她偶然遇見過慶陽長公主一次,閑聊之中聽說了武曇的事,哪怕只是兩句模棱兩可的傳聞…
那時候就已經覺得百爪撓心,她發現她受不了。
接受不了別的女人對他的覬覦,更何況聽慶陽長公主的意思,那個武家小姐還是心術不正,小小年紀就滿腹心機不學好的狐媚子。
隨后這幾天,看似平靜,但對周暢茵而言,她是每天都處于煎熬之中的。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親眼見一見傳聞中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勾搭上蕭樾的那個小賤人,可是又素來知道蕭樾的脾氣,更怕破壞掉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不敢公然找到武家去拜訪。
好在她祖母的生辰和皇帝沒差了幾日,并且剛好武家老夫人和她祖母的關系也不錯,當天必定到訪,而自己外祖母的壽辰,蕭樾既然人在京城,就必定也是得要登門拜見的,于是她苦心鉆研了多日,才設計出了方才那一場連蕭樾都沒有察覺到任何人為痕跡的——偶遇!
雖然今天是在周家,如果她以主人家的名義掐著蕭樾過來的時辰把武曇叫過去也是可行的,可是太刻意,必然馬上露餡讓蕭樾察覺是她在背后搞鬼。
最近她已經差不多是把武曇整個都調查了一遍,知道她和林彥瑤關系好,就利用姜家長女的關系跟姜玉芝搭上了,姜玉芝即將嫁給小太子,自然不敢得罪甚至是極力的討好周家,她以請姜玉芝來參加老夫人的壽宴為引子,又假裝無意的提醒對方今日人多讓她可以帶著表姐林彥瑤一起來作伴…
姜玉芝當然不會懷疑她會有所圖謀,真的就叫了林彥瑤一起來,然后她先借故將姜玉芝叫走,這樣孤身一人的林謠言應該就會和武曇一起行動了,她仍是利用姜玉芝的名義把人都引到花園的涼亭里,然后掐著蕭樾進出安鶴堂的時間讓蘇映把姑娘們都帶過去。
對姑娘們說是老夫人請她們過去,對老夫人院里的人就說是她請姑娘們過來吃果子的,讓老夫人招待一下。
一點小事情而已,再加上今天老夫人高興,又不可能吝嗇一點瓜果點心,自然也不會多說,只會是歡歡喜喜的替她招待了。
如果是武曇知道這女人拐彎抹角費了這么多的籌謀和心思就只是為了制造她和蕭樾的一場“偶遇”,一定會以一句“吃飽了撐的、無聊”之類的字眼蓋棺定論。
但是不得不說,周暢茵的這個彎彎繞繞搞得相當有水平,居然真的連蕭樾都沒有察覺里面人為的痕跡。
而此時周暢茵因為親眼目睹武曇厚顏無恥勾搭他表哥的那一幕,心中百樣情緒翻騰,卻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最后只從牙縫里擠出這么一句話來:“那個丫頭才多大…”
若不是方才親眼所見,她可能真的會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可是剛剛,她親眼所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那個小丫頭就恬不知恥的博出位,在她表哥面前賣弄風情。
只要想到武曇笑起來那張明媚燦爛的臉,周暢茵就覺得心中怒意翻騰,恨不能立刻沖進安鶴堂里去親手將她那張臉給抓爛,思來想去就是百思不解:“他們是怎么扯到一塊去的?表哥回京這才幾天,而且那個丫頭…”
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怎么想又怎么覺得可笑至極!
“這個不知道,不過武家這個二姑娘絕對不是個省油的燈就是了。”蘇映伺候她多年,一路將她對蕭樾的癡念和執著都看在眼里,十分了解她此時的心情,只順著她的話茬道:“方才的具體情形小姐看見了,晟王殿下對她倒是不假辭色,可是這個丫頭也忒不要臉了,上趕著的往上湊。這次不算,奴婢還聽說,上個月晟王府喬遷之喜,殿下本來只是設宴招待了幾位皇室宗族里的女眷,可是武家這個二姑娘卻巴巴的找上門去了,結果女眷席上就她一個外人。可見,為了在殿下面前露臉,她可是無所不用其極了,這還只是咱們知道的,咱們不知道的地方指不定還有更多幺蛾子呢,何況以長公主殿下的說法,晟王殿下也不是完全不把她當回事的,萬壽節那天晚上…”
就今天這個情形來看,的確就是武曇在使計勾搭蕭樾,蕭樾好像是不怎么想搭理她。
可是上回慶陽長公主透露說皇帝壽宴那天蕭樾當眾把武曇叫住了說話…為了求證,周暢茵還特意找那天在場的貴女確認過,證明確有其事,從那個情形上看,蕭樾也不是完全不為所動的吧。
周暢茵心浮氣躁,莫名的生出更多的危機感。
“小姐!”蘇映在旁邊繼續說:“遇上這么個沒臉沒皮的狐媚子,就算殿下他行的正坐得端…一次兩次不成,再多幾次,誰能保證他就一定會坐懷不亂了?畢竟那丫頭的那張臉蛋兒確實也是生的好,現在小小年紀就這樣,再過幾年那還得了?”
周暢茵其實不太敢往蕭樾面前做手腳,可是誠如蘇映所言,那個武曇就不是個什么正經貨色,她怎么也不能看著對方得償所愿,順利蹭到蕭樾的身邊去的。
“夠了!”周暢茵煩躁的厲喝一聲,一扭頭就快步回自己院里去了。
姜玉芝和家里另外的兩個姊妹還在她那,蘇映端著剛從老夫人院里拿來的果品快步跟上。
武曇是不知道她正常出趟門居然就這么被人算計了一場還不死心的盯上了,她跟林彥瑤相交投契,拋開上午偶遇蕭樾的那個瞬間讓她覺得特別的生氣之外,一整天都玩的開心。
中午吃完了酒席,壽宴就散了。
出了周家大門,上車前兩人在巷子口道別。
老夫人先上了馬車,讓她們姐表姐妹道別。
林彥瑤拉著武曇的手說道:“林府離著長安大街那邊近,明早你先過去我那,咱們吃了早飯再一起過去吧。”
武曇一時沒想起來什么事,迷茫了一下。
林彥瑤就皺了眉頭,抬了她一下:“不是你約的我嗎?明天十六,這屆科舉最后放榜,去看狀元游街啊!”
武曇被她一拍才記起來確實有這么回事,這幾天她一門心思的琢磨孟氏呢,要是林彥瑤不提,她明日八成是要爽約的。
“記得記得!”不過這種事,她不承認的,回過神來連忙敷衍,但再轉念一想,看著林彥瑤容光煥發的臉龐突然就靈光一閃,賊兮兮的湊過去道:“不對啊…明明是我約的你,表姐你怎么比我還上心?有…情…況…”
“什么啊!我是怕你忘了,提醒你一下嘛!”話沒說完就被林彥瑤瞪了一眼,順手又推了她一下,“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明天你早點來,我讓我們府上的廚娘做你喜歡的手搟面。”
說完,就怕武曇多問一樣,轉身就鉆進了轎子里。
武曇倒是沒有死纏爛打,只是眼睛亮晶晶笑瞇瞇的盯著她的轎子遠去——
她表姐一向穩重,明天必有情況的,嘿嘿!
“小姐,您傻樂什么呢?走吧?老夫人等半天了。”杏子扯著脖子看了半晌,忍不住上前戳戳她。
武曇今天心情好,轉身又沖她咧嘴一笑:“走啦走啦回去了!”
然后轉身鉆進了馬車里。
蕭樾這時候也才從周府之內出來,他舅舅寧國公周元升親自出來送他,兩人寒暄著剛出大門,外面的巷子里擠滿了人頭和馬車,他的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居然精準的捕捉到那一抹亮眼的紅色裙裾。
武曇彎身鉆進馬車里,他沒看見臉,只是覺得他跟這瘋丫頭偶遇的太過頻繁了,心生煩躁,略失神了一瞬才趕緊跟他舅舅道別。
回到晟王府,已經臨近傍晚,蕭樾剛回書房坐下不一會兒,雷鳴就去而復返,帶了一份謄寫的名單過來:“王爺,這次殿試的最后名次出來了,之前忘了拿給您,您要不要過目?”
雷鳴會特意趕著拿過來,里面必然是會有他感興趣的東西的。
蕭樾略一挑眉。
雷鳴立刻上前將名單呈上,展開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蕭樾斜睨過去一眼,待到掠過第三名探花的名字時,便是眸光一定:“他?”
閑著沒事他考什么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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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子:裝逼不理我還給我招黑,史上最渣→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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